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锅我不背

    时间退回四个小时前。
    鸡跟蘑菇是李斐在小区街口的生鲜超市里买回来的，因为早上那番胡天胡地耽搁了时间，李斐去买东西时幸运地避过了采购高峰期，相对应的，一些新鲜便宜的蔬菜都被人挑走了。可供选择的种类实在不多，在平菇跟白胖圆滚的口蘑中间，李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平菇的心理阴影，每个异能者都有，一年半载是消不掉的。
    口蘑多好，肉乎乎的，虽然价格高了点，放在鸡汤里炖口感一流。
    影帝戴着口罩，穿着大外套去买的菜，挑拣起来又不太熟练，店员看着他的背影侧影窃窃私语。
    淮城房价一涨再涨后，小区新搬来的住户，跟从前大不一样。
    即使经济刚复苏，马路上也经常能看到名牌车，优质的帅哥频频出现。
    在中国，很多时候不是男性优质资源短缺，而是走在路上看不到几个穿着讲究搭配恰当的男人。大家都是清一色的国民款衬衫t恤短裤运动鞋，不去找适合自己的衣服，只会照着淘宝卖家的模特型男照yy这就是自己穿上去的效果，怎么能好？
    哪怕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明星，也有根本不适合他的衣服，这点李斐感受十分明显，当他想要在人群里隐藏自己，尽管穿夏威夷风的衣服好了，保证颜值可以直接下降，然而他自己心里这关过不去，就像女孩子不会选择不衬自己肤色的粉底，万不得已用了，心里那个别扭，瞬间天不蓝了水不绿了人人都诧异地看着自己。
    虽然李斐不至于到那种程度，但让他穿着夏威夷风印花裤子或者牛仔上衣出去，他还是撑不住。索性打开衣柜，顺手偷一件简华的外套，嗯长裤也很适合，只要步伐不迈得太大。
    “总共七十二元。”店员关注点都在李斐身上，称重报价时都有点心不在焉。
    李斐提着冷藏盒装的鸡，蘑菇以及一些水果走了。
    天气不错，冬天快要过去了，人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说起来李斐跟简华一起度过了两个春节，但是一个都没有好好过，上次因为遗弃世界，这次是因为忙于拍摄。
    映着温暖的日光走回去，人的精神难免会感到困倦松懈。
    老城区没有灾变留下的痕迹，也没有规划新建的楼房跟商业区。
    躺在石墩边晒太阳的猫，街边下围棋的老人，破旧上锈的街区健身设施。一切就跟从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道路狭窄，又有车辆，行人只能贴在墙边走。
    一辆装着家具的小卡车艰难地挤进来，路面不平，轮胎在坑洼处一个颠簸，车厢里用绳子捆好的桌椅不知怎么滑下来一截。
    李斐皱眉，为了避免这截木头扫到自己衣服，只能侧身避让。
    衣服跟粗粝的墙面摩擦，发生了轻微的声音。
    等车开走后，李斐重新转身时感到衣服像被什么拉住，只有一秒的停滞，很快后背的衣服就拽了回来。
    李斐漫不经心地看了墙壁一眼，老旧楼房的墙面实在说不上有多干净，靠近地面处还有青苔生长。
    看来回去还要洗衣服。
    李斐失去了异能，也就是说，他没有“魔眼”了。
    墙壁上透明的菌丝缓缓爬动，越来越多。
    简华的家是蘑菇最熟悉的地方，然而它们跨越数个位面，穿越不同的宇宙次元，对这块街区的记忆完全模糊了，刚才李斐跟墙面相贴的动作，才让蘑菇确定了目标。
    主人的气味。
    不，不是主人！是穿了主人衣服，试图伪装主人的家伙！
    蘑菇很生气，它们迅速聚拢，准备露出狰狞的面孔，它们要把这个家伙捆起来，将衣服剥掉，再去寻找简华献上衣服表功。看，它们抓到了小偷。
    李斐不知道自己差点在路上裸奔。
    ——除了内裤，他全身上下连袜子都是简华的。
    蘑菇准备对李斐下黑手的时候，终于发现了目标是谁。
    储备粮一号……话说，不能吃的储备粮，还算储备粮吗？
    还不是变得不好吃，是完全不能吃了！如果蘑菇有清晰的思维意识，它一定会感到心塞，出门旅了个游，回家后储备粮坏了，领地空了，所有吃的都没了。
    菇生艰难。
    菌丝细微地颤抖，它开始慌了。
    慌，只是一种人性化的说法，就跟前面它要去向主人表功一样。菌丝是异能具现化产物，除了吞噬本能之外，它剩下的行为准则都跟简华使用异能的意识有关，现在分离出去的力量感觉不到力量来源（简华）的存在，世界也变了，如果不能及时回到主人身上，也不能继续进食的话，能量总有一天会消耗殆尽呀。
    菌丝开始跟踪李斐。
    影帝全无所觉，直到走进老旧阴暗的楼道，他将塑料袋放在房门口，然后开始找钥匙。
    蘑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塑料袋，把一堆口蘑“掀”到了墙角，鹊巢鸠占，大模大样。
