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窑厂之外,还有碎石厂,都得清算。
当初建老窑厂的时候,潘阳出了一千,姚宝忠出了两亩地外加两百块,而潘兆丰只出了一百块,老窑厂按着原先出资比例折算就成,麻烦的是新窑厂和碎石厂,孟广美坚持要平分,因为建这两个厂的时候,潘兆丰已经有足够能力跟其他二人出相同的钱,而且新窑厂和碎石厂无论是建设还是购买材料方面,都是从公账上支的钱,实在是一团乱麻。
说白了,这个时候谁脸皮厚谁就能讨要到更多东西。
因为潘阳和姚宝忠目前仍在合作,所以张学兰和韩乃云算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蚂蚱,她们面对的首要敌人是孟广美,再来就是潘兆丰。
这个时候还没撕破脸皮,男人不好动嘴吵嚷,只能由她们的女人出面,既互相争吵又向老头子潘恒春表达自己的不满,不可谓是场撕逼大戏,吵得潘恒春脑瓜子嗡嗡作响,撇开姚宝忠不说,老大和老三都是他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也是为难呐!
来老潘家之前,潘兆丰两口子早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孟广美清晰的传达了她男人的意见,坚持道,“大哥,虽说我们最初建厂时没有出多少钱,老窑厂就算了,我们不要,可新窑厂我们可没少出钱又出力,碎石厂就拉倒了,你们要留就自己留着,可窑厂至少分我们几孔啊,你现在既然不想分我们窑孔,折算的钱又不合理,大哥,你这做事也太不地道了,我们跟着你干这么些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如果你不想给我们分窑孔,那在折钱方面你至少得在原有基础上再给我们两成的钱。”
闻言,张学兰倒抽了一口凉气,饶是她不识字的一人,天天听他们算账也整明白了几成是怎么回事,当初建新窑时零零碎碎统共花了将近五千块,新窑就挨在老窑旁边,他们拿四亩地换了三亩半,还倒找了人家两千块,再有刚建成的碎石厂,少一些也投入了四千多,加起来可是有一万二了,他要多分两成的钱,那是什么个概念!
张学兰道,“广美,你可真会算账,多管我们要两成的钱,你怎么不干脆来抢钱算了,王有地的事摆在这儿还没解决呢,你们两口子倒好,不想承担责任,现在还想着多分钱,尽想美事了,我不管你大哥怎么说,这事我是坚决不能同意的!”
张学兰要是能轻易同意,那就不叫张学兰了,孟广美不跟她撕逼,而是跟老头子潘恒春道,“阿哒,这几年我们兆丰干的活,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大嫂说我们尽想美事,我们能叫想美事吗?窑厂只要冒一天烟囱就能有盈利,折成现钱算什么,我们要是硬要几孔窑过来,招两个小工立马就能烧砖了,一翻一合间,我们得损失多少呐。”
其实孟广美说得不无道理,一直以来,孟广美和朱秀芝都不一样,朱秀芝就只会通过闹事来为自己争取利益,可孟广美不同,她是个聪明人,深知这样只会引人反感,她也不跟谁吵架,就把事情摆在桌面上,让老头子看看,再把姿态放低一些,那叫以退为进。
真论起口才,张学兰和韩乃云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孟广美呐。
潘恒春竖耳朵听着孟广美的有理有据,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屋里的几个男人,除了潘阳以外,都是老烟枪,整个堂屋就跟仙境似的,烟雾缭绕。
潘阳受不住了,起身把堂屋门给打开了一扇。
潘阳冷不丁这么一开门,差点没把外头的三个女人整得摔跟头。王家美、姚祺妹、潘士云,这三人一个紧挨一个,趴在门上偷听里面动静呢。
潘阳忍不住摇摇头,侧了侧身,道,“想听就进来,在门口偷偷摸摸像什么样!”
三个女人讪讪的笑,王家美和姚祺妹分别坐到她们男人旁边,至于潘士云,则是蹭到她娘跟前坐着,若是平时,她一准去跟她阿哒坐,可今天不行,她阿哒好歹是一把手,坐在上岗位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哪里敢坐呀。
等孟广美说完了,潘恒春咳嗽了一声,扭头对坐在他身边的潘阳道,“老大,广美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你有什么意见?”
