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筑高榭为你亦展眉

将行李搁在了房间里，林次亦去看她的母亲。
    下午三点，夏意正浓。
    她窝在藤椅上没什么精神，因为连日腹泻脸色苍白，听到声响后掀了眼皮看到林次亦，牵了个笑，“狗狗来了啊……”
    “您好点了吗？”林次亦站到她面前，还是没有把妈妈两个字叫出口，低头细看她的脸色。
    “细菌性痢疾，也不是什么大病……有家里的阿姨照顾我……”
    她握住了林次亦的手，想到了什么，“郑书礼走了之后，好像只有你这个小姑娘来看我了。”
    语气淡然，情感却不难猜。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开窍和持之以恒的愧疚。
    林次亦蹲了下去，“我以前埋怨过您，也埋怨过奶奶，可是一件悲剧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因果。林其瑞从来不干涉我的想法，所以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包括接受你的□□，林其瑞很坚强，不代表我不清楚自己要长到可以反来照顾他的时候需要多少心血和精力。全部责任交给他，我不会放心的。对他的身体太不公平了。同样的，纵使您没有怎么参与过我的成长，但仍然是身体发肤的给予者，不能不放置不理。您身边的人我不会管，现在我在这里，肯定会尽心照顾。”
    她曾经想过自己的离开会对这个小女孩造成什么影响，好的坏的，镶嵌于岁月。今日少女坚定的一番话给了她答案，如果说有影响，那也许是成长的推波助澜。她这个本该是一个家庭中最温柔最楔合一切的存在，成为了小姑娘大步向前后的阴影。
    眼角泛起水雾，“狗狗，辛苦了。”
    为现在的你，为以前我不在时的你。
    收拾完了一切，林次亦缩在床上，跟余榭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微信的白绿对话框很舒服，他们的对话……很幼稚。
    土豆一生推：呼叫小鱼同学。
    鱼生赢家：咕噜咕噜。
    土豆一生推：……你在干嘛？
    鱼生赢家：吐泡泡，表示存在。
    土豆一生推：拉低智商，再见。你的好友已下线。
    鱼生赢家：你的好友已强制激活聊天系统。
    土豆一生推：好吧，中考成绩还有十天就出来了。你说我们还能不能神乎其技地分到一个班？
    鱼生赢家：看缘分。
    土豆一生推：现在想想好像从幼儿园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是一个班哎。
    鱼生赢家：所以高中也会的。
    土豆一生推：我居然还没看腻你这张脸……
    鱼生赢家：因为我好看。
    土豆一生推：再见……
    鱼生赢家：我要去帮奶奶晒床单了，狗狗在江碧玩得开心。
    土豆一生推：挥手绢~~~
    在江碧的家里呆了两天，林次亦发现大放厥词的自己并没有能发挥作用的地方。三个阿姨承包了一切家务，空闲的时候，她妈妈总能不亏待自己地找到各种娱乐的方式。
    她成了最闲的人。
    还是没忍住去找楼晓，央求他带她去书店。
    他答应得很爽快，“次次还记得肖航吗？”
    点点头，她噗嗤笑了，“非洲大使啊，当然记得了。”
    “他和女朋友来江碧旅游了，晚上我们约好了一起吃饭，不如去了书店之后，你跟我一起去？”
    本不是怯生的人，林次亦应下，晃了晃脑袋，“他的女朋友应该很白吧，为了后代着想……”
    “哈哈哈……次次你真是……”楼晓拍了拍她的头，嘉奖她的异想天开。
    见到唐颜的第一眼，林次亦就被自己预知能力折服了。
    坐在肖航旁边的女生面庞白净，穿着嫩黄连衣裙，长卷发温柔散落。她几乎是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姐姐。
    楼晓估计也想到了出门前两人调笑的话，以手抵唇咳嗽了下，控制了下面部表情，才提着袋子走了过去。
    “楼少爷！好久不见呐！看到你的皮肤颜色跟我越来越接近我就放心了。”肖航放下茶杯，笑嘻嘻起身给了楼晓一记友情之拳。
    然后才看到他身后的林次亦，“林妹妹也来了？”
    她有点窘，为这个称呼，落落大方站了出来，“肖航哥哥好，姐姐好。”
    唐颜也起身，丝毫不因年纪就怠慢于林次亦，“你好啊，小朋友。”
    她伸出手，林次亦握住。
    肖航拍了拍手，“好了，咱们点菜吧。颜颜说她饿了，还好少爷的车快，也不算来得太迟。”
    除了林次亦其他三人吃得都很清淡，楼晓还是特意提醒肖航给她点了两道有辣椒的菜。
    买回了需要的画具和几本闲暇时看的小说，林次亦胃口还算可以，就着剁椒肉丝和水煮鱼吃完了一整晚干饭。
    饭后，嚷嚷着两年不见楼晓的肖航提议去楼上的DQ玩会游戏。
    唐颜看着她男人，眉梢眼角写满了同意。
    楼晓转身看着林次亦，“次次想去吗？不想去我就先送你回家。”
    她盯着楼晓提着袋子的右手，点点头，“我先给妈妈打个电话。”
    待她这个未成年小朋友打点好了一切，四人才上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林次亦点了抹茶杏仁暴风雪，示意楼晓和肖航回座位，留唐颜留下陪她观看每个店员必定会展示的倒杯不洒绝技。
    唐颜接过两杯冰淇淋，林次亦注意到她指甲上贴的装饰物，十分少女心。
    于是等肖航盼来他女朋友的时候，唐颜一句轻轻巧巧的到那边去就把他赶到了楼晓旁边。拉着林次亦笑眯眯地换了肖航的位置。
    “靠，你们就一起去端了个冰淇淋怎么亲如姐妹了……”
    “你不是不能欣赏我新做的指甲吗，狗狗喜欢的很呢。”
    ……居然连自己叫也叫不得的称呼也慷慨地告诉了唐颜了，肖航服气闭嘴了。
