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的自闭症系统

    赵庭天第一次当众失了态。
    他从小在充满阴谋的皇宫里长大，躲过了兄弟们的明枪暗箭，踩着别人的尸体舔着刀口上的血，一步一步坐到了今天这个位子上。
    尽管美中不足的是，太后和她的女儿婉宁两个人还紧紧盯着自己。
    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赵庭天是绝对不能有超出自己身份的举动的。
    然而此刻,那个状元郎一身红衣，偏偏映的肤白似雪，他似乎不爱说话，在一群向着他敬酒的人中间十分格格不入。
    他偶尔投来的目光像是一颗颗石子，扰乱了赵庭天这一面湖水。
    赵庭天动了动自己的腿，然后对着席云举杯，“恭喜状元郎。”
    那些围着席云的臣子仿佛都变成了背景。
    席云转过身，对着赵庭天点头，声音清淡如水，“多谢陛下。”
    赵庭天收回酒杯，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身边婉宁投向席云的，近乎痴迷的目光。
    真不愧是一家人，看上的人都是同一个。
    赵庭天封席云为中央官员，为了能每天都看见他。
    赵庭天平日都是随便穿好衣服就上了朝，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着镜子整理了许久的衣冠，最后都走出门了又回头看了一眼镜子。
    朝堂之上，席云一脸淡然，和其他臣子一样喊着“吾皇万岁——”
    赵庭天一听到夹杂在其他人声音之中的席云的声音，就觉得他不应该是在上朝。
    ——他应该是在后宫，看着席云对自己说“吾皇万岁”，然后自己阻止了要行礼的他的动作扯开他的衣服抱着他到床上去……
    赵庭天一向不碰人，男女都是，因为枕边人是最需要提防的对象。
    但是此刻，他觉得就算席云是专门来勾引他的，他都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沉溺下去，让席云在自己身下哭着喊“抱歉”。
    不得于飞，使我沦亡。
    赵庭天在有意无意的接触之中，知道席云练字成狂。
    席云什么字体都写得来，楷书行书草书都写得各有特色。席云也知道自己的字写得好，每次虽然不说话，但都一脸“骄傲”地等着赵庭天的称赞。
    除了自己字写得好，席云还喜欢收藏别人的字。不论那人是当代名家还是穷酸书生，只要席云看到并且觉得不错，他就会想尽办法把那字要来。
    本来国家科举是统一要用蝇头小楷，避免考官看出字体而作弊。但是为了席云的喜好，赵庭天把书法这一项也列入了科举考察内容之一，就为了看见席云发现他喜欢的字时，无意间露出的笑容。
    席云的话是很少，但是赵庭天慢慢地发现，席云其实很幽默，他会面瘫着脸和你开玩笑。
    赵庭天有一次跟他抱怨说，“当皇上太累了，要管这么多事。”
    席云面瘫着脸说，“那换我当啊。”
    赵庭天在看到席云弯起的嘴角的时候，慢悠悠地说，“皇上已经有了，皇后倒是没有。”
    席云“哦”了一声。
    除了书法，席云还喜欢喝酒。赵庭天宫殿里一大半好酒都是到了席云肚子里。
    有一次席云喝了特别烈的酒，赵庭天都记不得那酒叫什么了，但他记得喝醉了的席云脸红红的，特别可爱。
    然后他就忍不住把席云压在了身下，他的手刚滑上席云的后背，就发现席云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觉……
    赵庭天收回了自己的手，哀叹一声，把席云送回了他的府中。
    谁知，在赵庭天把席云放到床上之后，正准备把他的衣服整理好时，席云却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赵庭天有些罕见的尴尬。
    席云呼出一口酒气，赵庭天感觉那口气像是呼在了自己身上，痒痒的。
    席云做了一件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他拉下了赵庭云的脖子，和他对视。
    赵庭天做了一件他想了许多遍的事情——他将席云脱得□□，俯身上去。
    下午席云酒醒之后，呆愣地看着赵庭天，眼中一片雾气。
    “别哭别哭”，从来没有安慰过人的赵庭天有些犹豫地问说，“要不孤封你为皇后？”
    “男子当皇后……成什么体统……”席云就算是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是很认真的回了赵庭天的话。
    赵庭天把席云抱在了怀里。
    “孤的心思你应当知道，若不喜欢，推开孤便是了。”
    席云的双手缓慢的移到赵庭天的胸口——这是一个要推开别人的动作。赵庭天感觉自己是在接受可怕的审判，然而，席云的双手移向了赵庭天的后背。
    这个世界里面，男子和男子结为道侣，虽不是没有，但也很少见。席云也明白了赵庭天的爱意。
    得到了爱情的赵庭天开始在事业方面努力，不断地收回太后零零散散的权利。
    太后那边有些被赵庭天逼急了，竟然给席云和婉宁指婚，席云……
    答应了！
    赵庭天怒不可遏，他亲自去找到席云。席云正在布置新房，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赵庭天逼问他，“你要成亲？”
    “对啊……你不知道吗？”席云笑着反问。
    赵庭天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他割下自己的衣袖，对席云说，“我们一刀两断。”
    席云意识到自己和赵庭天一定有了误会，他觉得赵庭天是因为他要成亲而生气，于是顺着赵庭天的话道，“我没有要成亲……”
