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婚姻

4 第 4 章


照顾孟大哥,其实蒋云佩插不上手。
    有专门的护士、医生在,而且孟叔叔也在,像擦身、换纸尿裤这种事情,她没有立场、没有资格、也没有人让她做。
    再次躲出去的蒋云佩站在走廊上,回想刚才那一瞬间撇到的他身上的伤口。
    头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地倚着。
    “佩佩。”听见妈妈的声音,蒋云佩跑过去。
    蒋妈妈每天都会过来送饭,然后下午带女儿回家。
    虽然孟叔叔想反驳,然而他那样高大的男人,站在娇小的妈妈面前,却只能讷讷地叫声嫂子,然后对妈妈的话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异议。
    多年鳏居的孟叔叔,对蒋妈妈这样有长姐风范的女人很无措,也很听话。
    卷着袖子,左手拎着垃圾桶,右手端着盆走出来孟叔叔见到蒋妈妈说:“嫂子,来了。进去吧。我去把垃圾扔了。”
    蒋妈妈点点头说:“去吧。”
    蒋云佩跟在蒋妈妈身后走进来,把两个饭盒放在桌上。
    她在一开始其实很害怕妈妈来,害怕她会逼她走。然而,蒋妈妈却只是每天来送饭,什么话都没说。
    爸爸、大哥、二哥也同样如此。
    蒋云佩靠着家人的支持,才没让自己掉泪崩溃。
    孟凡志一直昏迷,医生照了CT,也没有发现原因。
    或许脑子被炸伤,或许,脑死。
    她坐在妈妈旁边,靠在她的肩膀上,侧过头去看孟凡志。
    就这一瞬间,孟凡志竟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一下窜起来,凑到他面前,激动却又不敢大声:“孟大哥。”
    孟凡志的眼角被弹片划伤,上眼皮和眼角用纱布盖着,睁不开。
    蒋云佩忙说:“别使劲睁,上面有纱布。”
    孟凡志想张嘴,却说不出话。
    蒋云佩凑过去说:“别说话,别用力,我给你拿吸管,你先喝口水好不好?”
    孟凡志轻轻点点头。
    蒋云佩给他喂了点儿水,此时孟叔叔跟在蒋妈妈身后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小志!”
    孟叔叔红了眼睛:“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蒋云佩擦了擦妈妈的眼泪,开心地说:“醒过来多高兴啊,妈妈别哭。”又转过头对孟叔叔说:“孟叔叔,你也别哭。这是好事。”
    “对,是好事,是好事。”两个大人只顾得高兴擦泪,蒋云佩此时却脑子异常清醒,孟凡志需要医生来检查,她忙说:“我去叫医生。”
    她飞快地找来医生。
    然而他们都没有时间去考虑,找来医生,就意味着残酷的事实要在孟凡志苏醒的这一刻被揭开。
    医生检查了孟凡志之后,非常尽责地把以后会面临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孟凡志低头,一直很安静。
    其他三个人忐忑地看着他,害怕又希望他能发泄出来。
    可他只是很平静地说:“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蒋云佩想冲上去抱着他,又想拉着他的手说,你别伤心,我会陪着你。可孟凡志却似乎在得知噩耗的瞬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蒋云佩不能理解,她想留下,却被妈妈拉走了。
    她需要留下空间给父子两个。
    然而,孟叔叔却发现,他的儿子现在在想什么,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有办法知道。他想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的儿子抬头看看他,微微笑着说:“爸,别担心,我没事。”
    听了这话,他更加担心。
    妻子去世之后,这个儿子是他的希望,是他的根。他变成了优秀的士兵,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为这个儿子骄傲。
    出了事故,他原本以为没有希望醒过来的儿子,靠着毅力硬是挺了过来。
    他心里除了高兴,更有一些无法言表的恐惧,如果儿子醒过来,他变得颓废,变得歇斯底里,变成另一个人,他该怎么去面对,他心里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然而现在,见儿子这样平静,他的恐惧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消除,反而变得更深。
    “儿子,你心里难过就跟爸爸说说。”他小心翼翼地说。
    孟凡志摇摇头,认真地看着他:“爸,我真没事,爆炸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早就做好思想准备了。”
    听见儿子这样说,他的心里有些欣慰,又愧疚:“是爸爸没有照顾好你,以后爸爸去见你妈,不知道她怎么怪我。”
    孟凡志看着憔悴的父亲,轻声笑了:“爸,我都27的人了,还照顾我呢。放心吧,我给妈上坟的时候告诉她,让她别怪你。”
    见儿子还有心情跟他说笑,放心了,把饭盒拿过来,给他喂小米粥:“这是你蒋阿姨做的。”
    孟凡志点点头,随即问:“佩佩,天天来?”
