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王”的败落

第123章


念罢,她将电报扔在张倩面前。
张倩很平静地说:“好,我尊重毛先生的指示。从现在起,我离开西京站,你可以以副站长身份,全权代理站长职权。我去稽查处,若有需要,请通知我配合。”
张倩离开了西京站。
范秀珍并不细想张倩敢于撒手西京站是必有所恃,却急于行使权利,当即召集西京站的全体特务,下令重新布网拦截秦进荣。特务们当面唯唯喏喏,她因此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终于靠与毛人凤的肮脏关系赢得了权势,却不知尽管这些特务都是酒色之徒,但对于风骚淫浪的女人同样是很鄙视的。更何况她的资历太嫩了,又无“业绩”,无人能服,实际上连“特别行动小组”,也是受张倩暗中操纵的。
刚撤销的中途拦截、逮捕秦进荣的命令迅速恢复,一道道关卡狙击着强行通过的秦进荣驾驶的吉普车。
地下党组织也早已准备好了营救工作,游击队与一群群特务武装展开了激烈的枪战。秦进荣在游击队掩护下,穿过枪雨弹林,驾车疾驰。从午后至黄昏,通过了七道拦截,吉普车的前挡风玻璃被打碎了,车顶的帆布篷被烧毁了,但他并没有受伤。
这条公路是当年“青年战地服务团”所经过的路程。
漫长的黑夜并不平静,一道道拦截的关卡,经过时都要发生激烈的战斗。他驾驶的吉普车曾经翻入公路旁的排水沟,游击队从敌特车队中夺了一辆吉普车,让他继续驾驶前进。
黑夜总是有尽头的。
黎明时候,在公路旁出现了李晚霞和徐飞虎。
秦进荣冲出了特务设置的重重关卡,摆脱了特务的追踪,与李晚霞、徐飞虎会合了。
秦进荣下了车,紧紧握着徐飞虎的手:“大哥!谢谢!谢谢!”他知道徐飞虎能把李晚霞护送到这里,必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兄弟何出此言!”徐飞虎满不在乎地说,“你我情同手足,为兄弟做点事还不应该吗?”
“可是,这样一来大哥在西京……”
“嗨——!愚兄是江湖人,四海为家,给草鞋磕个头,道声辛苦,没过不去的路!兄弟放心,这一道上都布置好了人,河边也有人,只要上了船,就万事大吉了。”
三人上车,秦进荣驾车继续前进。
秦进荣对坐在一旁的李晚霞说。“我一直担心你在城里的处境,没想到竟能在这儿相遇。”
李晚霞说:“造成如此局面,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我们只注意了张倩领导的西京站和稽查处的行动,忽略了范秀珍领导的特别行动小组的活动——这个女人竟如此狡猾、狠毒,是出乎意料的。在城里,如不是大哥的人掩护,我几次险遭不测哩!”
徐飞虎接碴说:“你还别说——得亏张倩始终没跟着起哄,范秀珍的人手有限,否则……”秦进荣顺口说:“范秀珍怎么能与张倩相比……”说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犯忌”了,于是偷眼看看一旁的李晚霞,惶惶住口。
李晚霞一笑:“进荣,怎么不说下去——范秀珍怎么与张倩不能相比?张倩有哪点特殊啊?”
秦进荣正不知所对,徐飞虎接碴解了他的窘困:“兄弟说得对——张倩虽也凶狠,到底还有点人性;那个娘们儿一出面就跟疯狗似的乱咬,真不是玩艺!”
李晚霞看着秦进荣问:“进荣,是大哥说的这样吗?”。
秦进荣已摆脱了窘困,想好了措词:“啊,我说她们不能相比,一个是功成名就,居功自做了,另一个是初出道,邀功心切……”
李晚霞抿嘴一笑:“恐怕她们的不同还在于你内心感情方面的差异吧。进荣,不必回避,我能理解的。大哥说得也对,她们俩在品质上有所不同。我倒挺喜欢张倩的气质——不管她穿上军装还是换上便装,都显得风度不凡,令人一见陡生爱慕。你说呢?”
秦进荣讪讪地说:“噢,我可没注意……”
“进荣,进荣,你可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啊……”
徐飞虎又接碴了:“要说聪明,看怎么说了。男人有男人的聪明,女人有女人的聪明。拿我兄弟来说吧,不聪明能在西北王身边糊弄这么多年?再拿你们大嫂来说吧,我在外面有点啥事,一进门她就看得出来!这,你不服还真不行哩!”
秦进荣和李晚霞听得哈哈大笑。
吉普车开到码头。
三人下车后观察周围,似乎很平静。
秦进荣看看对岸,很感慨地说:“当年服务团途经这里,就在对岸码头,宋洪出现了……现在宋洪还不知在受什么罪哩。”
李晚霞安慰道:“地下党组织会设法营救的。”
徐飞虎四下看看,有点疑惑:“我派了十来个人在这儿守着的,怎么都没露面啊!”
