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王”的败落

第113章


秦进荣说:“贱内已去杭州舍下侍奉双亲,所以岳父母家也没什么事了。本当带点土特产去,也来不及备办。这样吧,参座若是方便,就带点钱送去……”
盛文说:“估计到了南京我也不可能马上见到委座,在侍从室登记后,至少要等到明天才能晋谒,到府上去一趟尽有时间的。”
秦进荣便取出一些钱交给盛文:“有劳参座了。只是现在有戒严令,部下也无法送参座去机场……”
盛文苦笑道:“不必多礼了。这个张倩啦!连我昨晚也没回家去住。搞得这么紧张,有何必要啊!”
秦进荣笑道:“她也是为了党国的利益。现在是非常时期,以精诚团结为重,大家谅解一些吧。”
盛文苦笑摇头,但秦进荣这么说,他也不便再发牢骚了。
秦进荣正在办公室里看著书报消磨时间,张倩突然闯入。
“啊!倩倩!”秦进荣很热情地起身相迎,这多少也因他当时心情舒畅。
张倩听了这亲切的称呼,一股辛酸滋味涌上心头。但她控制住了感情,装得强硬,实际是哀怨地说:“请称呼我张处长!”
他耐心地解释:“倩倩,人前人后,总要有点区别吧……”
酸楚的滋味涌上了鼻尖,但她却冷冷地说:“我看现在已没有必要了!”实际上此时此刻她极希望他能像一般男人那样,再赔上点“小心”,说几句“软话”,她也就回嗔作喜了。
然而事与愿违,他却已经恼了。他耸耸肩:“好的,张、处、长!”
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句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在你我之间,你总是占主导地位。”
她感到他的话说得太深刻了,似乎将他们从相识到现在整个过程都概括了:爱——怀疑——敌对——爱——怨恨……这整个过程都是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丝毫不考虑他的承受能力。而且在他再三委曲求全时,她仍旧固执地和他持敌对态度!
似乎歉疚的应该是她了。
“你是不是想向我解释点什么?”她已经彻底妥协了,只希望他能给她一个可以“体面”地宽恕他背信弃义与李晚霞结婚的理由——即便是谎言也罢。
他却以牙还牙:“我看现在没有必要了!”
她在这个男人面前一点锐气都没有了:“你在报复我!”语气很软弱。
他冷笑道:“仅仅单方面有良好的愿望是不够的。”
多少日子积压在心中的怨恨、愤怒,都烟消云散了,她反倒觉得在这个心爱的男人面前负有责任了。她向他承认:“是的,我欠你很多很多。本想在今后共同生活中补偿给你,但你……不给我补偿的机会……”
“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应该只想到‘给予’,而不是‘索取’。”
她赞叹:“司令部的人以及外界和你接触过的人,无不称赞你的高风亮节。坦白地说:当初我只钦慕你的翩翩风采,后来就崇拜你的品格了。”她坐了下来,“进荣,胡先生对我说过了,所以我能谅解你。但是,并非我看重名分,毕竟我们生活在以孔孟之道为准则的环境里,我不能长期做你的情妇。”
秦进荣并不知胡宗南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所以对她的话感到很突兀。现在他只能顺水推舟了:“你如此姣好,我不会亵渎的。”
这个回答使她感动得产生了“愿为知己者死”的想法了。她闭目静默有顷。“好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忙完这一阵子,我们再从长计议。总之,如果得不到你,那我就毁掉自己!”
他一惊,因为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倩倩,人的生存意义不能仅仅如此狭隘……”
她苦笑道:“但必须承认爱情是人生追求的最基本、也是关系每个人终身幸福的目标。”
他也苦笑摇头:“我承认,但你追错了目标——我不是你需要的那个目标。”
“你所谓的‘需要’是什么呢?金钱、地位……我承认那是很实际的。但是,相比之下,我愿意缩衣减食去爱一个我爱的人,哪怕这个人并不十分爱我。”
“这‘并不十分爱你’能使你感到幸福吗?”
“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只应该想到‘给予’。从‘给予’中同样可以得到满足。”
他惊讶她居然会有这样的情操。他无法和她继续谈这样的问题,于是转变了话题:“昨晚范秀珍来过……”
她对“来过”十分敏感:“这个女人十分无耻!但我相信她从你这儿得不到什么。”
他耸耸肩:“你把我看得太好了。其实昨晚所以没有成其好事,是因为我对她说我怀疑她感染了梅毒……”
她“扑哧”一笑:“缺德!”
