唯有牡丹真国色

第73章


    如果他没有绝望地放手,冰夫人不会去燕国。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应观雪没有再开口。
    入夜时分,谢衍悄悄回府,不惊动任何人。那是个风清月白的春夜,丹薄媚接到应余姚的消息,谢衍遇刺,眼下重伤,所有知道他遇刺消息的人都被软禁在谢府,不能走漏风声,以免引起朝中混乱。
    这对丹薄媚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如果能趁机杀了谢衍,岂非比破坏十神阵来得更妙。
    谢衍一死,他的势力群龙无首,大臣只能投靠无极公主。而失去朝政大权的谢氏,自然容易对付多了。
    丹薄媚打定主意,连夜进了谢府,府门外守卫森严,好似皇宫禁地。谢氏的管家认得她,因有别的事,只指了去谢衍院子的路,请她自行去见。
    途经后院,画桥飞柳,碧波如涛,她见到月下有少年正面朝湖水练功,身姿矫健,眉宇飞扬。
    再走近几步,丹薄媚才认出这少年正是谢婴。他清亮的眸光比在青阳城时沧桑了几分,脸庞看来更稳重,也更像谢衍了。褪去一身铅华放荡的谢婴,专注练功的模样其实很打动人。
    她深知,能使他洗尽铅华的必然是应皎莲,而这个过程却不知要多凄彻。
    她下意识出声道:“谢九少。”
    谢婴闻声,回头呆了呆,见她肤色似寂寞月光,身后花开如雪,满目清冽,有冰玉之姿,不禁奇怪道:“姑娘认得我?听姑娘声音,是有些熟悉,偏偏记不起来。”
    “我是应离祸。谢九少应当没有见过我,自然记不起来。”丹薄媚微笑道,“我有事禀报谢三公子,但不知要走哪条路?”
    谢婴收势过来笑道:“原来你就是应四爷的千金,果真绝代不可方物,难为世间竟有你这样的人。应姑娘沿这路一直走,见到院门上的匾额叫‘伽蓝别业’便是了。”
    丹薄媚道:“多谢。听闻九少新婚燕尔,夫人正是堂姐皎莲。之前未曾赶来道贺,如今偶遇,不得不说一声恭喜。”
    “呵呵,应姑娘客气了。”谢婴眸光霎时黯淡下去,仰望明月,却仿佛明月也黯然了,一瞬被乌云遮住,只剩朦胧余辉洒落他脸庞。他喃喃自语道:“有什么可恭喜的。成了亲,也不过是那样,比原本还要不如。”
    丹薄媚知道应皎莲的性子,早想到他们成了亲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融洽的。
    可究竟现在是什么情形,她也不知道,毕竟曾与谢婴结拜,她也老是打着谢婴的名号在谢衍那里要面子,想了想,她问道:“谢九少有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我既是女子,又是皎莲的姐妹,或可帮得上忙。即使帮不上忙,你说出来,总要好受些。”
    谢婴看看她,苦笑道:“我和她的事,谁也帮不上忙。她自成了亲,从不肯和我说话,分房而居,整日漠然无谓,连半点人气儿也没有了。我自知实力不够,配不上她,于是专心练功,可是再怎么样努力,快疯了,她也不肯理会。我又能怎么办呢,她就是那样,不言不语,成了我的劫难。如今除了努力强大起来,也没有别的方式表达我的情意。”
    他顿了一顿,又低语道:“别的方式,她也不会在意……我才知道,她喜欢……若我早知道,我——”谢婴将话咽下去,转而强颜欢笑道,“我话太多,耽搁应姑娘了。”
    “不会。”丹薄媚不知应皎莲的心思,只听谢婴这样说,已经替他心痛了。因为那样求而不得的情愫,她早已领教过厉害,直到现在也没能跳出来。
    谢婴说得对,这件事她帮不了他,只好鼓励道,“九少英武爽朗,为人仗义,又爱堂姐至深,想必九少实力强大的那日,必然能令她回心转意,不要放弃才好。”
    谢婴笑了笑,对她拱手道:“但愿如此,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请应姑娘吃酒。”
    丹薄媚莞尔道:“一言为定。”
    她正要离开,忽然觉出不对劲:倘若谢衍真的重伤到了需要软禁所有知情人的地步,这样异常且需要大量人手的举动,谢氏中人不应该不被惊动。谢婴身为谢衍的胞弟,如此情急,更不会一个人在月下练剑,还与她说说笑笑。
    尤其方才她问及谢衍,他作答时脸色稀松平常,毫无忧色。
    这不应该是兄弟情深的谢婴会有的反应。
    丹薄媚脸色白了白,心中一惊,蓦然回头,若无其事地微笑道:“多问一句,不知谢三公子眼下就寝了没有?事情并不很急,我深夜冒然去见他,若打扰了他休息,岂非不好。若歇下了,明日再来也是一样。”
    谢婴笑道:“三哥刚回来不久,不少事情等着他处理呢,哪儿那么早歇息。据我知道,他没一日在三更之前睡下的。”说到这,他又自责道,“三哥日夜操劳,身体怎么受得了。也怪我没本事,一族荣辱都压在他一人身上。”
    丹薄媚眸色变换不定,道:“怎么?三公子身体不好?”