    楼晓拍了拍他的肩，不厚道地笑了。
    不能忍受自己的女朋友一直在跟小姑娘低头窃窃私语，肖航敲了敲桌，“林妹妹行行好，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吧。你老霸着我女朋友不厚道啊。”
    林次亦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好啊。”
    唐颜的眼神毫不掩饰的鄙夷。
    “玩什么啊……”她推开了已经空掉的杯子，托腮。
    “真心话大冒险！”
    “……”
    “……”
    “……”
    “你们三个怎么都不说话了？”
    “我只是在想，非洲人民果然跟中国人民思维有差异。”林次亦翻了个白眼。
    肖航若有所思看了眼楼晓，转而看向唐颜，决定先把自家女朋友拉入同盟。
    “颜颜，说好的forever love呢！夸你十根指甲就让你变心了？”
    “好好好，玩玩玩。”
    林次亦对唐颜挥白旗的速度感到惊奇，瞥了眼默许的楼晓，还是默默蹚了这趟童心的浑水。
    玩法十分简单粗暴。
    一叠扑克，四人分别各抽一张，比大小，最小的那个会面临八卦的拷问。
    林次亦一向在这些拼运气的环节惨败多年，不带任何期待地抽了一张中间的牌。
    很好，吸口气偷看一眼。
    红桃3……
    她闭眼，狠狠把牌拍在了桌上，“我选真心话！”
    那方还没来得及看牌的三个人呆了，看林次亦大义凛然地吹了吹刘海，视死如归地重复了一句，“我选真心话……”
    肖航幸灾乐祸，本以为有几轮游下来才能套路到小姑娘，居然在第一轮就撞枪口上了。他笑嘻嘻地去够林次亦的牌，“没有这么惨吧？”
    “红桃3啊？？？哈哈哈哈哈！！！”
    唐颜挑挑眉，“肖航，请注意下你的语气，太幸灾乐祸了……”
    她翻牌——方块10。
    楼晓噙着笑翻牌——小王。
    肖航翻牌——黑桃K。
    林次亦不仅败了，在数字差上还惨败。她的表情很淡定，“问吧。”
    唐颜莞尔，“我先来吧，狗狗最喜欢什么颜色。”
    她的问题很简单，给林次亦铺了个十分好下的台阶。
    楼晓坐在两人对面，审视着对面的林次亦。她垂眸听完了唐颜的问题，眨眨眼，“黑色。”
    “小女孩不是都喜欢那些看了就让人眼睛疼的亮色吗？”
    肖航很好奇，顺带看了眼唐颜亮晶晶的指甲。
    林次亦没有多解释的意思，这个原因也实在不能在三人面前说出口。因为余榭起穿黑色的衣服很好看，这个理由太花痴无脑了。
    她揪着指甲看向了楼晓，意思是他也可以发问了。
    肖航却跳了出来，“我先问我先问！”
    “好吧，你问。”
    “小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人呐？”
    这句简简单单大多数人都会问的八卦却让林次亦懵圈了，她以为自己跟余榭起达成共识后，已经能把那些忍不住往胸口冒粉色泡泡的心情收捡归一了。还是有端倪被看出来了么？
    沉默的数十秒里。
    三人已经大约能想到了林次亦心里的挣扎和思考，这是无形的承认。
    肖航瞥了眼垂眸不发话的楼晓，在心里组织了千万句话迎接即将可能的修罗场。
    如果你朋友看中了多年的小萝莉突然飞走了，你猜他什么感想？诺亚方舟号都护不了这扑灭天地的洪潮。
    唐颜捏了捏林次亦的手，柔声开口，“小姑娘总要有点自己的秘密，要是……”
    “有。”
    林次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简短一字，掷地有声。
    这没什么否认的，和年纪无关。
    楼晓却抬头了，轻笑了一句，“肖航你太八卦了。”语气神态再自然不过，就是一个兄长的模样。
    估计他此刻心里内伤严重，肖航提醒他，“楼少爷，到你了。”
    林次亦也一脸趣味地看向了楼晓，不知道他会问出怎么样的问题。
    他闷了片刻，才徐徐问出口，“次次，以后想考哪里的大学？”
    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远在三年之后。
    唐颜不解，肖航却瞬间悟了，他的好兄弟是要打八年抗战了。
    尽管很喜欢林次亦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姑娘，他还是不能认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能有正确的爱情观，所谓的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一时悸动，被荷尔蒙牵着走的少年少女们，多年后还能否回忆起那张想到ta时欢喜的脸。
    “……应该是江碧的大学吧。”
    全国最好的艺术专业都在那了，余榭起以后应该也会去那里的。说过的要一直在一起，那就是一直啊。
    楼晓牵了个笑，浅浅在唇角，“知道了。”
    一旁的肖航忍不住想帮他剥下面子上那层慈父的温柔，让他窥探到自己的内心——嫉妒死了！后悔死了！
    终究还是他自己的劫难，肖航默默扫了眼唐颜——还好哥我当年及时表白抱得美人归，爱做美甲就做吧，夸人他肖航还学不会吗？
    “好了，回家了吧。”
    林次亦起身，拿起了手机跟唐颜交换微信号码。
    走在前头的肖航朝唐颜招招手，“走了颜颜。”
    跟在两人身后的林次亦正想开口，身后的装书的袋子撕拉一声，她听到了楼晓一声细小抽气声。立刻回身蹲下去帮他捡起两人买的书本。
    一本硬纸壳的书正跌在她脚边。
    林次亦伸手拿了起来，反转了封面到自己面前，看清了书的名字——《洛丽塔》。
    这不是她买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