“她有她的理论:逢场作戏,彼此求得片刻欢娱,都不会失去什么。”
“这是因为她已泯没了廉耻!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是不受禁的人,如果我有什么需求,她可以外出替我去办。”
她冷笑了一声:“愚蠢的游戏!”她站了起来,“我还要去检查一下布置的警戒,回头再来。”她掏出了一本《新闻天地》,“这是你订的吧。按规定在盛参谋长归来之前,信件书报都不得传送,对你,惟一的例外。”
他喜出望外,说了声:“谢谢!”
她嫣然一笑,过去拧了拧他的脸蛋:“放乖点,什么事都好办!”
张倩走后,秦进荣赶紧翻阅杂志,见首页左下角缺了一小角,顿时紧张起来,忙取出放大镜,逐页逐行仔细翻阅,结果发现用铅笔点出的字为:密电无法破译。
他惊呆了!
这怎么可能呢?没有迹象表明胡宗南与蒋介石换了密码本;电文是范秀珍在盛文办公室里翻译的。这一切说明就是用的那本密码,应该准确无误地破译才对!
他竭力镇静下来,开始考虑蹊跷何在。
很显然,是范秀珍做了手脚!然而她究竟如何做的手脚呢?这是关键!
他第一个想法是,去报务处查发报原稿!但又否定了,因为此时到处都是岗哨,即或不阻止他通行,也会被人发现他的行踪。
他第二个想法是,找范秀珍聊聊,见机行事。然而这个女人对他已有戒心,去试探是十分危险的,而且她也必然小心谨慎,不可能露出口风。
最后他想到了盛文的办公室。昨晚上范秀珍就是在盛文的办公室里,盛文一边修改著作战计划,范秀珍一边翻译成密码的。两人一直忙到午夜,范秀珍急欲来找他纠缠,盛文也急欲休息,有可能遗留下一些线索。自从南京归来,因“时局紧张”,胡宗南便命盛文搬到楼上来办公,其办公室设在胡宗南办公室的另一侧。他想起胡宗南的办公室内有一侧门,可由胡宗南办公室打开,进入盛文办公室。因为昨晚胡宗南一直等到范秀珍翻译完密码,发出前他需要签字,所以回官邸时已是子夜,现在尚未来办公,这倒是个天赐良机。
考虑成熟后,他走出办公室,发现过厅里有了戴红袖标的卫士站岗。他若无其事地走去开了胡宗南的办公室,执勤卫士并没有干涉。
他进入胡宗南的办公室,先在胡宗南的办公椅上坐了片刻,见无动静,这才由侧门进入盛文的办公室。
办公桌上零乱不堪,显然他的估计是正确的。他忙走过去,紧张地翻阅桌上的每一张纸,结果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四下看看,注意到了办公桌下的字纸篓,篓里已扔满了纸团。他将纸团逐一展开,竟然发现了修改得很乱的作战计划底稿,而且一页不差。他将底稿展平叠好,放进衣袋里,然后再继续寻找,终于发现了一张译电纸,这张纸上有译好的密码。因为有几处修改,所以可能是重新抄了一遍,这一张才废弃的。一张译电纸只能译三十六个字,而战作计划至少有一干多字,所以这里绝非全文。但是,有这一张就可以用来研究一下密电的变化奥秘。
得到了这些东西,他并不急于走,坐下来思考了片刻。
办公室内的废纸篓,每天在下班前都有情报处的专人来搜集处理,有可能在这个环节上出问题。于是他将作战计划底稿仍旧一张张攥成团扔回纸篓,只将那张废弃的译电纸上的内容抄写下来,然后也将那张译电纸攥成团扔回纸篓。
做完这一切,他仍由侧门进入胡宗南办公室,稍停了停,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拿出抄下来的电码、电文仔细研究。
电文是:
限即刻到 南京总统府 密0407○○委员长蒋 校
长钧鉴:现将对共作战计划先行电
这三十六个字每个字的上面有五个数字组成的一组密码。他当初在拍摄密码本时,只匆匆翻看一遍,并不记得每个字的密码。但有一个字的密码他却记得很清楚,那就是“共”字,其密码是26818,按已知密码的计算公式:
26818×4—13579=93693
但现在的共字密码为28956,应该仍旧是26818的基数乘多少,减多少得出来的。由此可见敌人虽密码本未动,但只要将乘和减数一变,按密码本便无法破译了。
他由此突然悟到,当初范秀珍所以要求将密码本存放在他这里,是故弄玄虚,即便复制了密码本,也破译不了密电!
很显然,敌人是狡猾的,有可能今后每使用一次密码,都改变乘数和减数,不能掌握这点秘密,即便有了密码本也无法破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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