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夕自悲秋

第18章


  圣神不可近身的天子孤高,就在山顶茕茕孑立,不知拜了多少拜,也不知求了多少顺风顺水,王朝永在,长生不死。
  又是号角肃穆而响,惊起树林枝丫上休憨的百鸟,他们成群飞起遮住天空一角,又不知后怕的停留在另一方的枝丫上。反反复复……
  终于……
  封禅结束了,寒晚扬和木飘飘飞上山腰最高的槐桑,同拿起玉萧吹凑那首‘故人归’。
  玉萧合奏,加上二人用内力加以催之,只闻那山头各个罅隙中都暗暗回荡着,这缠绵悱恻却黯然伤魂的曲子。
  前呼后拥万人敬仰的皇上,听着这满山回荡的声音,慌张的四处张望,甚至推开身边的护卫妄想找到声音的来源,如一只被扯断翅膀的惊弓之鸟,他喊叫道:“寒渊!!明泉!!你们在哪?”
  忽的一个转眼,他的目光锁定在那颗高树上,蓝衣似白的男子,紫衣仙气幽幽的女子,他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威严似在一瞬间崩塌,他笑:“寒渊!!明泉!!”
  两人见他发现自己身在何处,便落下萧声合鸣,不知为何木飘飘有些不想和他面对面,也许是心中有些不舒服,当她盯着皇上的脸看了几秒后,脑中如被重锤击中,她慌张的拉住寒晚扬的衣袖:“晚扬,你觉不觉得皇上和一个人很像。”
  寒晚扬之前在江南曾经在这位微服出访的皇上的隔壁住过,只听到他贤明的治世之道,并未见到他的人,如今他顺着木飘飘的话去看,一向冷然傲气的寒晚扬居然也流露出一丝惊讶,不怪他,因为太像,从模样到气质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那张笑脸。
  冷汗默默暗流。
  不由的寒晚扬清冽的脸上寒意多了几分,拉住木飘飘的手道:“切记,小心。”木飘飘不甘愿的点头,随着寒晚扬轻功一展,足尖点在高树上,立刻穿过葱葱绿树,衣角飞扬的落在众人面前。那皇上见到他们飞过来,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各方侍卫挡在他的身前,将他团团围住,可等到看清二人的面容时,那份后退的畏惧消失殆尽,往前厉声道“你们二人是谁!为何会……”
  不愿理会他的变化,木飘飘道:“在下木飘飘,家师是明泉木瑶。”她握住寒晚扬的手:“这位是寒渊的弟子。”
  听到故人的名字,皇上又上前几步:“家师?你们师父在哪?”
  寒晚扬冷声道:“家师已经过世。”
  “去世?!去世!他们……他们死了?”他似是受到何种打击,往后倒退了几步,身后花白鬓角的公公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去看他的震惊,木飘飘难得不露浅笑眸带寒意,直接点明重点:“我们今日前来是来讨血债的,圣上您也不必再演,还是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当年如何?”
  皇上似乎还沉浸在那二人已经死去的震撼中,木飘飘不急不慢的道:“师父们是被人害死的。”
  她看着皇上步步绝望的表情,满意的接着刺激他:“冷冽也死了,他为了亲自向师父们道歉服用了续命丹。”
  她接着道:“你可知师父们为何而死?他们是中毒而死。”见到万民敬仰的天子,此刻面如土灰,毫无生气,只能任由自己的话语刺激,木飘飘心里生出一丝扭曲的快乐。
  当年他举兵破周,导致师父被天下人逼迫,这笔账无论如何都应该算在他的头上。
  字字泣血的话击在那人心上:“可巧的是,他们中的是只有你和吕忘仙才拥有的巫山蛊毒……”
  “停!停!闭嘴!住口!全都住口!”他瞪腥红的眼睛,颤抖的指着木飘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我们……”他情绪崩坏,居然无措的蹲下身,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寒晚扬见防守松懈,握住皇帝的手肘就将他带上高树,木飘飘立刻跟上,三人便在高数上立着,任何人都上不来,任何人都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木飘飘看着皇帝那张熟悉的脸咬牙道:“是不是你……”
  百鸟归枝头,发出呜咽般的喊叫声。
  皇帝平静一番后摇头道:“不是……不是……不是……”他脱力苦笑:“我怎么可能去杀明泉呢,我攻打江山为的就是能在她心里留下一个英雄的名号,我怎么可能会……会伤害她。”他骤然瞪大眼睛,抓住木飘飘的双臂:“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我以为打下大周,木瑶会多看我一眼,会从寒渊的身上移开视线到我身上,可我没有想到,我没想到最后会变成那副模样……巫山蛊毒?”他不可相信的摇头,仿佛木飘飘的话是不可理喻的:“巫山蛊毒是女子才能下的毒,我的巫师是男子,不能如此。”
  “也就是说,当年之事和你无关?”寒晚扬冷酷道。
  皇上看过来,只见如今的出尘脱俗的寒晚扬和当年的寒渊越发相似,只是寒渊比他爱笑。
  皇上低头慢慢松开握住木飘飘的双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在武当山下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第二日早晨只见他们前后杀了我派来看守的八十御林军,不知道逃到何处去了。”
  木飘飘问:“那日有哪些人在?”
