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窗的人

再会之歌（六）
    温琛来得比陆晓筝要早些，早早就在咖啡店里选了个比较角落的位置等着。
    脑子里想着最近来美国找她后，她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不再如从前自卑。
    不知怎么的，有些悲喜交加。
    陆晓筝的改变，显得她比从前更加吸引自己，变得光彩动人。
    不再是往日好欺负的小绵羊。
    可这样，他追她回自己身边的困难度也随之增加。
    不仅如此，根据他这几天的调查，那个叫陶古的小子并没彻底对晓筝死心。
    虽然对自己的魅力还是很有自信，但晓筝曾被自己伤得那么深，并不是靠以前单纯的撩就能挽回。
    烦。
    想着，陆晓筝也到了他面前，拉开椅子坐下。
    陆晓筝这次和他谈的态度，与先前分手时有显著不同。
    明明，也就只间隔半年左右罢了。
    陆晓筝并没有喝他提前点的咖啡，张口就来主题：“温琛，或许你这次来美国来找我是真心想要符合。但也请你理解我的立场，我……我有我自己想要追求的理想和未来。”
    “恩，所以？”
    “所以，即使你在这里一直呆着，我也不会和你回去的。”
    她相当开门见山。
    不过基于这点，温琛也是有预料到。
    温琛温和地笑：“陆晓筝，你真是越长大越让我着迷。”
    陆晓筝被他猝不及防的直言搞得脸色一涨，即刻很快清清嗓子恢复心绪，有些心虚：“所以，所以这大概就是我今天要同你说的主要内容。”
    温琛：“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两个，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
    “也不是……”陆晓筝连忙辩解，“我承认，我对你确实还有感情，这点我不会再骗你，也不会再骗我自己。”
    温琛大笑：“哈，其实你没骗过我，你只是在骗你自己。”
    陆晓筝无言以对，眼神瞥向旁边：“但是我与你身份的悬殊，却是实打实存在的。我家什么情况，我也知道，比一般家庭还要糟糕。这样的我，没背景不谈，还有过那么一段黑历史，想来你的家人也不会答应我们在一起吧？”
    这话倒是让温琛成功静默。
    见他没回话，她想是他也赞同了自己的说法，继续说：“所以啊，我们应该面对现实的。温琛，你对我来说，有些遥远得过分了……”
    温琛依旧是安静地坐着，只是双眸紧盯着陆晓筝不放。
    被他盯得有些浑身发毛，陆晓筝的坚定立场又有些摇晃：“所以我们不如就——”
    “没门儿。”
    温琛打断。
    “温琛，你该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谁说的？”他轻哼一声，似乎她的顾虑是多余，“陆晓筝，虽然我这样的人，很难选择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相守一生。但是，我可以让我真正喜欢的女人，成为能让我家人接受的女人。”
    “哎？”
    “你的梦想，不是做翻译吗？如果你成功了，也是有自己的事业，而且这事业还算不错。”
    陆晓筝觉得他说了件天大的笑话：“你在说什么，你家那种地位，即使我做了翻译也未必能被你家人瞧上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一意孤行，毫不考虑我！”陆晓筝有些怒。
    温琛：“一意孤行？这点儿咱们先不谈。我就问你，陆晓筝，你到底是多看不起自己和你自己所要追求的职业？”
    陆晓筝：“我没有看不起！”
    温琛：“那你凭什么说我家就会看不上将来会当上翻译的你？”
    陆晓筝：“……”
    总觉得被他下套了！
    温琛：“陆晓筝，我给你四年时间。”
    陆晓筝被他强烈的气势镇得有些呼吸困难。
    温琛：“四年，除开之后的大三大四两年之外，还有额外两年的工作时间。这些时间，足够给你时间去做翻译了吧？”
    陆晓筝：“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四年时间让我成为翻译。”
    “四年之后，我就带你回家，你必须和我结婚。”
    陆晓筝感觉有些懵逼。
    “不是，你怎么擅自就这么决定了？！结婚这种事情你怎么就自作主张了？！”
    温琛扬下颌，颇阴阳怪气地说：“娶老婆要快很准，不然你就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骗走了。”
    陆晓筝：“……”说的跟你就没居心不良似得！
    这次谈判，以陆晓筝完全没想到的结果收场。
    但——
    也挺好。
    四年的时间，她要让自己成长为足够站在温琛身边的女人。
    不在只是卑微的受他保护，在他父母面前抬不起头。
    “恩？挺好的啊。”
    陆晓筝将与温琛的谈判结果通过电话方式告诉了林夏笙。
    只是，林夏笙的语气和反应，让陆晓筝感到有些失落。
    “夏笙……”
    “恩？”
    “夏笙，你不会是嫌我太烦吧？”
    电话安静几秒后，林夏笙的分贝放大：“哈？你又在想些什么啊！”