    赵庭天却是越听越生气。
    于是席云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
    而这也是席云永远没能说出口的话。
    等婉宁来了之后，席云才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婉宁和他成亲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婉宁也拉着他的手说，“你如果不和我在一起，我的名声可就毁了……”
    席云暂时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但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和赵庭天解释的机会。
    那个机会他没有等到。
    因为，赵庭云娶了王家女儿为后。
    席云还记得，赵庭天说要让自己当皇后的语气，但是现在……
    他和赵庭天像是陌生人。
    赵庭天不知道席云从没有碰过婉宁，席云也不知道赵庭天从没有碰过王家女儿。他们心中，对方都和自己的妻子过得甜甜蜜蜜。
    就在席云以为他和赵庭天就要这样结束了的时候，赵庭天突然把他关到了皇宫里，对外称他已经死了。
    是的，赵庭天始终放不下席云。
    席云被关着，日日夜夜只能见到赵庭天一个人，他的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逐渐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发呆的人。
    赵庭天除了上朝，每天都陪伴着席云，但是他们之间从不说话，只有无尽的索求与承受。
    后来，这宫殿里不知道怎么跑进来一只猫，这只猫带给了席云一丝光明。
    席云会对着猫笑，会抱着猫哭。这样的席云让赵庭天开始嫉妒那只猫，他把猫从席云手中扔了出去。那只猫落在地毯上，弓起背来“嗷嗷”的叫着。席云想要去看猫怎么样，却被赵庭天按在了床上。
    为什么……你会对着猫哭与笑，却不愿意对我说哪怕一句话。赵庭天忘了，是他先不让席云说话的。赵庭天是爱惨了席云，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式让他和席云永远走不到一起。
    后来赵庭天默认了那只猫的存在，却没想到，在某一天那只猫自己消失了。
    席云找了它很久都没有找到。
    赵庭天终究还是喜欢席云的，他百般哄着席云说，“孤再给你找一只。”
    席云却不停地摇头，“那都不是它……”然后他扭头看向赵庭天，嘴里却说，“你也不是赵庭天……”
    “那孤是谁？”赵庭天轻声问道。
    席云却不说话了，他在不住的发抖。
    最后一丝阳光就这么消失了。
    赵庭天对席云很好，席云吃的饭菜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席云穿的衣服花色都是他选出来的。
    他觉得他可能要和席云这样过一辈子的时候，席云有一天，主动开口了。
    “当年我成亲……”
    赵庭天含住了席云的唇。
    某种程度上，他也是一个懦弱得不得了的人。
    当他松开席云之后，席云的目色渐渐变得清明，他先是惊讶的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然后突然大声地问赵庭天，“刚才我在和你说什么？！”
    他真的回到这一刻了？
    他记得，当年的自己想要说出这件事情，却被赵庭天拦住，这之后就……
    “没什么。”赵庭天硬邦邦地回答，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对劲，于是又说，“孤带你出去走走。”
    席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他伸手捂住了赵庭天的嘴，“听我说，当年，我以为要和我成亲的人是你！！！”
    “真……真的？”
    赵庭天突然有种不明白自己都在做什么的懊恼。
    一句话就能解释当年所有的误会，但他却一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席云，我……”
    席云站了起来，轻笑了一声，然后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劫后余生。
    就在刚才，他重生了。
    他自杀之后，他的魂体跟在赵庭天身边，看到了他如何对自己说当年的事情，如何用秘法把他的尸体保存起来，如何开启了上古大阵毁灭了这个世界！
    席云十分后悔，他希望能够把当年的所有真相都告诉这个疯狂的男人。
    幸好他回来了。
    席云面瘫着脸看着赵庭天，画风突变，“人蠢是爹妈生的，不能怪你。”
    赵庭天喃喃道，“是，孤真蠢啊……”
    然后抱住了席云，心中一种想要流泪的后怕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交织着，让他忍不住缩紧了自己的手臂。
    席云虽然被抱得有些疼，但还是伸出手来，回抱住了赵庭天。
    “傻子。”席云轻声说道。
    没想到，赵庭天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哭了。
    不得于飞兮……
    使我沦亡。
    席云的手放在了赵庭天的脸上。
    你我都一样。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