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

    
    第八十二章人谋
    “主公……答应她了？她要的，恐怕不止那么简单呢……”
    “……我也感觉到了，可不答应能成么？虎符还在她手上，难道我还能硬抢？唉……再说，我们一走，她怕是逃不过王兄的怒气呢，即便她以往是如何的受宠，行了此等的背君之事，想也没有什么好结果的，我又何忍呢？同去便同去吧……”
    议事厅内，魏无忌正在做最后的启行准备，十来位心腹之人齐聚于此，对于大家关切的虎符一事，如实说明的同时也难免带着些困扰的神情，片刻之后，又被即将到来的战事激得有些气血贲涨，红光满面，尽剩下些憧憬的眼光了。
    “主公仁义，那，云家兄弟可要通知？呵，今夜，那云家老祖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魏无忌思索了片刻，便对着下首银丝灿然的首席吩咐着：
    “云家兄弟……便罢了吧，他偌大的家族早已在大梁生根，如何肯跟随我行此险事？若在平时，当是忠心耿耿的，只此刻形同谋逆般的事情，唉，倒不是我不愿相信他二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会我便借口让他们帮助宫卫搜查刺客，自离了公子府去吧……侯赢，你可都收拾妥当了？还有你们其他人呢？盏茶后便要出发了……”
    “侯赢……不相随了。待到主公抵达壁邺之时，便是门下自戮之时。”
    白发老头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晴天霹雳般震得在场之人双耳轰鸣，目瞪口呆，便是一向从容淡定的魏无忌也是一脸惊骇欲绝的表情，竟至有了少许的结巴：“自……自戮？这……从……从何说起？”
    侯赢的脸上闪过异常复杂的神色，暗自镇定了一下，便就躬身拢袖的施礼道：“如姬夫人若是回宫，想来事情还能多瞒上几个时辰的，只如今……唉，主公既已答应了，便断断没有失信于妇人的道理。只如此，安厘王怕是一两个时辰内便会有所发觉了，到时候直奔公子府索人而来，若大家都仓皇走了，谁来应对、拖延些时间？
    一两个时辰，我部才刚刚过得渡口吧，安厘王若是尽起车骑追缴，怕是后患无穷呢。主公，侯赢添为公子府客卿首席，这留守断后之事当是义不容辞，份数应当啊。至于自戮……呵呵，老朽早已古稀之年，这一生也尽活得够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难道要等大王捉了我，车裂于市以示羞辱么？
    即使去，门下，也要去的体面些望主公成全”
    一言掷地，发出铿然巨响，莫说上首的魏无忌被感动的热泪喷涌，便是厅上的众人，也皆是敬佩万分，无比崇敬的模样，只除了那瘦如枯竹的一人，闻言竟是不为人知的暗笑了一下，接着便是抖袖而出……
    “主公，候老大人所言极是。臣虏实在感佩侯公大义，门下这次席，矣当全力助之……主公放心，若有一线生机，臣虏必不会令侯老大人行那等自戮惨事，要周全的护着他前往赵国寻主呢。”
    “唐雎？便连你也如此说法？你……你也要留守断后？”
    仿佛生生被人撕去两条臂膀的魏无忌实在有些割舍不得的犹豫，可那二人所说又确实十分有理，胸中挣扎百回，终是长叹了口气，唉，罢了，若舍不得小处，又如何能争得大方？将两位心腹打量了许久，一个到地的大礼，再不说话。
    接下来，便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迁徙运动，好在暗影之堂的众人尽皆擅长此等删繁就简、掩踪灭迹的手段，兼且三日前便开始了准备，一切倒也井井有序，忙而不乱：愿意跟随的，安排车马人手，护送着前往城外汇合处；不愿意的，则是或甘愿或被迫的饮下“如梦散”，好睡整天，不虞有人会临时通风报信，导致计划的失败。
    不一会儿，两位客卿之首要为大家断后的消息便已传遍了迁徙的队伍，人来人往之际，众门客少不得在议事厅前停顿一下，远远的向端坐厅中的二人拱手作揖，以示尊崇感谢之意，明显心中有鬼的瘦竹竿，忍不住升起了好一阵的怅然之感，人生最讽刺的时刻，恐怕就是如此了吧，将所有人卖了，人还个个对你感激不已呢……
    看着渐渐空荡起来的府邸，唐非心中说不出的奇异滋味，四年啊，要说全无感情，也定然是欺人欺己的妄语而已，只刚刚冒出头的怜悯之心，还未来得及彻底的泛滥，便立刻被那白发老头手中的物事打消着湮灭了。
    “人都走了吧……唉，老了，便连听觉也不灵敏了……仿佛只剩下大门处的几个侍卫了吧……”
