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锅我不背

    大洋彼岸。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动，静籁的夜，房间里萦绕着雪茄的烟雾，骨瓷的烟灰缸被轻轻一磕，洁白的内里多了几道灰色痕迹。
    夹着雪茄的手指细长，皮肤有些松弛，苍白。
    中指上佩戴着一枚底托精致的大颗猫眼石戒指，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柔光，让这颗金绿宝石在黑暗中显现出一道细窄明亮的反光，冰冷的美丽。
    男人的面孔隐藏在暗夜里，外套挂在房间的衣帽架上，只穿了一件丝质的灰色衬衫，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雪茄的红光若隐若现。
    他将雪茄送到嘴边，这时房门被轻轻扣响了。
    “进来。”意大利语。
    男人的声音沙哑充满磁性，像是恶魔的蛊惑细语，每个音节又显得十分优美，从声音里能听得出他不再年轻，没有降低魅力，反而让嗓音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惑音色，让人忍不住思考他话里的真意。
    门被推开了，就像光明流入了这个阴暗角落。
    进来的人连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地弯着腰说：“那些奇怪的穿书者们都已经死了，我们找到了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他自述不知道去年十一月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莫伦萨先生，您需要亲自跟他谈谈吗？”
    男人摆了摆手，他没有说话。
    一个站在门口，戴着墨镜的西装黑人保镖侧头，按住耳麦听了几句话。然后保镖走进了房间，低声说：“人已经醒了。”
    雪茄被重重摁进烟灰缸，火光熄灭。
    男人打开桌前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柄黑色的半自动手.枪。
    枪膛里已经上了子弹，修长的手指将保险档位拨到了s上，然后将它塞进腰间的枪套里。
    莫伦萨先生的侄子，两星期前就从医院接到家里休养了，与这间吸烟室相距不过一层楼，沃尔夫.莫伦萨突兀地检查了一遍手.枪，并在安全的住所内随身携带，加上沃尔夫听到消息后，神情气息的改变，让等候在门口的人心惊肉跳。
    ——难道这位东海岸教父，打算杀死自己的侄子？
    费德里克.莫伦萨是一个异能者，被效忠沃尔夫的异能者们从墨西哥边境救回来，这件事又涉及到美国政府秘密追捕的一个名叫“约翰逊.布朗”的少年，然而现在那个少年失踪了，费德里克在十天前突然“病情恶化”，一度濒死，这个时间点跟穿书者暴毙的时间重合，尽管沃尔夫.莫伦萨明令禁止众人谈论这件事，大家心里还是各有猜测。
    穿书者的存在，他们的来历，他们的下场在这边都不是秘密。结合相关情况，众人开始怀疑这位全美歌坛天王也被人“霸占”了身体，这就是大事了！
    “莫伦萨先生，请您冷静一下！”费德里克的房间外，莫伦萨家族的私人医生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病人刚刚醒来，很容易确认身份……”
    沃尔夫没有心情听他说话，示意保镖推开门。
    费德里克躺在床上，他发现自己手腕跟腿部都有束缚带，通常这样的东西是阻止病人因为胡乱动弹加重伤势的。当然，精神病院也经常用，费德里克一时想不起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用上了这些东西。
    护士保持沉默拒绝与他交谈，费德里克隐约感到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是他叔叔的宅邸，房间装饰很眼熟，医护人员也没有生面孔……
    沃尔夫出现在房门前，费德里克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他的叔叔出事，被关进监狱，被仇家暗杀，麻烦再大也是有限的。
    “我亲爱的孩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沃尔夫是个风度十足的意大利男人，高定的西装裁剪合身，梳得一丝不乱的栗色头发质感分明，他低头去吻费德里克额头，动作柔和，跟一个长辈没有区别。
    费德里克闻到沃尔夫身上那股高级雪茄的淡淡香味，绷紧的神经缓缓松弛。
    “……实话说，不太好。”费德里克扯动手臂，示意了下那些碍事的束缚带。
    “十二天前发生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沃尔夫在床前坐下，他说话的态度很温和，但是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声音，人们的思维总会不由自主地被带着走。
    即使有醒过神的，被沃尔夫的手掌握住后，就会看到衬衣袖口下面露出的伤疤，手指上还有规律分布的茧子，被抓住了很难挣脱，尤其笼罩在沃尔夫的目光下，连呼吸都会变得急促起来，心虚的人当场会冒出冷汗，浑身发抖。
    费德里克倒不至于害怕，直觉告诉他问题就出在这句问话上。