    “倒没有什么不好,我只担心他长此以往,迟早撑不住。”谢婴叹气。
    “原来如此,九少与三公子真是手足情深。若有机会,我一定替九少劝说三公子保重身体。”
    谢婴盯了她一会儿,面色暧昧道:“若是应姑娘劝他,想必应该要听的。”
    丹薄媚深吸了一口气,对谢婴露出深刻的微笑,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行向谢衍的院落。
  ☆、第65章 一剑攻心
谢婴的话,使她已完全明白了。
    果然是如此,谢衍根本没有重伤。料想他那样谨慎睿智的人,又处于重重保护之中,很难会出意外。而他之所以在回府后故布疑阵,秘密放出风声,想必还是不相信她——或者不相信他的阵营里没有无极公主的细作。
    若是等到决战那日,细作在关键时刻动了什么手脚,那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他此时装作重伤,细作必定会想方设法禀报无极公主,或直接前来刺杀——就如她方才的心思一样。谢衍早有准备,一旦中计,落入圈套的细作就会被揪出来。
    丹薄媚步入“伽蓝别业”中,见房顶有人窥视,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人默默隐去。她才踏上台阶,伸手叩了叩门。
    谢衍低沉无力的声音传来:“谁?”
    她冷笑,装得还真像。“是我,应离祸。”丹薄媚的声线在如此空冷的深夜显得飘渺而令人心惊。
    房内静了一静,道:“嗯,你进来吧。”
    丹薄媚推门而入,再随手合上它们,看着躺在榻上的谢衍微笑。她刻意笑得诡异,目光定在他盖着的锦被上。
    “原来你已经就寝了,我来得不巧。”
    谢衍淡淡地看她,眉目漫上一股宿命难测的疲惫的倦意,回道:“不,我只是遇刺受了伤。你来有什么事?”
    丹薄媚心知他这一刻也许在想,他说完这句话她就会很快置他于死地了。她于是步步逼近,双手负于身后,道:“我就是知道你的情况,来探望你。怎么不见守皇二老在?你受了重伤,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不怕人再来刺杀么?”
    “他们在宫里看着十神阵。你怎么知道我受伤?”
    丹薄媚道:“你说呢?你身边的人,我还能认识谁。”
    “你不止是来探望我吧?”谢衍也笑了一笑,不过这笑意很有肃杀意味。
    丹薄媚也是一笑,点了点头,手掌缓缓伸向谢衍的颈项。
    谢衍的双眸刹那冷酷威严起来了。
    他几乎以为下一刻她就会出手。可他没有动,只是掩在锦被下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冰冷的长剑。长剑即将喋血,不知是谁的血?
    窗外的风声止住。
    丹薄媚的手无限接近谢衍,却堪堪停在锦被边,替他掖了掖被角,微笑道:“我来保护你。”
    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谢衍顿了一顿,微微偏头朝里,眼中厉色逐渐消弭沉寂下去。他闭了眼,道:“你这么好心。”
    “本不会这么好心,但因你比较特别。”丹薄媚敛裾坐在榻边,俯身低笑时声线有种别样的静谧,柔和的烛光明灭不定,隐约可见她眉目如烟,青衣风流。
    谢衍凝视她的笑,不禁冷哼一声:“我哪里特别?”
    丹薄媚尚未作答,蓦然有人破窗而入,寒光凛冽的宝剑掠过她双眼,几缕飘飞的发丝被斩断。
    剑尖淬了毒,火光跳跃使它闪耀碧绿的幽芒,看得人手心一冷。
    刺客犹如霜电破空,眨眼到了近前,本来不及防备,但因多看了她一眼,愣了片刻。丹薄媚刹那扑在谢衍身上,任长剑刺进她的后背,温热的血液溅上谢衍的唇角,绽出一抹残忍的艳丽。
    他几不可见地一抖,怔住了。
    丹薄媚回身一道真气击中刺客,反手握上长剑,咬牙一拔,碎成两段砸在地上。
    此时更多的刺客同时闯入,谢衍一剑斩首近前的刺客,将无力滑落的丹薄媚紧拥在怀,脸色如剑光森冷。
    韩殊与天堂手众人终于出现,各自抖开一幅画卷。卷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墨宝。但就在他们将真气灌入画卷时,一座旷古大阵轰然激发出来,将所有刺客围在中央,结成光柱,犹如磨盘一般,将人生生绞碎。
    丹薄媚听见凄厉的惨叫,不由想要回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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