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浮生记

41 番外贰·世上如侬有几人


微微皱着眉头,左手松松的捏成拳头,有规律的敲着手提电脑侧边,这是叶闻放对着电脑思考时候的标准动作。
    谢鸣川手上捏着红彤彤的苹果正在削皮,削好一段就会抬头看叶闻放一眼,看叶闻放的时候,总会瞄向他的手。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纯粹习惯使然。
    关于叶闻放的手,谢鸣川最早的记忆是幼儿园。那时候不管男孩女孩都围着荷叶边的白色小围裙,左胸口别着一张折成长条形的小手绢,小手齐刷刷地背在后边跟着小阿姨念唐诗……
    谢鸣川记得自己和叶闻放一般不会跟着小阿姨念唐诗。因为自己和叶闻放调皮,总是被安排在最角落、最靠墙的一列坐着,而且叶闻放矮,一定坐在自己的前边。小阿姨教唐诗的时候感情可投入了,根本看不见他们这两个捣蛋鬼。这个时候,叶闻放那背着的手就不老实了,因为靠墙坐离玩具柜子很近。
    小阿姨念白日依山尽,叶闻放的手递过来一个木头小汽车,谢鸣川接了往衣兜里揣;小阿姨念欲穷千里目,叶闻放的手又递过来一个上发条的铁皮小青蛙,谢鸣川接了往裤兜里揣;小阿姨说小朋友们自己背一遍,叶闻放唰得一下就举起手来说老师我想上厕所,谢鸣川立刻跟着说我也是……然后,他们两人就在幼儿园厕所门口的法国梧桐下边愉快的玩到下课或者玩到被老师拎着耳朵逮回去。
    叶闻放的手啊是能带来玩具的神奇的手。
    后来小学的时候,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唱的那歌叫什么名字谢鸣川已经想不起来了。单记得大舞台的木地板掉了漆,他们一群小同学在朱红色劣等天鹅绒做的幕布后面候场。报幕的高年级大姐姐说下一个节目请三年级三班的小合唱准备,谢鸣川就不行了。他想着那台子底下有那么多的人,还想着那歌的歌词因为偷懒还没记熟,手和脚开始发抖。老师让大家上台,谢鸣川低头看着地板挪不动步。谢鸣川想着糟了要被骂的时候,一只手捏住了谢鸣川的手。
    谢鸣川依旧低着头,他看着那只手,看到那只手的手腕上有自己给他画上的手表,一下子腿就不抖了。那只手使劲拉了拉谢鸣川的手,谢鸣川的脚也不抖了,跟着他的脚步穿过拉开的天鹅绒幕布。跨上舞台的那一瞬间谢鸣川想:记不得歌词就跟着哼哼好了,这么多人,谁会关心自己啊!
    表演结束下台来,叶闻放笑话谢鸣川歌词都不会背,谢鸣川想着他拽着自己的手走上台的,没有死鸭子嘴硬。
    叶闻放的手啊能让谢鸣川大步朝前走。
    再后来谢鸣川在人民商场门口倒货,周末的时候叶闻放会来帮忙。早市很早,四、五点的样子,一人手里揣一个手电筒,看货的买家上来了,开电筒给照一下。
    二十多双凉皮鞋是谢鸣川的货,用床单铺地做摊位。谢鸣川和叶闻放两个人站在摊子后边跟来询问的买主交流。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半货了。谢鸣川兜里鼓鼓的揣着钱,笑看着叶闻放跟人家讨价还价,想着一收工就请他去青石桥吃肥肠粉,节子随他加几个。正想得美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警察来了,整个早市风云突变,倒货买货的做鸟兽散。
    谢鸣川扑街边去拎自行车,叶闻放这边把床单四个角一把捏起来,大包袱往背上一扛,刚好谢鸣川骑着车过来,对着叶闻放一招手,立刻扛着货跳上自行车后座,谢鸣川走进小街陋巷一阵猛骑……
    等到叶闻放吼谢鸣川,谢鸣川才停下来。一个架好自行车,一个放下手里的大包袱,靠着墙壁喘粗气,不经意地把目光碰上了,两个人对望着哈哈大笑起来。
    叶闻放笑着抬手背揉鼻子,谢鸣川瞧见他指节上红红的有擦伤。拖过叶闻放的手来仔细看,他食指和中指的第二个指节都擦破皮了,沁出血来……
    谢鸣川知道是刚才收货的时候着急在地面上给擦伤的,有点心疼。
    叶闻放却是后知后觉才发觉有点痛,不招人喜欢地嚷嚷谢鸣川请他吃好的。
    谢鸣川望着那手看了许久,诚恳地说:“哥,我请你到玉垒餐下馆子,随便点。”
    那个年月进玉垒餐随便点是多大的派头啊,谢鸣川想着这点乐了起来,手上力道不均苹果皮就断了,断了也没关系,本来就只剩最后一点儿了。刀尖立起来,掏干净苹果把子上的皮。谢鸣川单手捏着苹果走到叶闻放身边,看着叶闻放正敲击键盘的手,一时感慨,抬手捉住了其中一只。
    叶闻放笑着抬头看谢鸣川,说:“五分钟就完事。”
    谢鸣川不理他,捏着叶闻放的手拖到自己面前,认认真真的对着手吻了下去。吻完了还像舍不得似的顿了顿再松开。然后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叶闻放跟前,说:“啃了苹果随便你搞多久,陪着你。”
    谢鸣川说这话的口气腻得叶闻放心里发慌,张口咬住苹果的时候都还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谢鸣川。
