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到瞿成

21 twenty-one


沈湄的假期只有一周,她买了大年初七晚上八点的车票,初七吃过晚饭,她提着箱子跟父母告别,打算自己打车去火车站,沈荔坚持要送她。
    沈荔可怜巴巴地撒娇:“姐,又要好久看不见你,你让我多陪陪你嘛。”
    沈湄禁不住她央求,只好跟她一起坐上了出租车。
    自从那天见过瞿谌之后,沈湄铁青着脸进了家门,随便吃了几口晚饭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沈妈妈还以为她生病了,追问沈荔今天出门玩了什么,沈荔支支吾吾,一问三不知。
    沈荔没有把见到瞿谌的事情告诉父母,一方面这是姐姐的私事,她虽然看得出瞿谌喜欢自己姐姐,但很明显两个人还没有走到需要谈婚论嫁见家长的那一步,她怕她乱说话反而给姐姐添乱。
    然而看到自家姐姐回来后闷闷不乐的样子,沈荔终究什么都没敢问。
    坐在出租车里,沈湄摸了摸沈荔的头:“其实你是想问我和瞿谌的事吧?”
    沈荔难得笑得有些勉强:“姐,你要是不愿意,不说也行。我就是有点担心你,你还好吗?”
    沈湄摇头说自己没事。
    沈荔却不相信:“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我看瞿哥哥人很好的,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沈湄反问她:“他对你好,难道就是好人了吗?”
    “那不然呢?”沈荔睁大眼睛,“对你好还不算好人?”
    沈湄语塞。
    她试图跟沈荔掰证据讲道理:“他这个人呢,就是看上去特别老好人,其实心里一堆弯弯绕绕,问他有什么,他总不肯说,把你一个人蒙在鼓里,看你一个人在圈子里团团转,像个傻子一样戏弄你。”
    沈荔歪着头思索:“我看瞿哥哥不像这种人啊,姐你是不是误会他了?”
    才见过一面就这么替他说话,沈湄不知道该夸自己妹妹单纯,还是该生气瞿谌太会哄骗人。
    她转头去看窗外的景色,昏黄的路灯把灯下的人影拉得细长,车辆穿梭不息,S市依然白雪茫茫,白色的雪在橘黄的灯光下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
    想起那天瞿谌的那些话,她心里突然就酸胀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清楚,她不清楚什么?
    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那一刻能让她那么清楚明白地感觉到,原来真正投入进去喜欢一个人,被拒绝的时候会这么难受。
    对方没有给出任何的承诺,所以她也没道理让对方负责,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沈荔的声音在她旁边慢慢传过来:“姐,我觉得……有些事情,别人不告诉你,不一定是为了蒙骗你。也许不告诉你,反而是对你好。”
    她没有接话。
    沈荔把自己手轻轻地放在她手上,语气诚恳:“我以前,有一段时间,特别希望你跟景然哥在一起。姐你不知道吧,景然哥喜欢你。”
    沈湄忍不住转头看着沈荔。
    程景然会喜欢她?她可完全没看出来。
    沈荔笑了,嘴边有小小的得意笑容:“景然哥不喜欢用手机,所以就经常给我写信,其实是我拜托他的,我说我从来没出过国,希望他能从国外寄信给我,最好每次都带上不同的邮票,可以让我集邮。不过我从来没回过信,因为他的地址经常会变,所以有什么事都是我通过他的助理小蔡转达,如果着急的话,他就口述给小蔡,如果不着急,就写信给我。”
    “有一次他在信里跟我说,他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程景然当时的语气:“他说,那种感觉,就像,就像什么……遇见春天的熊一样。”
    沈荔从不看这些书,所以没办法把原句一下子拼凑起来,沈湄却一下就想起那本至今还在她办公室书架上积灰的《挪威的森林》。
    程景然那天见她不搭理自己,把书塞回了原处。
    “可是……他,”沈湄努力拼凑语言,“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而且我也从来没感觉到他喜欢我。”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表现出来啊。”沈荔有点感慨,“景然哥本来不让我说的,他说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他对你属于一见钟情,但是他不太懂得怎么跟别人相处,尤其是面对喜欢的人。他……他从小就跟常人不太一样,他不爱说话,有点孤僻,而且因为过于早慧,和同龄人也玩不来。但是因为家庭关系,从来没人好好管过他,所以他就变得想什么就做什么。”
    “那天他在书店签售的时候,趁你在和粉丝聊天,他悄悄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他说,想为你写一本书。”
    “他说,有些感情刚刚开始的时候,就会知道不可能有结果。不过有些人选择飞蛾扑火,有些人选择风轻云淡。喜欢一个人,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很难。不过对他来说其实也不算难。毕竟,他本来就不善与人交谈。他五岁的时候才开口说话,但是还是说得很笨拙,所以他选择把自己所有的语言,全部都放进书里。因为写的东西可以慢慢地斟酌,不用像说话一样,一口气说完,就再也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他还跟我说过,有一次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一时控制不住,就当着很多人的面质问了你一句,害得你差点下不来台。”
    沈湄没有说话,沈荔却通过她的神色看出了点端倪。
    “那个男人,就是瞿哥哥吧?”
