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架的凤凰

第80章


乾园本是北洋军阀陆宗舆的私人公馆,1921年始建。主体两层,为砖木结构的西班牙式楼房。溥仪携婉容、文绣等搬到乾园后,将这里易名为“静园”,表面上是取“清静安居、与世无争”之意,实际上暗寓“静观其变、静待其时”之志,以图东山再起。 
  正如以上所言,婉容和文绣作为溥仪的皇后和皇妃有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婉容也确实比较挤对、挑剔文绣。婉容出身高贵,文绣出身平民,母亲是个洗衣服的,所以她们的生活方式相差很大。在宫里的时候,文绣就与婉容有些不和。到了天津,两人之间的矛盾就公开化了。婉容有时会当面挖苦文绣几句,而背后还要向溥仪上文绣的烂药。文绣有文才,脾气也犟,免不了针尖对麦芒。在天津的前后七年间,一后一妃闹得不可开交,溥仪夹在妻妾之间,也被搞得焦头烂额。 
  逐出皇宫,对溥仪小朝廷是灾难,对婉容却如鱼得水,行动自由得多了。天津是她成长的地方,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世界。因此,婉容不再萎靡,而是精神焕发,她一改宫中的装束,换上了时装旗袍和 
  高跟鞋,还烫了头发。婉容质本高洁,音容笑貌,优雅有度。更使她兴奋的是,天津这座繁华的商业城市,给她提供了最适合她的既时髦又风流的购物与消遣方式。 
  婉容是上流社会出身,生活奢华,又追求西化,对于购买昂贵首饰、做高档时装、吃燕窝海参等等消费,视为家常便饭,刷卡时连眼都不眨一下,自有溥仪在后边拎包买单。影响所及,文绣大受刺激,溥仪是你老公,他还是我丈夫呢!于是两个人开始了比赛,你今天买一根针,我明天买一根线,哪贵咱挑哪呀。几个月下来,两个人屋里都堆满了包括钢琴、钟表、收音机、西装、皮鞋、眼镜等等各种奢侈无用的物品,而且常常是买了又买,管它有用没用,反正买回来再说,务求痛快一时。以致这种物质刺激后来竟发展成婉容、文绣之间争宠的手段。溥仪在回忆录《我的前半生》中称之为“竞赛式的购买”,他写道:“婉容本是一位天津大小姐,花钱买废物的门道比我多。她买了什么东西,文绣也一定要。我给文绣买了,婉容一定要买,而且花钱更多,好像不如此不足以显示皇后的身分。” 
  当时,朝廷经济已大不如前,财政捉襟见肘,有时只能靠典当宫中旧物,才能勉强维持着这种表面上的奢华,这种竞争式的挥霍的糜费行为必须遏止。如此一来,婉容在物质上的虚荣的追求,就难以继续满足,婉容自然不满。她抬出皇后的身分,以为皇后的地位远高于妃嫔,如要裁减,也只能裁减文绣的开支,而不可限制她的消费。这种争执,一方面固然出于爱慕虚荣,但其内心的潜意识,也还是在于妻妾争宠。 
  婉容与文绣闹得如此水火,溥仪却不愿居间平衡,总是偏袒婉容的多,指责文绣的也多,甚至不许她在公开场合露面。 
  早在清宫时,溥仪难得出宫,一旦有机会出宫必定把后、妃带在身边。到天津以后能随便上街了,逛商场下馆子,成了溥仪皇家生活的最后奢侈和回味。但溥仪往往是把文绣扔在家里,而只带着婉容。他们两人把天津的大商场以及不少游乐场等能吃、喝、玩、乐的地方都跑遍了,他们形影不离地尽情欢乐。愈是这种时候,愈是深深地刺伤了文绣,文绣愈益痛苦。 
  而溥仪不出门的时候,也常让饭馆送饭到家。溥仪每次都与婉容笑逐颜开地对饮大嚼,而偏不让文绣上桌,仿佛她是一个多余的人!可以想见,冷板凳上的文绣该是怎样的凄苦悲凉! 
  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活中的小怨渐积而成大怨,文绣对溥仪很失望。因为文绣认为她是被欺负的弱者,溥仪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责任;在溥仪这方面,则认为她不甘居于妾的地位,有意与他为难,这就使文绣与溥仪之间的感情愈来愈坏。 
  虽然溥仪已经不是皇帝了,婉容也不许他除了自己还爱别人,婉容天天向溥仪絮叨,让他发誓,不爱文绣。连设坛扶乩也要求写上“万岁(指溥仪)与端氏(指文绣)并无真心真意”的“吉利语”。从此,婉容和文绣之间的疙瘩便愈结愈深,以致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文绣和溥仪结婚九年,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不但从未与溥仪 
  同居一次,又备受欺凌,是真正的小媳妇。文绣不堪忍受这种不平等待遇,于1931年秋,她做出了与溥仪 
  离婚的决定,并诉之法律,且通过报章公告天下,掀起一场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妃子与皇帝的离婚风波,这就是曾在社会上轰动一时的“淑妃革命”。 
  “淑妃革命”给了溥仪莫大的刺激,他把这视为奇耻大辱,他不下“罪己诏”,反而把所有过失都推到了婉容的身上,从而迁怒于她,两人由同床异梦而终致陌路。当时,溥仪在遗老们的怂恿下正一心想着复辟,日本人就鼓吹他到东北自己的龙兴之地,重整旗鼓,借助日本人的力量再次入主中原。而婉容极力反对溥仪到东北去做日本人的傀儡。以上两种原因使得溥仪非常厌恶婉容。婉容有她的虚荣心,她想留在天津,继续这种奢华的生活方式,但遭到了溥仪的粗暴对待。无聊和孤寂使婉容的精神日益颓废,常常夜不成寐,终于得了神经衰弱症,只能更深的陷入鸦片的烟雾中,以麻醉自己求得解脱。而这,仅仅是她人生悲剧中的一段,而更大的悲剧,还在后面等着她呐!   