    这个速度远远超过蘑菇平常的成绩，不是李斐迟钝，他没了异能辅助，偷渡菇又出去升了个级，此消彼长，差别明显。
    防盗门打开，李斐拎着鸡肉蘑菇水果走了进去。
    没赶得上的菌丝也不急，它们认出了熟悉的地方，重新攀覆在楼房里缓慢生长。
    四小时后，发现蘑菇潜伏阴谋的李斐，刚踏出房门，就发现了墙角灰尘里散落着一堆口蘑。
    “……”
    捡起来，掰开，好像是真的蘑菇。
    不对！鸡汤里的蘑菇下锅之前，他也清洗过，掰过菌柄！
    装那么像！
    这些蘑菇不在简华身边，不在这个世界时到底经历了什么？
    李斐拽起门边的空心篮子，抄起这堆口蘑丢到简华面前，诚恳地说：“来，分一下真假。”
    “……这些能吃。”
    简华说完，拎起还在自己脚边坚持不懈蹭动的白胖蘑菇，直接摁进洗手池，拧开龙头冲洗那一身鸡汤味。
    手掌拍到厚实的菌盖上，居然还肉乎乎地荡漾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简华整个人都不好了。
    浪费食物是不道德的，然而“蘑菇”泡过的汤，简华真的不敢喝。
    ——天知道蘑菇吃过什么东西，尤其还是异次元回来的蘑菇！
    不断有菌丝化成白胖蘑菇来找主人，简华拎起一个又一个，到最后整个水池都填满了，蘑菇们自动滑进了旁边的洗衣机里，肥圆的身体叠罗汉一般，码得高高的。
    简华：……
    平生洗衣服洗澡洗瓜果蔬菜都正常，洗异能算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一想到蘑菇的辉煌过去，墙纸地板床垫枕头全包，还曾经缠过他跟李斐的某些部位，简华二话没说，抄起刷子开始洗蘑菇。
    “下锅前我都洗过……”李斐虚弱地提醒。
    “你觉得我家锅能装进去这么多？”简华冷哼。
    李斐望着从洗衣机里溢出的蘑菇，闭上了嘴。
    说归说，简华还是把带鸡汤味的几个挑了出来，抹上肥皂顺手丢出了卫生间门，让它们随便滚。
    原本应该在家里吃美食看电视享受假期的情侣二人组，被迫进行了一次全家大扫除。
    ——菌丝连天花板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
    因为被李斐毫无节制地折腾一场，简华腰背酸软，体力不支，洗不动了。
    李斐把人拽了出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盖上洗衣机，拧动开关，机器轰鸣起来。简华大惊，等他打开洗衣机时，里面已经没有蘑菇，而是洗衣粉混着无数菌丝。
    惨绝人寰的大扫除结束后，两人趴在沙发上，木然看着蘑菇们在家里蹦跶。
    “能……收回吗？”李斐试探着问。
    简华摇头。
    他的异能没有恢复，只是蘑菇回来了。
    “可以控制？”
    “没有从前那样得心应手，要费点劲。”简华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地板上散乱的蘑菇像是受到什么牵引，很快爬上书柜，把自己挨个放在架子上，十分整齐。
    李斐眼角抽动，他诡异地觉得简华的回答，听起来像是养大了孩子的家长。
    ——孩子永远是自己的，但大了就管不到，说话也听，就是费劲。
    遗弃世界的特殊能量，引发了人类获得异能，现在这种能量波没了，说是失去异能，不如说人类的科技还没有发展到解锁这种天赋基因的时候。它仍然潜藏在人类的身体里，好比一座宝库重新锁上了大门。
    “看来，真的只有异能者的子女，才会获得异能。”李斐自言自语。
    异能者都不会恢复，蘑菇返回只是个意外，因为它的主人在这个次元世界，因为它有穿梭空间的能力，种种因素加起来才成了这个例外。
    吞噬者没死，是中国隐瞒的秘密。
    吞噬菇重新出现，这消息的威力，不亚于一颗核弹爆发。
    李斐神情严肃：“蘑菇的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简华点头，他也不想生活再起变化。
    “你无法使用异能，没有能量补充，它们会消失吗？”李斐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希翼。
    简华缓缓摇头：“它们会吃。”
    “……”
    “我感觉得出，一旦饿了，它们会跨越空洞去别的地方找吃的，吃饱了再回来。”简华沉着脸告诉李斐这个噩耗，“这些只是当初跑掉的很小一部分，那时蘑菇那么多，占了十几座城市……有一些蘑菇能找回来，大部分应该都不能。也就是说，每来一批，我们就要再洗一遍，除非你不在乎它们去过哪里，吃过什么。”
    李斐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