从方才到现在,潘阳几乎没说什么话,任由这几个女人争论,眼下潘恒春指明要她发表意见了,潘阳也不废话,直接道,“我还是那句话,窑厂和碎石厂不可能分给你,至于广美说的折算多分两成,想这样也行,前提是窑孔坍塌的责任老三一样得承担,王有地住院花的钱还有他家里人看护花费,以及他后续索要的赔偿,都是我们三个平分。”
打从王有地出了事,三房几乎没管过这事,钱都是经由潘阳手支出,潘兆丰忍不住问道,“这零零碎碎加起来,得花多少钱?”
潘阳笑了笑,道,“王有地住院期间花了一千五百多,王家人吃喝陪护从我这里支走一千,加上后续索赔,没有五千块也摆平不了这件事。”
尽管这个时代的物价已经开始逐年上涨,猪肉都由原来的七八毛钱卖到了一块钱左右一斤,可五千块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呐。
这回轮到孟广美倒抽凉气了,她心里清楚,出这么大纰漏,指定不少花钱,可也没想到会花这么多!
孟广美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潘兆丰鬼机灵,她也不傻,几乎马上反应了过来,朝潘兆丰使了个眼色,夫妻两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之后,孟广美马上道,“那就按原来的折算法,那两成的钱我们不要了,同样,王有地的责任我们也不担。”
闻言,张学兰和韩乃云对视了一眼,撇撇嘴不吭声。
潘阳看向潘兆丰,道,“广美说了不算,兆丰这事你得开口决定。”
潘兆丰故作为难道,“大哥,我知道现在这种状况,你也难...”
潘阳不想听他多废话,直接打断道,“决定好了,我们就开始算账,再写个纸上证明,让阿哒做个公证。”
被打断了,潘兆丰脸上讪讪的,点头道,“成,就按原来说的那么定,折算吧。”
潘阳又扭头问姚宝忠道,“宝忠大哥,你有没有意见?”
姚宝忠摇头道,“我没意见,我支持你。”
潘阳这才点了点头,重新戴上老花镜,边打算盘边报账,潘阳算的时候,潘兆丰管潘士云又要了一支笔和破本子,在纸上算算写写,防止他大哥‘算错账’。
一通折算下来,潘兆丰两口子能折到四千块,另外还有新一季度的分红,最后到潘兆丰两口子手上的,有五千五百多。
要是没建碎石厂,公账上很轻易就能拿出这么多,可现在钱都给置办了大器件,账面上哪能支出这么多现钱呐。
潘阳手里头倒是还有五千多,但王有地这事还没个底,眼下杂事一箩筐,要花钱的处还多着呢,潘阳不可能把这些钱都拿出来。
思及此,潘阳对潘兆丰道,“兆丰,今天先这样,你和广美先回去休息,钱的事我挨后给你。”
不待潘兆丰接话,孟广美忙道,“最迟多长时间?”
三房两口子早有了打算,窑孔分不到不要紧,他们已经选好了地方,马上就秋收了,等这季农作物收完之后,他们准备把底湾的那一亩地建成新窑,再请两个小工,自己烧砖自己干!
既然有了打算,建窑的钱肯定得准备好,要是她大伯子拖拖拉拉今年都给不齐他们钱,这不就耽误了他们建新窑么!
听王家美这么说,潘阳正色道,“你放心,过不了这个秋收,我把钱全给你准备好。”
潘兆丰斥了孟广美一声,道,“要你瞎操什么心,大哥是那种赖账的人吗?!”
潘兆丰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嘴的出了老潘家门,声音渐远。
潘阳叹了口气,扫了一圈沉默的众人,最终把视线放在了她的另一合伙人身上,问道,“宝忠大哥,公账上的钱只够下个月厂里开支还有付工人的工资,兆丰的钱压根不够...还有王有地这事占着...你手里头能拿出来多少?”