    他的伤势不算严重，被沃尔夫的属下护送回到美国后得到比较好的治疗跟检查，强行戒毒的后遗症是最受关注的，费德里克正头痛怎么向叔叔解释约翰逊少年的事，结果话还没有说上一句，他就忽然——
    费德里克脸色发白。
    那种剧烈的头疼，仿佛灵魂要被抽离身体的感觉，痛得生生昏厥过去，醒来后选择性遗忘了这种伤害，直到仔细捋清记忆才想起。
    “我受到了袭击？”费德里克不确定地问。
    沃尔夫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差不多。”
    “谁？”费德里克不记得原著里有精神异能者这个分类，然而炎魔跟吞噬者都能借助蘑菇跑到美国来，费德里克已经不敢完全相信原著了。
    “危险已经过去了。”
    出乎医生跟保镖的意料，沃尔夫反而有让费德里克把真相掩盖过去的意思。
    “不，这件事很严重。异能者在现实世界也可以攻击普通人，这次是我，下次可能就是叔叔，一般人无法抗衡异能者。”
    费德里克看着沃尔夫给他解开束缚带，语气焦急。
    “已经没有什么异能者了。”沃尔夫站起身，不经意地将手放到腰间。
    众人跟着呼吸一滞，唯恐沃尔夫下一个动作拿出手.枪，干脆利落地拨开保险，三秒钟内结束一条人命。
    他们知道穿书者导致了一些人的异常，知道穿书者占据了一些人的身体，也知道尸体被借用的人暴毙，活着的人则是失去一段记忆。费德里克没有失忆迹象，可他跟那些穿书者同时出现的症状，其实费德里克这么一个天王巨星，忽然为一个没有监护人的少年，逃亡到墨西哥边境，还被迫染上毒瘾，怎么想都透着诡异。
    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费德里克.莫伦萨，他们各有看法。
    然而——
    真正的费德里克.莫伦萨，那个七岁就死去的孩子，跟他们心中认定的“费德里克”也不一样，这笔糊涂账，只有沃尔夫清楚。
    沃尔夫心情复杂，在推开这扇门之前，他想过如果面对的是一个拥有成年人身躯，智商记忆却停留在七岁的费德里克怎么办。
    ——那是他真正的侄子，真正的亲人，虽然那个孩子他没见过几面，说感情更是谈不上，真相是不能否认的。
    沃尔夫听说穿书者纷纷暴毙死亡的消息后，只为费德里克的生还庆幸了一分钟。很快就陷入了更大的疑惑。
    费德里克跟那些人不是一起的？
    还是“费德里克”已经离开，又有新的人占据了他侄子的身躯？
    在费德里克醒来之前，在这扇门打开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此刻，站在床前的沃尔夫已经有了答案，没有人可以在他眼前伪装“费德里克”不被他发现。
    他的侄子，那个七岁的孩子，是真的死了……即使当年抱着那具尸体，确认孩子停止了呼吸，在这个世界连番神奇事件的影响下，沃尔夫仍然控制不住想象那种可能。
    没有出现那个可能，也没有发现更坏的情况，费德里克还是“费德里克”，沃尔夫神情不变，心里感受却很是复杂。
    他看着费德里克，想象着那个孩子长大的模样，又觉得根本不是费德里克这个外表，不同的人，不同的际遇，即使是同一个身体，最终气质也会天差地别。
    沃尔夫知道费德里克的很多事情，倒不是费德里克说的，而是他猜出来的。
    ——成为他的侄子前，这个人就是一心向往格莱美奖的歌手，对乐坛很熟，对上流社会又一无所知，注意检查身体，很会照顾别人，很了解什么样的人能领取什么救济，这些特征总结起来，费德里克的前一段人生在沃尔夫这里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好好休养，不要多想，遗弃世界已经消失了。”沃尔夫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费德里克震惊。
    原著的时间线走了十分之一都不到，这就没了？
    他下意识地想起约翰逊，发现这样也好，少年不再是美国异能局的秘密武器，不用被培养特训，也不用卷入那么多的争斗，以及政治利益角逐。
    “不对，约翰逊被蘑菇带走了！”
    “……”
    沃尔夫脸色由晴转阴，他对那个惹麻烦的小鬼没有半点好感，甚至会一枪崩了约翰逊。费德里克差点因为约翰逊丢掉命，即使没死，强戒毒瘾是那么好受的？
    护短，不讲道理这种属性，大概是黑道教父的通病。
    “那个小鬼在中国，政府那边得来的消息，他们向中国提出了遣返申请。”沃尔夫阴沉着脸说，“遗弃世界消失前，中国不会同意，现在就难说了。”
    失去异能的异能者，连一美元都不值。
    各国都在加紧恢复建设，飞机燃油也是重要物资，更别提飞过太平洋这么长的航程，如果中国不肯出动飞机，美国也不肯，那么就不是遣返的问题，约翰逊只能继续留在中国。
    想到这点，费德里克叹了口气。
    “叔叔，有件事我们需要谈一谈。”
    关于异能者的子女，很有可能在十多年后再次获得异能的事。
    暂时没人顾得上未成年的主角，但是不能否认这个可能，费德里克觉得不管是为了约翰逊，还是为了他叔叔的势力，这个问题都很严峻。
    沃尔夫让所有人离开房间，只留下他们两人。
    听完费德里克的话后，教父摩挲着手指上的猫眼石戒指，没有情绪地问：“所以，最好把那个小鬼接回来？”
    费德里克点头。
    沃尔夫深深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转身出门。
    “我会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