李晚霞有点紧张:“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秦进荣耸耸肩:“到了这儿,我们无可选择了。”他拿了车上的简单行李——一只皮箱,一只尤德礼送给他的公文皮包,“走吧。”
徐飞虎看看放在车上的冲锋枪:“怎么,‘家伙’不带上?”
秦进荣苦笑道:“如果你的人出了问题,我们抵抗也没有用的。”他当先向趸船走去。
李晚霞和徐飞虎跟上。
他们一行人刚走上跳板,范秀珍迎面从趸船上走出来。她穿着佩戴上校军衔的军装,手里拎着一支手枪。
徐飞虎赶紧拔出手枪准备抵抗。四下看看,只见周围荷枪实弹的军、宪、警和特务已将他们包围了,他这才意识到抵抗的确是无效的,于是将手枪扔进河里。
范秀珍很得意地冷笑道:“秦高参,我们终于坦诚相见了。不过你也别紧张——你毕竟是我第一个爱过的男人,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你个人的生命安全;我也会像张倩那样,找个地方把你养起来,跟你过小日子。”
徐飞虎冷笑道:“嗬——!窑姐也当上校了!难怪我兄弟弃官不当了,这国民党的官也太不值钱了,太下贱了!”
范秀珍用手枪指着徐飞虎:“姓徐的,你他妈的把我小组的好几个人搞到哪儿去了?”
徐飞虎“哼”了一声:“那哪是人啦——是废物,而且到处散臭味。老子把他们当肥料给埋地里了!”
“几个?”
“不多,一共才七个!”
“押回去老娘扒你的皮!”
“别介!你让我上刀山、下油锅都成,你可千万别动手——我怕传染上梅毒那活罪就受大了!”
范秀珍扳开机头:“老娘毙了你!”她将枪伸到徐飞虎面前。
徐飞虎伸脑袋相迎:“朝这儿来一下比什么都痛快!”
范秀珍却缩回了枪:“押走!”
秦进荣等三人被押下跳板,沿着河边走着。范秀珍在前领路,十来个武装特务将他们三人夹在中间。
大约走出两三里路,看见岸边停着一只帆船,范秀珍和特务们将三人押上帆船。
“把这个女的和那个大个子反铐上押进舱里去!”范秀珍吩咐特务们。
特务们将李晚霞和徐飞虎反铐上,押进舱里去。
范秀珍又吩咐剩下的两个特务:“你们到后舱那儿去,命令开船!”
两个特务向后舱而去。
甲板上就剩下秦进荣和范秀珍,还有个戴着斗笠的船夫,他在解着缆绳。
帆船离岸,扬起了帆篷,漂向江中心去。
范秀珍一手提枪,一扭一扭地走到秦进荣跟前:“进荣,当年我们带着许多幻想,渡过了这条河,结果那一切幻想都化为乌有。现在想想,那时也未免太天真了,你不觉得吗?”
秦进荣鄙弃地说:“我只可怜你的堕落!”
“堕落!”范秀珍狂笑了一阵,“你知道一个女人掉进那样的环境,失去了贞操后有多么绝望!我醒过来时多么希望那个男人能是你呀!”在这一瞬间她似乎真的很痛苦,“但是现实太残酷了!我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求生或求死。也许我应该求死,因为那样做容易得多。我承认缺乏勇气……既然要活下去,我就必须忍辱偷生了。我也经受过了痛苦的感情煎熬,但我后来终于明白,要想活下去,一切自我折磨都是白废的;既然要活下去,那就只能追求活得好一些,潇洒一些!于是我横下一条心,去追求新的目标!”
秦进荣“哼”了一声:“于是你就寡廉鲜耻地这样活过来了!”
范秀珍也哼了一声:“进荣,你别硬充好汉。等你进去了,尝到了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你就会承认换个活法是惟一的出路!”
秦进荣大义凛然:“人活百年固有一死,与其在肮脏的阴沟里苟延残喘,不如光明磊落地一死!”
“漂亮话我也会说——当年我喊起口号来比你声音高多了!等你进去了,就会明白的。”
秦进荣说:“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南京保密局总部!”范秀珍很得意地说,?‘不过你别怕,毛人凤听我的。你只要交出你的组织,你的联络人,那么,我会让毛人凤赦你无罪……”
“如果我不说出组织和联络人,你也能让毛人凤放了我吗?”
“不能——你必须付出代价!”
“那么,我的联络人会被捕、会处以极刑吗?”
“当然!使国军遭受那么重大的损失,其罪决不能宽贷!”
“好,我马上就交出联络人……”
“是…”
“是你!”
“我?”
“难道替我两次送出情报的人,还不能算是我的联络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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