    唐非恍若未闻，只双眼死死的盯着那老头手中的青铜小瓶，那……那就是他为之出卖这许多光阴，出卖自己兄长之名，要换得的解药么？
    “也应该给你了……我左丘侯，怎也不会是那等失言背信之人，你放心，这绝对是‘美人白头’的解药，呵，配制之人已亡，想来，这也是全天下唯一的一瓶了，你无需担心真假。倒是你要救的那个人，有撑到此时的功力么？我真是好奇啊……”
    直到将那带着微温的瓶子彻底的拿在了手中，狠狠的握在掌心里来回摩挲着，唐非这才有了些真切的感觉，继而便被狂喜淹没了，这下……可以救得他的性命了么？那张娇颜，不会在自己面前凋谢了么？压了胸口经年的石头，终于消失不见了，抬起头来，已是满面真诚的笑意：
    “要说内力浑厚，这天下能强过他的，倒是不多呢，不需左丘侯挂心。呵，我的事儿已了，你呢？我是真看不懂你这局，真真假假的，留下来，只是为了好脱身么？”
    一句话仿佛正挠在了老人的痒处，大局已定，能阻挡自己的也都走个无影无踪了，埋藏胸中多年的隐秘计划，一切便如所料般的顺利，已到了这结果的时候，怎能不让他心怀舒畅，顿生倾诉炫耀之意？
    “你可知围赵邯郸的，为何是王齙，而非武安君，那杀神白起？”
    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唐非不觉收起了原先的调侃之意，倒真的有几分好奇之心了：“据传，其不愿掌帅，王陵的年岁也大了，所以才由王齙……哼，莫非你还能使得动他？”
    言语间的疑惑与不能置信已是满满的了，只面前的老头顽皮的一笑，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呵呵，天下间，谁敢说能使得动他啊，便连秦王的命令，他不也想不听便不听么？”
    接着，又如恶作剧得逞的孩童一般，将话音一转：“可是，使不动却并非不能让他依计行事啊，只要我给的好处够多，够大，够让他心动就足够了。这么一瓶对我如同鸡肋的药水，不也让你甘心冒着令兄的名头，在公子府潜伏了四个年头么？”
    唐非的脸色迅速由晴转阴，只好奇心却是越来越重了，终是盖过了想要发作的情绪，闷闷的问到：“什么好处？他一代杀神，早已功成名就，你又不是秦王，能给他什么好处？”
    一阵夜风吹来，厅内最后的烛火也已熄灭了，月光下的老人如坠美梦般的呢喃着：“名……更大的名。你可知，魏安厘除了晋鄙的十万大军，还于五十里外的大荒泽，养了近八万的精锐？那才是他于夺嫡之变后最大的收获，呵，隐忍不发，想是他对敌或是对付自己弟弟最后的手段吧。
    你说，一日后，我若将今夜发生的一切，全盘告知，他会如何？尽遣大军追回军符吧，他能放任那巨大的力量在那异母弟弟的手中么？
    晚了，待他追到之时，想那魏无忌已夺得晋鄙的军权了吧，两虎相争啊，这戏，怎生一个好字……”
    “然后，等他们两败俱伤，便通知白起坐收渔利？”
    “错”
    突然开始激愤的老人须发皆张，狠狠的从牙缝里迸出个字来，脸上阴诡的神色，着实的让人望而生栗。
    “怎会让他们死的这般干净？那杀神，又岂会为这点利益动心？实话跟你说，武安白起，想来如今已在二百里范围之内了。明日报得信息之后，大军尽出之时，城中不足万人，我便燃起烽火，开夷门以迎，呵……哈哈，这大梁……便要改名换姓了吧，魏，亡矣……
    哼，可恨那魏无忌妇人之仁，临走还要带上那窃符的如姬，非逼得我抛出留守断后的言论，替他拖延时间不可，若是不然，发作的早了，他还未掌得大军又该如何？竖子，不足与谋。
    唐非，你说，那对两败俱伤的兄弟得知此情况，会被气得什么样子？国破家亡，九族皆灭，必是仓皇逃赵吧，到了那个时候，白起必乘胜追击，汇合王齙，将魏氏兄弟残军尽灭于邯郸城内，包括那平原夫人魏暖，也休想活命。呵呵，哈……哈，灭两国之不世功勋啊，你说，他白起能不心动么？哈……哈，啊，
    呜……呜，呜……勉儿，你可看见了么……你可看见了……勉儿……”
    看着眼前癫狂的又哭又笑的老人，唐非不由得从心里绽出刺骨的寒意，为了一家之仇，竟将三国玩于股掌之上，甚至，要拿两个国家的灭亡来为其殉葬，这样的人，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呢？无-错-小=说=网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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