    “我——”
    陆晓筝现在发现，或许不是自己变了，只是温琛伤得自己足够深。
    深到自己可以不再对他抱期望，因为已经见过最绝望的事。
    可夏笙不同，夏笙是给予了她生命中许多希望的人。
    在她生命中漆黑无光的河流，点亮了许多美好的孔明灯。
    林夏笙叹气：“并不是烦你，只是最近我爸身体不太好，工作那边又很忙，来回跑感觉有些疲劳。”
    听她说完，陆晓筝才觉得自己小心眼了。
    或许就是太在乎，才会特别小心眼吧……
    “叔叔怎么了？”
    夏笙的声音有些低迷：“身子有点虚，动不动就感冒发烧的，而且吃药也好转的慢。”
    “要不去医院看看，调理一下？年纪大了大概体质下降了吧？”
    夏笙很无奈：“我有说要带他去，但他说他自己就是学医的，自己身体怎样还是挺清楚的，说吃点儿药就没事了所以就没去。”
    “那怎么办——”
    “我再观察阵子吧，如果还是不见好转我就是硬拖着他也要去看看。”
    只是，陆晓筝在交换生期限结束后回国，再与夏笙聊起林丰达的时候——
    夏笙才对她说，原来林丰达的身体，已经被某些化学物品侵入太深，或许活不了多久了。
    夏笙那段时间很忙碌、也有些安静得过分。
    感觉像是一股气憋在肚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度饱和而后爆炸。
    即便她与穆瑾熙邀请她出来散散心，她也都是拒绝，说是一直请假早退，手上一堆工作没做完。
    夏笙的生活陷入了深沉的忙碌。
    她与穆瑾熙都觉得，或许这时候印式悠在的话，夏笙的样子不会那么让人心疼。
    起码，夏笙有个依靠。
    这段时间维持了很久，直到夏笙的父亲宣布死亡。
    夏笙在那时，疯狂地陷入了工作。
    工作之余，就是去照顾林妈妈和年幼的弟弟。
    夏笙仿佛撑起了那个失去顶梁柱的家。
    一切都好像很平常。
    只是，夏笙在那段时间，就和销声匿迹一样。
    那种销声匿迹，并不是人不见了。而是消失在了通讯世界里。
    打电话给她，即使接起来也在一分钟内就挂断；约她出来，统统毫不留情拒绝。
    像是将自己与外界断了往来。
    陆晓筝知道，这样的夏笙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夏笙。
    每次她想要强行带她出去开解的时候，温琛都会阻止自己。
    “能让夏笙恢复的人，还在国外。”
    听到这句话，她的心是被刺痛的。
    是啊——
    唯一能让夏笙从这种悲痛中走出来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印式悠。
    只是，他没法回来。
    总觉得自己好没用……
    夏笙拯救过那么多次自己，可自己却无法帮助她……
    渐渐地又是一年过去，夏笙也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寡言安静。
    好像通过时间的疗愈，那个毒舌又温柔的夏笙正在回归。
    直到某一天，两人在店里喝早茶，喝着粥时。
    夏笙哭了。
    突如其来。
    “我没有赶上……
    没有来得及让爸……吃上他想吃的……”
    这是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提起关于父亲的事。
    原来，她留着这样的遗憾。
    夏笙或许一直没法原谅自己没赶上这件事吧。
    “如果我早点赶回来就好了……”
    那天，陆晓筝看到夏笙的泪水不断往下落，滴得餐桌全是，不少还都掉在了粥里。
    那碗粥，她终究是没吃下去。
    她对夏笙家里的事情了解得真不多，只知道夏笙与父母相处得时间不算长。
    只知道夏笙是在认识印式悠后才和父母和好。
    只知道是从那年后的春节后，才和父母过了第一个算得上合家团聚的年。
    只知道夏笙与父亲只过了屈指可数得快乐年岁。
    那日她回家后，与温琛谈起这件事。
    温琛用一种很深刻的语气说：“小悠从懂事的时候，就没和父母过过年。”
    陆晓筝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
    “我现在觉得，这两人会互相喜欢，果然是因为经历太相似。连毒舌的性格都相似。就连单纯，都是一样的。”
    陆晓筝好像明白了。
    或许她喜欢夏笙，最重要的一点，源自于夏笙那份单纯而纯粹的性格。
    温琛终究是没能憋住四年之约，快毕业的时候就把陆晓筝给带回了家。
    结局可想而知，温琛的家人并不接受自己。
    只是，温琛很努力地在坚持，温家二老也实在是没办法，便约法三章，如若毕业后能有出息，便答应两人结婚。
    时间过得很快，陆晓筝也确实还挺争气。
    陆晓筝还记得，新婚那日，林夏笙作为自己的伴娘，陪伴着自己嫁给了温琛。
    自己的母亲感动得泪水直流，穆瑾熙穿着伴郎服对自己竖起了鼓舞的大拇指。
    “晓筝，你是被众人祝福着结婚的，从此不要再自卑了。”
    林夏笙在她耳边轻轻说这句话的时候。
    陆晓筝眼眶热了。
    谢谢你……
    夏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