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光亮那方

第18章


要不要一起去喝东西?要不要一起写作业?
那时的我特别想成为别人的好朋友。
也许是因为太孤独,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荒芜。
也许是因为太寂寞,除了发呆简直无事可做。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然后就告诉自己:不如就去找个朋友吧,好好对他们,多和他们沟通、多和他们交流、多听他们的话、多陪着他们,然后争取早日成为他们的好朋友。
之后就约着同学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一起上课下课,一起逛街看电影瞎胡闹,只要把时间填满就好。
那时单纯地觉得,只要两个人每天待在一起,就是好朋友了。
那样的日子过了很久,虽然有时感觉很奇怪——
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想法,好像任何事情都必须要服从别人的意见,因为害怕失去朋友,所以只能迎合讨好。
表妹有个同宿舍的女同学,似乎也被朋友二字“绑架”了。
隔壁宿舍的同学在看电影,她也跑过去和她们一起看;自己宿舍的同学要去打水,明明她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也非得爬起来和大家一起去;
还不太熟的同学说要去跑步,她知道了,哪怕根本不爱运动,偏硬撑着说自己也想去。
表妹不理解地说,这个女同学,活得好累,好奇怪。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她奇怪,她,不就是当年的我吗?为了获得可怜的存在感,为了能和每一个人交朋友,完全忽略了自己,赔上所有的时间,硬要挤进其他人的生活。
有人在电脑上看电影,我陪着一起看。其他人也许是为了做影评分析,而我是为了打发时间争取成为大家的好朋友。
有人换季逛街买衣服,我陪着一起逛。其他人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看,而我是为了打发时间争取成为大家的好朋友。
有人擅长隐瞒心事,只是一到深夜就浮出水面。
还有人打牌嗑瓜子叠千纸鹤,我也陪着一起玩。其他人是为了片刻的放松或追求爱情,而我是为了打发时间争取成为他们的好朋友。
他们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自己。
他们做这些事各有不同的目的。
而我做所有事的目的只有一个——努力成为他们的好朋友。
以前觉得交朋友最重要,有了好朋友干什么都不愁。
后来才知道,好朋友不是通过努力争取来的,而是在各自的道路上奔跑时遇见的。
一起达成一个目标,分享不同的价值观,关键时刻能彼此给予安慰、鼓励和帮助。
你有你的生活,他有他的生活,就像各自独立的一条腿,搭在一起才能走得更远。
用自己的时间去依附别人,当有一天他们枯萎了,你也将变得一文不值。
微光
“疾风骤雨,衣履尽湿的时候,有人借伞替你遮一遮,这悄悄的一线光,是你我之间最值得珍重的缘分。”
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仍在大学附近租房子住,房租便宜,连带着饭钱也不贵。
住的小区有几家一层的临街小饭馆,客人都挺多,刚搬过来那天,一家一家地转,转了好几个来回还没有定下来选哪一家。
我妈看见我这种样子肯定会碎碎念:死孩子,那你就一家吃一顿,最后看看哪一家好吃,然后一直吃下去不就行了吗?
从天光微暗到天色全黑,我颇有兴致地一圈一圈转着。
粗看起来,几家小饭馆的摆设都差不多。一台电视机挂在餐厅里,谁想看谁就遥控。灯光大都是白色的,只有一家选择了黄色的灯光,略显昏暗,并不亮堂。我后来问老蔡为什么,他说:“有一天,有个学生说,在黄色灯下吃饭,感觉像回了家,于是我就换了。”
老蔡是其中一家饭馆的老板。当初选择他家做长期食堂的时候,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的女儿。
老蔡的女儿五岁左右,经常坐在饭馆的门口洗碗,所有的碗都一模一样,她看着桶里的碗,又看着手上的碗,再看看桶里的碗,再看看手上的碗,整个人突然就静止下来,坐在那儿开始发呆。
她眉头紧锁,一定遇见了特别为难的事。
只见她冲进屋里,找来一个新的桶,把手上的四个碗按顺序一一放好,又迅速把四个碗按次序一个一个洗干净,擦干,摆好。再跑到妈妈收钱的柜台下面拿出一小瓶油漆和一只小毛笔,开始在每一个碗的底下写字。
哦,那时我才看明白,估计她是在给这些碗做标注。我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笑了起来。我走过去问她:“小妹妹,你为什么要在碗上写字啊?”
她头没有抬,一边写一边说:“这样就可以知道是谁的碗了。”
“那么多碗,为什么你只写这几个?”
