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只萤火虫1

 
  清风低低拂过树梢，拂过半人高的芒草，温柔细腻地抚摸着可可的脸颊，远远的，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细不可闻的哼唱声，“啦……啦啦啦……”，这旋律如此熟悉地渗入可可的心底，带着一种无可言状的忧伤。 
  仿佛收到了某种暗示。 
  可可沿着哼唱声飘来的方向，拨开芒草快步地向前走去。 
  前面的空地上出现了一棵巨大无比的参天大树，她顿时惊叹地停下了脚步，仰头往上望。这一望，她便怔怔地半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高大的树干上背光坐着一个小男孩模样的人影，两条小腿垂下来，晃来晃去。那听起来如此忧伤的哼唱声原来就是出自于他。 
  可可竭力想分辨清楚树身上的人影的样子，可是光线太刺眼，她不得不眯起眼，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白色光影。 
  小男孩半靠在树身上，如此大的树，如此单薄瘦弱的身影，寂寞的味道那么那么的浓！ 
  刹那间，像有什么，深深刺痛了可可的眼睛，竟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小男孩身上披着一件长长的连帽白色披风，微风不断吹卷起他的衣角，摇摇欲坠。他就像随时会羽化而去的天使。 
  “你是谁？快下来吧，那儿太危险了。”可可柔声恳求，似乎是怕吓着他。 
  小男孩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半点意外的情绪都没有，只静静专注地凝望着她，眼里如他一直哼唱着的曲子，带着深深暗暗的忧伤，满满地溢出来，蔓延到可可的身上。 
  可可怔住了，心里有种莫名的渴望越发地扩张，仿佛紧闭在记忆深渊的某道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细缝，悄悄的一线光透了进来，脑海里充满了细碎又凌乱的片段，像放幻灯片似的一闪而过。 
  她情不自禁地皱紧了眉头。 
  他是谁……为什么看着他，心里会有快要透不过气来的难过……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最亲近的人离开自己，既悲伤又绝望！ 
  可是，她并不认识他啊?! 
  一时间，两个人静静地对望着，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只有微风不断在身旁穿梭。 
  “下来吧！下来让我看清你，好不好？”可可再次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微颤抖。 
  “不……”小男孩缓缓地摇头，声音稚嫩，带着透明的深深的悲伤，“你已经忘了我了……你已经不再记得我了……” 
  可可听着他的话，心脏像被一只有力的手揉成一团，周围的氧气似乎不够用，难过得需要半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 
  小男孩的身影越来越透明，转眼只剩下一个散发着月色般光泽的轮廓。 
  可可怔怔地看着那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眼前，仿佛心里有某个地方也被挖空了一块。 
  “别走……不要……不要走啊！”她拼命想朝他喊叫，可是嘴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要走……”可可尖叫一声猛然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可可房间里熟悉无比的蓝色 
  天花板，她怔怔地坐起身子，好一会儿，涣散的意识才逐渐归回原位。 
  是一场梦？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吗？ 
  清晨的阳光沿着露台，淡淡地射进房间，风卷起白色的窗纱，一抹温柔的清凉。 
  可可觉得脸上凉凉的，伸出手，抚上脸颊，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一脸的潮湿。 
  可可怔怔望着手指上沾着的眼泪，心里充满了迷惘。 
  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简单的梦吗！ 
  丁零零…… 
  刺耳的电话铃声差点震破了她的耳膜。 
  可可直跳起来，把电话筒抓在手里，“喂，哪一位？” 
  “……”电话的那头一阵沉默。 
  正当她以为是那种恶作剧电话，想要挂断的时候—— 
  “可可，是我，白瑞斯。”话筒彼端传来了白瑞斯的声音。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居然让可可莫名地想起梦中那小男孩忧伤的声音，不知怎么，无端端地将他们联想到一块儿了。 
  “喂？可可……你在听吗？” 
  可可猛然回过神：“在，我在呢！”她不好意思地连忙回答。 
  白瑞斯的语气有些犹豫：“可可，今天你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今天吗？好啊，没问题！”可可爽快地答应，呵呵……温柔的白瑞斯，他所提的要求，似乎总让人难以拒绝呢。 