    谢鸣川可不打算把他刚才想的那些关于“手”的事情告诉叶闻放,这个事情他要偷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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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闻放被谢鸣川没头没脑的行了个“吻手礼”,又给塞了一个削好皮的大苹果,还被告知只要吃了苹果随便你搞多久工作都陪着你……叶闻放忽然觉得有点“晕”,这个“晕”是被突然涌起的幸福感觉冲击造成的,罪魁祸首是那边那个谢二娃。
    叶闻放咬了一大口苹果,抬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一手撑在曲起的腿的膝盖上,一手捏着大苹果。叶闻放望着坐回到沙发上开始削新一个苹果的谢鸣川,心里荡漾起苹果一般的酸酸甜甜的味道。
    最喜欢谢鸣川陪在自己身边,可以不说话,可以不碰上目光,只要谢鸣川在身边就好。叶闻放琢磨这是什么时候有的德行?想不出个准确的答案,却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谢鸣川字写得丑,画画也不怎么样,八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出板报。叶闻放就不一样了,字写得工整漂亮,图画得也是赏心悦目,还是学习小能手,三班的三道杆,出板报这种光荣事非他莫属。
    可出板报也有讨人嫌的地方,总会成为学校里最后走的人。但是,形影不离的叶闻放和谢鸣川从来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分开。谢鸣川总会陪着叶闻放把板报出完。
    叶闻放记得很多次夕阳从教室门口照进来的放学后,自己捏着粉笔头在黑板上耕耘,谢鸣川翘着板凳坐在最后一排看小人书。
    要是叶闻放问他好不好看?他总会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看一看黑板,又认认真真说好看。虽然回答总是一样,叶闻放却从不认为他在敷衍。
    学校清净得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叶闻放看着地上越来越细长的影子,不觉得被拖到这时候还不能回家有什么委屈,也不担心待会回家的路上孤身一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谢鸣川陪着自己。
    等到上了中学,谢鸣川陪着叶闻放的时候就更多了,高中那三年,每个晚自习都应该是谢鸣川陪着叶闻放过的。
    一开始的时候,谢鸣川是守着坐在叶闻放的身边的。叶闻放看书做题,谢鸣川睡觉或者跟高二娃在草稿本上下五子棋。后来高二娃投身音乐事业晚上不再来了,谢鸣川在教室里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上来和叶闻放做学习讨论的人太多,吵得谢鸣川睡不好觉,才不情不愿去了最后一排。
    叶闻放那时候对谢鸣川已经起了“歪心”,不愿意谢鸣川离自己太远,还跟着谢鸣川坐了好几天最后一排。谢鸣川被搅得不能睡觉,跟叶闻放翻脸,叫叶闻放滚回前边去坐。
    叶闻放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太作了,死活不愿意。跟谢鸣川挑明了,两个人都心里不舒服着大眼瞪小眼。瞪到最后,谢鸣川说:“要不这样好了,你坐前边,我坐在你右后面,你用余光就能看见我,行吧?”
    叶闻放同意了,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今天。
    此时此刻叶闻放也是从右边望着谢鸣川,再咬一口苹果,叶闻放又想起刚回来参加工作那会儿,谢鸣川每天晚上翻墙过来陪着自己工作到深夜。
    夏天,叶闻放坐在写字台前加班,谢鸣川就帮他把蚊帐里蚊子清理干净,一个不留,比日本鬼子的扫荡还厉害;冬天,叶闻放坐在写字台前加班,谢鸣川会给他把暖壶里已经不烫的热水换了又换,还要给他塞到手里来……
    叶闻放想起歌里唱的那个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放在自己和谢鸣川身上,正好。想完了不由得就哼起那歌来,唱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刚唱了一句把削苹果皮的谢鸣川引来了。
    “感谢我给你削苹果呢?”谢鸣川听得真真切切,笑着打趣叶闻放。
    叶闻放不说话,大咬一口苹果,起身来走到谢鸣川面前。
    谢鸣川脸上挂着笑仰头望着叶闻放,叶闻放就蹲了下来,视线和谢鸣川的一边高。叶闻放说:“别问,我就想看看你。”
    谢鸣川听见了立马就乐呵出声。
    叶闻放也是咬着苹果笑,笑完了说:“谢鸣川,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谢鸣川瞄一眼正眼睛发亮看着自己叶闻放说:“我这儿可以预订下辈子,叶总你要预订不?”
    “要。”叶闻放挑眉笑着表示后猛地起身扑向谢鸣川。
    谢鸣川着急地把手上削苹果皮的折叠小刀关上,伸手抱住叶闻放,同时开始反省是不是刚才亲他一口小手手亲出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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