  伪满洲国   
  1931年11月,溥仪在日本人的诱骗和策划下,独自一人秘密离津,逃往东北。其实他心里明白,日本人不过是在利用自己,但他抵挡不住恢复旧日帝国美梦的诱惑,心甘情愿地钻进了日本人为他精心设置的圈套,成了出卖祖国利益的傀儡。 
  溥仪的离开,婉容事先一点消息也不知道,溥仪抛弃了她,这深深地伤害了她,虽然她一直是在冷宫里寂寞着。如果从成熟女性的角度,从女人的幸福立场出发,溥仪的离开对她不啻是一种解脱。但当这种现实真的来到时,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结果。正像溥仪后来所说:“她如果在天津时能像文绣那样和我离了婚,很可能不会有那样的结局。当然,她究竟与文绣不同。在文绣的思想里,有一个被封建的身分和礼教更被看重的东西,这就是要求有一个普通人的家庭生活。而婉容却看重了自己的皇后身分。所以宁愿做个挂名的妻子,也不肯丢掉这块招牌。” 
  这就是婉容,高贵的身分成了她思想的樊篱,她跨越不了自己。 
  她本可以给两千年中国封建社会的帝后传统画上一个句号了,但她不让它谢幕,以一人之力硬撑起这巨大的夜色,这就注定了她的悲剧。近世有学者是这样评论婉容的:她比别人有更多的虚荣心,女人没有不虚荣的,这种虚荣最初在婉容身上呈现的是一种人性的光泽,就是一个女孩儿的好胜心,和对名誉的看重以及敏感的善解人意的感情生活,特别是她当了皇后之后,虚荣就从她生命的深处浮现出来。她掩藏起本来的自己,装扮出另一个自己。她的虚荣使她不愿意放弃皇后的头衔,哪怕是一个竹篮盛水的现实。从此她就固守皇后这一个信念,一种选择。因此,当她得知真相后,她哭闹不止,大骂溥仪薄情,要追上他问个究竟,谁也挡不住她。实际上就像溥仪说的,她不愿意放弃皇后这个头衔。与其说末代皇后是她别无选择的命运,毋宁说是她对自己立场的否定,是她自己对自己的唆使。虚荣让她走上了不归之途,这是她人生最大的失策,最大的悲剧。 
  两个月以后,婉容在溥仪两个妹妹及弟弟溥杰的陪同下,由天津乘船到大连,再转至长春与溥仪团聚。使她失望的是,一到长春她就失去了自由。这时候溥仪已成为听任日本人摆布的傀儡,她自己也成了日本人阴谋陷阱的一部分。这样看来,婉容是自愿走进东北这个表面覆盖着鲜花的陷阱的。 
  1932年3月8日,溥仪不顾婉容和其他人的劝阻,在长春执意就任伪“满洲国执政”,婉容自然又成了“执政”夫人了。溥仪成了满洲执政的傀儡后,更是对婉容置若罔闻,不闻不问。 
  “执政府”设在原吉黑榷运署旧址,其实就是二栋小楼,但也是当时长春最讲究的建筑了。婉容住进了缉熙楼,溥仪则在勤民楼办公。溥仪非常勤政,使婉容也觉得要恢复旧日的天堂,或许指日可待,未免不产生一些憧憬和欣慰。但时隔不久,溥仪感到“执政”的职权只是挂名,一切都要听从日本人的安排,溥仪的一言一行都处在关东军司令官的掌握之中,无论是例行会见,还是私人召见,分分秒秒都有“御用挂”跟在身边,且有日本和伪满媒体跟踪报道。而且日本人最忌讳的就是溥仪梦想带兵入关,复辟大清。日本人是绝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他们遵照天皇给他们的政治目标,让溥仪不得离开满洲半步,日本人只需要溥仪帮助他们分裂满洲出中国。 
  婉容则更惨,她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日本侍女的监视和告密,甚至不能走出大门一步。执政府的院子就是婉容的禁地,而缉熙楼,就是她的囚室,她的地狱。 
  因为是地狱,她的灾难就是双重的。她不仅受溥仪的冷落,还受日本人的冷落。溥仪第一次登基,举行了隆重的“满洲国皇帝”登基大典,但没有“皇后”的一席之地,似乎在所有人的眼中,婉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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