  “只有我和忘仙的巫师。”
  “那巫师现在何处?”
  “她改了容貌,变了声音,如今是忘仙的夫人。”
  木飘飘看着皇上的侧脸,还是忍住没有开口,和寒晚扬交流了一个眼神,便将他送回了军中。二人没有丝毫留恋的要走,皇帝却开口:“明泉他们过得好吗?”
  “不好,武当山下你是最后一次与他们相见,只怕他们也是最后一次相见。”木飘飘看着那方高树,心中无限空洞,她习惯的去找寒晚扬的手,却被他拉紧怀里,两人紧紧相靠。
  “什么意思?”本就经受刺激后苍白的脸色更加惨透了几分。
  寒晚扬道:“武当山后,他们在没见过面。”
  “为什么?!”
  二人冷笑:“那就要去问问吕将军了。”
  欲离前,寒晚扬回身问道:“你可曾有过子嗣?”
  皇帝没有说话……
  寒晚扬也不再问,拥着木飘飘往京城的方向飞去。
  气势如山倒的皇帝,无力的摆手:“立刻,回京!”
  “是。”
  第二十四章,今生,你我绝不分离。
  驾马而行,木飘飘窝在寒晚扬的怀里:“你说鹊儿和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寒晚扬心里翻转:“不知道,不过那个冷冽老头一定是骗我们的,这个孩子绝对不是他的路边捡来的。”
  “真是奇怪啊,你说咱们要不要告诉安鹊。”
  寒晚扬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他往蜿蜒古道看去:“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幸福。”
  到了城中两个人一眼便看见在街头行医的安鹊,木飘飘笑:“也许上苍真的将一切都安排好了,鹊儿若是在镇上多待几日,说不定会遇见回朝的皇家军队。”
  “此番,我们遇见他,是不是天意要阻止他与皇帝相见?”
  “你我告诉他,让他自己选择岂不是更好。”
  “这样……也不错。”
  他们还未前去找安鹊,就听见安鹊呼喊他们的声音:“姐姐!哥哥!”
  木飘飘浅浅一笑:“鹊儿,你怎么在这?”
  安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前段时间,隔壁岳州闹瘟疫,我就去帮忙救治,那边救完后,我就往北边走了走,正好这边也有些瘟疫爆发的先兆,就帮着给百姓们发些救治的药材。”
  “飘飘姐姐,你们这是从哪来啊?”他天生的笑脸,是因为嘴角微微往上翘,所以就算是不笑的模样,看起来也会是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
  “我们刚刚参加完玉檀教里一个姐姐的婚礼,又……”木飘飘说不下去了,她握住安鹊的肩膀:“姐姐有件事要告诉你,你要不要听?可能……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安鹊的表情僵了一僵……
  三人出了城往京城的方向追去,追到官道上寒晚扬拉着安鹊飞上,皇家驻扎的营区旁的高树上,寒晚扬指着站在河边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问:“安鹊,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安鹊看着那威严不容亲近的背影,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可愿意回去,你是五岁的时候被冷冽带出宫的,所以……内廷司一定有你的正名记录,只要……”木飘飘握住他冰冷的手掌。
  又盯着那高高在上的人看了一会儿,安鹊说:“做皇宫里面的人,很可怜。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还是皇子、大家都很可怜。”他小小的脸上露出苦笑:“这是冷爷爷告诉我的,虽然我当时很小,可我觉得冷爷爷说的对。”
  “你若是不愿意回去,竹林永远都是你可以回去的地方。”寒晚扬握住安鹊孱弱瘦小的肩膀。
  安鹊眉眼具笑:“当时,是我求冷爷爷带我走的,因为母亲死了,后宫很冷……鹊儿不喜欢那里,冷爷爷说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他还说我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哥哥姐姐……你们说父亲他会不会也觉得很冷呢?我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自私了……”
  那方皇帝身后空无一人,他独自一人看着面前郁郁葱葱的树林绿草如茵风景旖旎。高处不胜寒,万人敬仰却是最孤寂之人。
  安鹊看着父亲的背影,依旧低语:“我知道我不应该走,可是后宫真的很冷,我真的很不喜欢那里,要是父亲能和我一起走就好了……”
  寒晚扬道:“你可想好了?”
  安鹊说:“我们走吧……”
  木飘飘说:“好……”
  安鹊没有和他们一起往京城的方向走,而是自己一个人玩竹林的方向归去,不知何时那孩子手里也有了一把玉萧,他牵着自己的毛驴吹着那首曲调悲凉缠绵的‘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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