    “说完其实景然哥就后悔了,他后来挺想跟你道歉的,追出去的时候,却看见你已经跟着瞿哥哥离开了。他不敢面对你,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怕他解释得太多,你就会知道他的心意,所以不顾家人反对,连夜就辞了职。”
    “他爸爸一直不喜欢他写作,认为他是不务正业,他辛苦写一年出版一本小说的钱,他爸在股市里一个晚上就能赚回来。但是他还是坚持写下去了,之前在你们公司上班,是因为他爸爸突然身体不好住院了,他拗不过他爸才去上班的。结果后来发现他爸是在骗他,他就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又跟他爸认真地谈了一个晚上,最后终于说服了他爸爸,再给他五年时间,一定能做出一番成就。”
    “他以前因为受到束缚,只能一直在身边人身上获得经验,从别人的故事里挖掘灵感,但他现在在国外每天去不同的地方,看各种各样的风景,自己也经历了很多,阅历变得更加丰富,也不再只会从周围人身上搜刮故事。他一直说,现在他过得很好,特别自由。”
    “他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是在一月底收到的,他去了日本,在富士山看雪的时候写给我的。”
    “他说,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沈荔把沈湄送上车站,最后说了一句话。
    她说:“景然哥让我告诉你,他的下一本书很快就要出版了,不过你还是别看了。因为,故事的女主角,已经不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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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B市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沈湄打了车,用了半个小时到家。
    一觉睡到天亮。她没有再失眠。
    重新开始上班,Cherry依然干练,工作依然堆积如山,辛夏和老余偶尔约她吃饭,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平静的模样。
    瞿谌没有再找她,她也没有再和他联系,只是偶尔躺到床上,会忍不住点开微信看他那一片水青色的头像。
    头像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消息。
    这样平淡无波的日子过去了一个多月,三月份开始天气慢慢回暖,周末的时候沈湄在家睡了个懒觉,伸着懒腰走下床,推开房间的窗户,开始做大扫除。
    家里东西不多,所以她也没有隔三差五打扫,把地扫了一遍,又拖了一遍,床单被套换了新的,又把沙发上的棉罩扒下来扔进了洗衣机,她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忍不住躺了下去。
    “好累…哎呦!”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戳在了她的右腰,痛得她短促地叫了一下。
    她扶着腰起身去看罪魁祸首。
    居然是《瓦尔登湖》。
    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好像又有点开始流血,她沉下脸。
    她和瞿谌的交流,截止在他问她的那一句《瓦尔登湖》看完了没有。
    回来之后她就忘了这件事,连带强迫着自己不要再去想瞿谌这个人,根本没有想到这本书。
    之前看了一半,不过这么久没看,基本也忘得差不多了。
    她随手翻了翻后面的部分,书页哗啦作响,突然一张白纸从里面掉出来。
    俊秀的手写字体笔画流畅自然,棱角分明,一排漂亮的竖体字映然纸上。
    “至时别作经画,水到渠成,不须预虑。”
    她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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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湄握着蓝色封面的硬皮书本,安静地坐在咖啡馆里。
    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十二点整,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一个人影朝她稳步走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她看着来人微笑:“没有,约的是十二点,是我来早了。”
    瞿谌转头问服务员要了一杯意式浓缩,回头看着她:“怎么想到约我出来?我还以为……”
    他停顿了一下,垂眸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找我了。”
    她收敛了笑,抬手把那本书轻轻地放在他面前。
    “我看到了。”
    一截白色的纸从书页中间露出头来,瞿谌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两秒,笑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笑得很恬淡:“正如纸上所写,水到渠成时,不须预虑。”
    “那么,现在呢?”
    沈湄看到对面的人脸上终于不再保持着永远得体的笑容,他伸手慢慢地把那张纸抽出来,薄薄的纸片又重新落入她的手心。
    “现在,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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