    孟叔叔叹口气说:“天天来,你蒋阿姨也天天送饭过来,看看你,再接她走。”
    见父亲根本不提张家,孟凡志猜到了,也没提,乖乖地喝完了小米粥,躺下休息。
    孟凡志醒了,蒋云佩却没有再来。
    因为,蒋家出事了。
    蒋家老爹和蒋大哥都被隔离审查,现在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二哥的公司被查封,原因不明。
    她现在呆在家里,学校、医院都不敢去,怕去了,给他们惹上麻烦。
    蒋妈妈似乎并没有受很大的影响,只是得知消息那天,就开始做准备。
    换洗的衣服、毛巾、舒服的鞋垫等等,都准备齐了。
    见二儿子每天都火急火燎的,蒋妈妈很看得开:“最坏就是个死。急什么?”
    蒋云仲伏在她的膝头说:“妈,我很喜欢一个姑娘。可我跟她分手了。”
    “你做的对。别把人家无辜的姑娘扯进来。”
    蒋妈妈摸着儿子湿漉漉的脸,温柔地说。
    蒋云佩靠着二哥的肩膀,很郑重地说:“二哥,你是好人。”
    蒋云仲敲敲她的脑门,笑了:“你这丫头,竟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大儿子在几个月前,刚嗅到点苗头也硬硬地分了手。自家的孩子,感情没有一个顺利的。蒋妈妈心里叹口气,脸上却很温柔:“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做人得对得起良心。”
    兄妹二人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然而,局势越来越严峻,甚至有传言称,蒋家掌门人通敌叛国。
    陶丽雅打来电话,字里行间说得都有鼻子有眼,似乎蒋家老爹要被判刑丢命。
    蒋云佩狠狠地挂上电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急的像蚂蚁一样。
    见妈妈甚至把家里的房契、传家首饰、地契一些东西都拿出来,好像要交代后事,她匆匆地跑了出去。
    她去求孟叔叔,他一定能帮她们。
    到了医院,才知道孟凡志已经出院了。
    她匆匆赶到他家,开门的是个护士,见是个姑娘,眼神有些冷,问:“你是谁?找谁?”
    蒋云佩一把推开她,叫起来:“孟大哥,孟大哥。”
    “我在书房。”
    她匆匆往书房跑,就看见孟凡志穿着休闲服,满头大汗地在做腿部训练。
    “孟大哥,你救救我爸爸,救救我大哥。”
    孟凡志见她急的满头大汗,抓着他胳膊的手一直在抖,忙把她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别着急,慢慢说。”见旁边的护士走过来,示意说:“去倒杯温开水。要温的,大杯的。”
    护士点点头。
    蒋云佩刚要说话,孟凡志冲她摆摆手,见护士把水端过来,他点点头说:“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护士很不情愿地走了,孟凡志见她离开,关上门,一瘸一拐地走回来。
    蒋云佩看得难过,闷闷地说:“疼吗?”
    见她小女生的样子,孟凡志笑着说:“不疼。”
    蒋云佩喝完一大杯水,着急地说:“孟大哥,我同学跟我说,我爸爸会被判死刑,是真的吗?”
    “谁告诉你的。”孟凡志非常严肃地问她。
    蒋云佩没见过他这样严肃的样子,怯怯地说:“陶丽雅,我闺蜜,她说她家里人说的。”
    “简直胡说八道!”
    “那我爸爸不会判刑,他会很快放出来了?”
    孟凡志并不敢保证,政治上的事情并非全然的非黑即白,灰色地带更容易滋生权力的产物,这种产物之下的牺牲品数量庞大,他不能保证,他父亲不能,谁都不能。卷进来的人,到后来,谁都身不由己。
    见他半天没有回应,蒋云佩顿时绝望了。她怔怔地放下杯子,什么也没说,冲了出去。孟凡志跟在她身后,一瘸一拐地追,根本没好的伤口剧烈地疼着,人一下扑倒在地。
    蒋云佩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的爸爸,她的大哥。
    她坐在路边,哭了一会儿,心里渐渐升起一个想法,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呆坐了一下午,终于抹了把脸,站起来,往家走去。
    夕阳下,她那瘦瘦的身影竟然决绝地像在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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