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里阳光

  这辈子，她林木最痛的一道伤是林楚生给的。他从背后给了她一枪，然后他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停留地消失在她眼前。
  林木的眼里滚出热泪，她咬着牙，意识在逐渐模糊。
  林楚生哪怕你回头看我一眼也好，起码让我知道，我曾经在你心里存在过。
  “手术室，快，病人失血过多。”
  “前面的让一让，人往边上站着，都让开！”
  “谁他妈的没听见话！给老子让开！滚一边去！”
  “你们不允许进去！站住！手术室里不允许进外人！”
  手术室的大门关上，红灯亮起，林霄在那一刻才有了一丝意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套被血浸透，指甲中还残存着凝固的血液，他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他抬头问面前的人，“刚刚送进去的人是林木吗？”
  “队长，会没事的。”武警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霄身靠在墙上，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在执行任务中出现了这么大的感情波动。身上的血液渐渐开始流动，他低着头回想刚刚的情景。他和其他武警一起冲进大楼，他首先闻到的是血的味道，灌满他的鼻腔。从那时他就有些心慌，当他看见趴在水泥地上的林木时，他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大脑被冲击的一片空白。多年的训练在那一刻全都灰飞烟灭了，他满眼看见的全部都是鲜红的血，遍地的血。
  林霄发现原来自己是个懦夫，他这么的害怕死亡，甚至于他都不敢去直视。
  林木在手术室躺着，他在手术室外站着，身上还挎着抢，有人议论纷纷是不是某个首长中枪。
  老人常说，刽子手最辟邪，身上血气太重阎王爷都不敢收。杀猪的都这样，那林霄他一个杀人的更不用说。他不允许神怪夺走他妹妹的命，那是他妹，骨肉至亲。
  高深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林霄就跟标兵站岗似的在那杵着，方圆十米以内不见人影，医生护士都绕着道走。
  林霄看见高深了，没有任何反应，直接把他给忽视掉。
  “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高深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单子，说，“指纹和子弹的比对结果出来了，击中林木的那支枪上的指纹是林楚生的。”
  林霄依旧站着一动不动。高深不知他听没听见，便绕到他正面想再说一次。但他一抬头就惊讶了，移不动脚步。林霄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眼泪了，眼睛通红，但表情却如同钢铁一样坚硬。
  “你说……为什么木木喜欢的人都不好好对她？”
  六个小时的手术时间，林霄一直在手术室外站了六个小时。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林霄反应很快，立刻抓着他问道：“医生，我妹妹怎么样？没事吧？”
  “子弹穿过肺叶，不能说是没事……”
  “那她没挺过来？”林霄顿觉呼吸不畅。
  “没挺过来也不会手术六个小时了。你先放开我，别掐着我脖子让我好好说行吗？”
  林霄立刻放手，站的笔直像是等着首长检阅一样。
  “子弹取出来了，肺叶有损伤，失血过多，脑供血不足所以病人会长时间昏迷。醒过来的时间不一定，但大体上来说没什么问题，住院好好休养等着伤口愈合拆线就好。”医生说完这些之后，就不敢多停留，立刻走了。
  林霄的表情实在是吓人，明明是想哭的样子嘴却咧的很大露出一口白牙。旁边的武警看队长有些抽风，上来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他手刚按下去，林霄却忽然倒了。
  “队长！”武警立刻去扶，却发现林霄根本没晕，他还睁着眼，依旧是那副吓人的表情。
  “没死……太好了……”林霄捂着胸口一个劲庆幸，“我妈不会把我给撕了。”
  
☆、chapter26
  林木没有昏迷很长时间，她在第二天凌晨睁开眼睛，病房里十分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麻药的作用退去，此时她的胸口是撕裂一样的痛，几乎让人无法忍受。她注意到床边趴着的林霄，身上的武警队服还没换。她也不打算叫醒他了，重新闭上眼，看看能不能睡着。可她一闭上眼，眼前出现的就是林楚生走远的背影。
  林木就这么睁着眼熬到了天亮。
  林霄早上起来，十分惊讶地看见林木的眼睛睁开了，他伸手在林木面前晃晃，移动着手指，想看看林木反应如何。
  “林霄，你不用这么时时刻刻都告诉别人你智商低。”林木的眼睛看向他，没什么表情。
  “……木木咱刚从鬼门关回来咱能不能不这么带有攻击性？”林霄看着她，表情十分无语，“而且你这还是精神攻击。”
  林木不去理他，眼神转过来盯着天花板看，她问：“林楚生呢？”