  “那好，”白瑞斯轻轻笑了一声，“我想你还没梳洗吧，等你弄好了再给我电话，我已经在你楼下了。” 
  真的假的？可可提起整个电话机，拨开窗纱，偷偷探出头往楼下看，这一看，竟和白瑞斯正往上望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哇！这回可糗大了！她脸没洗、牙没刷不说，还顶着个乱成鸡窝似的头发，脸上还有两行明显的泪痕呢。平时努力维持的漂漂亮亮的形象这下全泡汤了。 
  “老天爷保佑，希望白瑞斯没有那么好的视力，这一切都没看见就好了。”可可一面喃喃许愿，一面用手在身前胡乱比划着。 
  五分钟后，可可站在白瑞斯面前，还是难为情地羞红了脸。 
  “可可，早！”白瑞斯穿着一身米色条纹的外套和黑色牛仔裤，金色的头发全束在贝雷帽里，一如往常的干净清朗。路过的行人频频地扭转头看他。 
  “早！”可可连忙报以微笑，刚想再说句什么，“咕噜……”肚子竟然不争气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她尴尬地使劲咽了口口水，真想在地上找个洞好让自己钻进去。 
  Vol.02 
  白瑞斯轻轻一笑，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递到了可可面前：“这给你，可可还没吃早餐吧？都是我不好，这么早就把你给叫出来……”他歉疚地说。 
  可可忙不迭地摇头：“才不是呢，昨天本想和你好好叙叙旧的，没想到……今天你能来找我，我不知有多高兴呢！”她很认真地说。 
  “真的吗？”白瑞斯的眼神亮了起来，声音里透着可可不明所以的喜悦，“那你还是快点吃了早餐再说吧，不然，胃疼就不好了。”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啊？嗯！”可可只好乖乖地接过来，心里很为白瑞斯的体贴感到窝心。呵呵，他真像个天使啊，总是那么善解人意，细心地对待她，如果他真是天使就好了。 
  她把袋子打开：“哇……是我爱吃的鸡腿 
  汉堡！小白最好了！”她顿时开心地欢呼起来。 
  白瑞斯静静地看着可可，静静地笑，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长，仿佛又回到了许久许久以前，那忘不掉的片段中的某一幕： 
  “哇……小白，是我最爱的月光草耶，你是从哪里摘到的？”小女孩接过小男孩手里的一小束蓝色小花，雀跃万分，眼睛笑成弯弯的半月，极其的可爱。 
  小男孩静静看着小女孩，静静地笑，眉宇间的满足感就像是把整个世界的幸福都掬在手心一般。 
  用鼻子深深嗅了嗅淡淡的花香，小女孩突然用白白嫩嫩的胳膊圈住小男孩的脖颈，快速地凑上小脸，在他同样细腻的脸颊上印下了浅浅的一吻：“呵呵……我最爱小白了。” 
  我最爱小白了……我最爱小白了…… 
  白瑞斯犹自怔怔地出神，耳边不断回响着那既羞怯又清脆的声音。 
  “小白？白瑞斯？”他猛然回过神，发现可可正不解地在他面前挥着手指，不安地轻唤他。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啊？”白瑞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没作解释。 
  “我们上车吧。”他按下了手里的汽车遥控器，旁边的车子“吱”地响了声，吸引了可可的注意力。 
  哇！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啊……那天是司机开来的名贵房车，今天又换了部白色的宝马车，和白瑞斯的翩翩贵公子气质极其相衬呢。 
  不过—— 
  “白瑞斯，高中生能考驾照吗？”可可大惑不解地抬眼问。 
  “咳……”白瑞斯轻咳一声，掩饰他欲流露出来的笑意，眼中闪过一抹罕见的调皮，“可可，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他故意委屈地降低声调，“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们就步行或打车去好了，我是想有车方便些而已。”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可可拼命摆着手，很后悔自己冲口而出的那句话，“我绝对、绝对相信白瑞斯你的能力啊！我们上去吧！”说完，她带头先上了车子。 
  白瑞斯的唇角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退，看来可可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白瑞斯的车开得又稳又快，看起来技术十分娴熟。 
  白瑞斯体贴地把车窗打开，习习的凉风钻进车厢里，令人精神为之一振。他摁下音响键，优美的旋律立刻如流水般淌出。 
  这是一首慢节奏的合唱曲子，那稚嫩清脆的童音如天籁般，随风飘荡在车厢周围： 
  “…… 
  在森林和原野是多么地逍遥 
  亲爱的朋友啊 你在想什么 
  种一棵树苗每一年鲜花盛放 
  这是多么美丽啊 多么美丽啊 
  小鸟轻轻在歌唱 小鸟轻轻在舞蹈 
  朋友啊 你为什么苦恼又悲伤 
  ……” 
  可可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了，她认真地侧耳倾听，脑子里毫无预兆地响起“嗡”的一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