姚宝忠估摸了一下,方才对潘阳道,“四千来块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闻言,潘阳多少松了口气,这么算来还够。
这两亲家又在一块商量了一番,直到夜里快十点了,这场分开单干会议才算结束,韩乃云打着手电筒,姚宝忠骑自行车,两口子抹黑回了姚家村。
又走了姚宝忠两口子,老潘家堂屋里还剩不少人,潘阳看时间不早了,就道,“都回去睡吧,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瞧了瞧潘阳满脸疲惫之色,潘士松主动道,“阿哒,钱要是不够,我和小妹手里头还有点。”
其实潘士松手里头也没多少钱,当初卡车的钱是潘阳给他垫付的,平时拉砖的运费都拿来互抵了,小夫妻两手里头也就是结婚的彩礼钱,统共加起来不到五百块,哪怕很少,也比没有强。
能帮一点是一点。
前头说过,儿子若是多了,互相之间也有个比较劲,老大不在,那就不说了,眼下堂屋里头,潘兆丰可是有两个儿子在,老三这么说了,老二也道,“阿哒,我手里也还有点。”
都不多,也就几百块。
可对于潘阳来说,这就足够了,她要的不多,儿子们能这样就不错啦,尤其是老二,潘阳压根没想过他能主动提给钱的事,多少让潘阳心里熨帖不少,脸上不觉挂了笑,对老二老三道,“成,这话我先当真了,真用到了再管你们拿。”
不仅是潘阳诧异潘士勋会主动提这事,连王家美都诧异无比,夫妻两回后岗头的路上,王家美忍不住嘀咕道,“我们手里头好容易余了这么点钱,都给你阿哒了,我们还用什么呐,你看看我的肚子,眼看就要生了,家里又多了一口人,到时候你让我们娘几个去喝西北风呐。”
潘士勋道,“眼下阿哒碰到了急事,他只是拿去应应急而已,这钱又不是不给我们了,你瞎慌什么。”
王家美哼了一声,道,“世事无常,出了这么大个纰漏,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潘士勋决定无视王家美的牢骚,不管以前父子两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到底是血浓于水,潘士勋现在想想,自己当初叫嚣着要这样要那样,现在想来都觉得可笑,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仗着年轻担不懂事,都瞎折腾些什么呐。
近来接二连三的事,整得潘阳疲累不已,深深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错觉,晚上睁着眼睡不着,她睡不着,张学兰又何尝能睡得着呢,老两口你开解我一句,我鼓励你一句,白日里,潘阳还是那个如往常一般操劳干事的潘阳,只有夜里,当着张学兰的面,潘阳才会卸下担子,偶尔像个小孩似的跟张学兰发两句牢骚,嚷着不干了不干了。
每每这样,张学兰就用她那套‘大道理’来开解她男人,给她男人心灵上的安慰,人生呐,坎坎坷坷,哪里又能够一帆风顺。
强人之所以强,不是因为他运气有多好,而是他能在被浪潮袭击之后,尽快的重新站起来,而不是至此一振不撅,后者无异是懦夫行为。
男子汉大丈夫,当该顶天立地,潘兆科不冲在最前头,难不成让妇孺向前冲?
月末,窑厂工人的工资挨个发完,下月的煤炭、机器运作的柴油等全部购置完,潘兆丰两口子的钱也给了齐全,挨着农忙之际,王家人找上了门。
他们不认识姚宝忠家,反正潘阳是窑厂一把手,赖上她一准就没错了。
这回是王有地杵着拐杖跟他女人一块来的,两口子来的时候,潘阳去市区还没回来,就张学兰在家,瞧着这两口子,张学兰在心里骂了声阴魂不散,可还是得顾上大场面,脸上挂了笑,搬了板凳,让两口子坐。
王有地里里外外看了看,没瞧见潘阳人影,就道,“兆科大哥人呢。”
张学兰笑吟吟道,“家里这几天太忙活,我跟兆科正打算这几天去你家呢,这不又给事耽搁了,兆科一早去市里,我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
闻言,王有地他女人道,“当初我们有地刚出院,你们是怎么说的?说指定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寻思你们能自觉点呢,现在看来,是不指望了,学兰嫂子,我丑话可是撂在了前头,我可不管兆科大哥是去市里还是省里,总得回来吧,今天我还就不走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给个说法我什么时候走。”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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