  “木木你喝不喝点水？我跟你说失血过多最需要补充水分了，来来，哥喂你点水喝。”林霄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杯子。
  林木又不轻不重地问他：“林楚生呢？”
  “没找到。”林霄放下水杯，握住林木的手，他低声道，“木木你放心，哥一定帮你揍他。”
  天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想把林楚生摁在自上揍一顿。我靠，过年的时候看着还像是个人样，这还不到几天就翻脸不认人，有没有点原则了还，有没有点道德素质了？分手就分手呗，世界这么大，谁他妈听过给别人一子弹分手的？
  “哦，那个不用你。”林木轻飘飘道，“我来就好。”
  林霄静了，他真不知道林木能不能有实现这个远大理想的那一天。林楚生那个王八蛋这时候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手机也给砸了，能不能找到他还是未知数。现在他们手里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握着林木的手，冰冷，不知道心里得冷成什么样。
  “木木……”林霄抬头。
  林霄还没开口安慰她就被林木给打断，她道：“哥，我想去住院。”
  “这不正住着呢吗？你要想住那咱就多住几天，这床要是不舒服，咱们就每天换一间睡，你……”
  “我说的是精神病院。”林木的眼神不知道放在那里，在别人看来她的眼睛非常空，没有装任何东西，如同一汪静水。她道：“我的病重了，我还是住院治疗的好，我怕我哪天又控制不住自己……”
  林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霄给抱住了，她剩下的话也没说出来。她想说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自杀，生与死的打击她经不住第二次。
  林霄抱着她，小心翼翼，像是在抱着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没事儿，木木，想去哪就去哪，什么事都没有，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林木感觉得到，林霄哭了。
  有一点她和林霄很像，他们很少哭，只有心里痛的厉害了才会流泪。
  一个月后林木从医院出来就去了精神病院。期间参加了齐峰的葬礼，说冷清其实也不算冷清，武警队的人全在，除了林木没一个人认识他。齐峰给林木的包裹，林木打开看了，金镶玉的两个小手镯，小孩戴的。她当时就红了眼眶，齐峰早就知道了他的结局，连她孩子都给惦记上了。齐峰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她和林楚生。不过没这个可能了。
  其实那里挺安详的，楼房建的好，阳光特别充足，林木常常看着书就在阳光里睡着了。她几乎是上瘾一般地迷恋上了阳光，只要不是阴雨天，她一定会把窗帘拉开，让阳光洒满整间白色病房。
  暖和啊。别人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就这么答。
  真的很暖和，沐浴在阳光里的时候她一点都察觉不到心里的冰冷，心里坦荡干净没有一点阴霾。那样炽烈的阳光让她想到了雪山，想到了拉萨，想到了一切能与他有关的东西。可是她唯独不愿意想起他，林楚生。所有人都刻意回避着这个名字，她也不去想。慢慢的，时光就会淹没这一切，她胸口的疤痕会淡，心里的疤痕也会被抚平。
  亦或是越刻越深，鲜血淋漓，痛到彻骨。
  林木不是没想过整件事，发生的所有事林木都能给找出个理由，唯独林楚生的那一枪。
  理由呢？唯一的理由就是不爱了，被抛弃了。可林木说不出来，如鲠在喉，她更想不出理由林楚生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不爱了。
  林花谢尽，白雪冬来，整整一年煎熬。
  直到一个人的拜访。
  林木住院期间除了林霄李乾还有她妈之外就没人来过，她不见外人，可是那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病房里。林木看了一眼窗外，这是五楼啊。出现在她房间里的女人十分清瘦，身材纤细曼妙，这绝对是一个能吸引男人目光的女人。
  “我叫徐艳。”她道，“我认识林楚生。”
  林木点点头，心说怪不得您老人家能徒手上五楼，连走路都悄无声息，这是和林楚生学的。
  “你不惊讶？”徐艳看着她。
  林木耸肩，拿起一个苹果放在手里玩，问她：“你要干什么？替他完成未完成的革命任务？”
  徐艳深吸了一口气，对林木道：“如果当时他不向你开枪的话你根本就活不了，当时许多激光红点瞄在你头上，你手里的石头一旦砸下去，当场你就会被人爆头。”
  林木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
  徐艳看她这副态度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咬着牙继续道：“我当时在场，楼上那个混蛋要杀林楚生，是我一急之下炸了楼。”
  林木点点头又哦了一声。
  “你就这么点反应？林楚生他没有背叛你啊，他为了让你活命才开枪，他还是爱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