“是今天几个姐姐的碗。”小蔡写完歪歪扭扭的字抬起头看着我。
我问:“如果哥哥也在你们家交一个月的伙食费,你能不能给哥哥的碗也写一下名字啊?”
“好啊,现在就给你写。”小蔡风一样地跑进去,又风一样地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碗。
因为小蔡,我成了他家的订餐顾客。
包月每餐一个炒荤菜,三块;如果一荤一素,五块。
如果不是包月的顾客,一荤一素两个菜要七块。
因为每餐可以节约两块,所以学生带学生,老蔡的小饭馆生意一直挺热闹。
老蔡热情憨厚,小蔡聪明伶俐,相比之下小蔡妈妈略微吝啬刻薄。
说刻薄也是当时的感受,现在想起来,如果那个小饭馆不是因为有了小蔡妈妈,也许倒闭得会更快。
老蔡每次炒菜的时候,都会有学生站在旁边等自己的菜出锅,所以老蔡每次放荤菜的时候,学生伢子们就会在旁边喊:“老板,多放一点儿喽,不要那么小气嘛。”每次有人这么一说,老蔡就尴尬地笑一笑,顺手多抓一把肉放进去。
这时小蔡妈妈就会很生气地冲过来,对老蔡说:“你疯了啊,一个菜才三块钱,又要肉又要油又是免费米饭又要交房租,你这么搞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小蔡妈妈发飙的时候,学生们就赶紧一吐舌头做个鬼脸纷纷溜走,留下老蔡一个人很无助地被小蔡妈妈劈头盖脸骂一顿。我也听见过老蔡的辩解:“好啦,以后我们的女儿如果在外地上学,要炒个菜的话,有老板这么对她,我们也放心对不对。”
“对对对!!但我们就一个女儿,现在我们有五十多个包月的顾客,每个月都这样跟你说,我们怎么吃得消!要么就取消包月,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做生意。”小蔡妈妈脑子转得好快。
“小蔡,妈妈平时是不是很凶啊?”我偷偷逗小蔡。
“不是啊,妈妈凶是有原因的。”小蔡急着辩解,我看小蔡妈妈走过来了,赶紧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闭嘴吃饭。
常有同学不能按时交包月的餐费,他们总会偷偷地跟老蔡求情,递上一支烟,什么都好解决。但自从被小蔡妈妈发现两次之后,她就气哼哼地在大大的黑板上写了一行字:本店小本经营,恕不赊账!
黑板出来之后,赊账的人果然少了。我跟老蔡说:“老板娘真是厉害,把问题放在面上解决,你看,果然没人赊账了吧。”老蔡呵呵地笑笑,说:“她就是会做生意。”
有一次,连着几天吃饭的时候,有两个男学生总要剩一些菜拿一次性饭盒打包,然后再装一大盒免费米饭,估计是害怕小蔡妈妈看见,所以总是等她出去结账的时候再赶紧打包米饭。连着一个星期,还是被小蔡妈妈撞见了,她问怎么要打包那么多米饭,两个男同学很没底气地说晚上可以当夜宵吃。小蔡妈妈脸一横,让他俩坐下,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已经连着一个星期都剩菜带米饭回去了,我只是假装看不见而已。”
男同学脸红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一刻,我特想站起来帮他们把钱给付了,但因为刚实习工作,来回车费、房租、餐费,开销不小,剩余的零花钱根本为零,尚处于入不敷出的状况。但我还是竖着耳朵听,一旦小蔡妈妈不允许他们再带米饭回去的话,我就说从我的包月里扣。
那边的男同学很沉默,小蔡妈妈也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问:“那个小赵呢?以前都是你们仨一起来吃饭,现在怎么只剩你们俩了?”
两个男同学面面相觑,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你们说,你们每天打包剩菜回去,是不是给小赵吃的?”小蔡妈妈问。
“啊,我们,不是,是夜宵。嗯,那个,是的。”语无伦次中,男同学承认了是给小赵同学带饭。
“之前他不是包月吗?为什么这个星期不来了,需要你们带呢?”
“那个……哎……”两个男同学对视一下,道出实情,“小赵爸爸打工摔伤了,这个月家里没有给他寄生活费,他本来想跟你说一下先赊一段时间的账,等家里周转过来,再补上。但黑板上,这不是写着吗……”说着,他们指了指黑板上的“小本经营恕不赊账”。“三个人来吃两个人的菜又不好,所以我们就商量出这个办法。对不起啊。”
小蔡妈妈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两个男同学:
“你让小赵明天来,告诉他可以赊账,别吃剩菜。”
“啊,真的啊,太好了,谢谢啊,谢谢小蔡妈妈,谢谢老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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