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卿狂,毒女不为妃

第两百九十八章 秦惑,你很难过


    第两百九十八章  秦惑,你很难过
    清宁去往北和帝寝宫的这一路,走的平稳缓慢。
    两旁的墨羽骑站的身姿挺拔,头一次没有人领路。
    眼看着宫灯缓缓点亮,周遭都陷入无尽的静谧之中。
    她曾走过这条路许多次,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是自己心甘情愿踏进这里。
    天边明月渐渐圆了,月华洒落这雕栏玉砌之上,有些繁华乱人眼的意味。
    她一路走近,这皇宫里变了天,再没有挑出来拿捏着嗓音指责她了。
    公公们保住自个儿的小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何况这人,还是准容王妃,是同容王尊贵荣华一生的女子。
    殿门紧闭着,御前侍候的老人们跪了一地。
    还不曾同外面那些小的一般不出息,吓得慑慑发抖。
    此刻见到清宁来此,一时也是有些面色僵硬。
    “阮...”
    王公公哆嗦了一会儿,沉吟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喊了一句“奴才参见容王妃!”
    其余几个人见状,跟着行了礼。
    见她没有任何表示,便也只能跪在殿前。
    按理说便是逼宫,直接杀进去,血撒宫闱,这倒算是正常些的模式。
    谁知道容王半点也不上钩,在城门口就将人绑了。
    进了宫占尽上风,却也没有别的动作,只身进了殿内。
    闭门无声,外头看着同往常半点不同也没有。
    只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今日过后,北溱朝中必然是变天了。
    清宁似乎是完全没有看见这些一般,目光落在半掩着的殿门上。
    一时不知里头是什么光景,却也没有推门进去。
    而是凤眸半敛,坐在了殿门口,静静的等候。
    此刻月华皎皎,清风拂面。
    一众却连呼吸都压的几近无声,隐约可以看见殿里的声响。
    “好...好个容王...咳咳...咳咳咳...”
    北和帝咳的几乎没了半条命,强撑着想要从榻上坐起来。
    只是现在身侧无人服侍,瘦的几乎只剩下皮包指骨的手,握住了帘纬,稍稍借了一点力,却没能支撑住他的病躯,很快就又摔了下去,有些艰难的喘着气。
    “逸轩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咳的面色极其不正常的帝王,十分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俊朗男子。
    这么多年,即便是心下再怎么忌惮。
    却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就表露了这样的神情。
    “皇兄觉得他会在哪里?”
    秦惑缓缓走近,灯盏将他的身影拉的极长,几乎要将北和帝的光线完全盖住。
    “咳咳咳...”
    北和帝眸色一沉,还没有开口,便又是咳得一阵昏天黑地。
    “朕...朕早知道...你觊觎这个位子多年...”
    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来,北和帝说的便是这么一句。
    一向平和的眼眸是怨恨是愤恨,还有...早有料想...
    原本身子就已经大如从前,好不容易将眼中钉拔去,偏又有外敌入侵。
    北溱江山岌岌可危,这种时候所有人心中想的都是“若是容王还在...”
    便是朝堂之上无人敢提,私下里这话却从来没有停止。
    他自问勤勤恳恳管理朝政这么多年,即便是那人死了。
    也还是那样一句,若是容王还在...
    秦惑的墨眸很平淡,望着龙塌上已然时日无多的帝王。
    “是谁觊觎,皇兄应该比本王更清楚。”
    秦惑这样居高临下的站着,眸色一如当年。
    不屑之中似乎还掺杂几许痛色,即便那痛色极浅极淡。
    却是真实存在的。
    同样是这样居高临下的场景,北和帝看着他,苍白的嘴唇轻轻磨动。
    浑浊的双眸,目光一瞬间猛地有些模糊起来。
    这样熟悉的对视,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
    先帝驾崩的那一日,众人齐跪殿前,却只召了秦惑一人在内。
    帝王辞世之前这样的动作,众人却都十分清楚意味着什么。
    那时候的秦永二十出头年纪正好,又是长子嫡出。
    要论这些,这皇位是万万轮不到秦惑的。
    可偏偏...他这年仅八岁的弟弟,资质惊人,开开开口都叫众臣惊叹。
    “阿永性情平和,奈何天资受限不妨寄情山水,北溱若有平复列国之时,当寄望于阿惑。”
    先帝在位时,曾当着众臣的面,开怀畅言。
    当时年幼的秦惑稚气未脱,一双墨眸却已是贵气逼人。
    明明秦永才是北溱的皇长子,正儿八经的皇后嫡出。
    此前的十多年,一直被皇后灌输继承皇位的北和帝当时,是什么想法呢...
    时间久的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件事之后不久,秦惑的母亲凝妃便去了。
    粉雕玉琢的少年一夜之间好像变的沉默寡言了许多,那一日殿外众人跪了大半夜。
    灯声烛影都听的十分真切,那个夜晚对秦永来说,是真真漫长的。
    太医院的太医在身后跪成了一排,如数将头埋到了地上,半点也不敢抬起来。
    父皇不行...
    所有人都知道。
    而秦惑一人立于殿中,谁也不知道先帝究竟同他说了什么。
    只是过了许久之后,太监总管忽然通报,“请皇后进殿。”
    到了这样的时候,却还是没有传召秦永。
    先皇后却因为这一句传召,暗淡无神的眼中忽生了希冀。
    大约这也说明了,还是有些希望可言的吧。
    然后...又是很久很久的静谧。
    久到秦永跪着的双腿都已经失去了直觉,妃嫔宫人的哭声都已经压制不住的小声抽泣了起来。
    殿内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殿门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皇上驾崩!”
    老太监的声调十分之尖锐,众人齐齐哀呼的那一刹那。
    紧着后面一句,“皇后殉葬!”
    是的...皇后殉葬。
    四周静的连风都要停止了。
    帝后举案齐眉,却决然到了生死同命的地步。
    更何况...不管是哪个皇帝登基,先皇后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完全没有殉葬的必要。
    殿前跪了一地的人都愣在那里,殿门大开着,钟声大作,声声催人。
    秦永跪在地上,几乎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一般,趴下去。
    而就这光景里,那眉目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跨门而出,却已经是一身白衣。
    刚手里的物件半点没有怜惜的,丢在他跟前。
    几乎连多看一眼都没有,飘然离去。
    “玉玺!二皇子这是玉玺啊!”
    身旁的宫人惊声呼道。
    秦永将那裂了一角的至尊之物抱在怀里,放眼望去,哪里还有秦惑的半点影子。
    是夜,帝后驾崩,传玉玺于二皇子秦永。
    北溱的史书上对那一夜,也不过寥寥数语。
    后来,在场的人被他寻个各种由头,全部除尽。
    也挡不住后来午夜梦回,猛然想起身下的龙座的来的那样屈辱。
    而今天,秦惑又站到了这里。
    北和帝渐渐的回了神,面色苍白无力。
    “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个是不是...”
    即便这么些年,没有一日做的安稳,却不能动摇半分。
    “皇兄。”
    秦惑淡淡唤他。
    好像年幼时,对着那个平衡温润的兄长。
    曾经...曾经他的兄长,也会带着他偷偷溜出宫去玩。
    被父皇逮到了,只一个人跪着认错。
    他的兄长也曾为了他的生辰,亲自动手雕玉,弄的一手伤痕。
    北溱皇室皇嗣稀少,这样相处平和的更是难得。
    只是后来...
    北和帝看着他,紧紧的盯着他。
    似乎要一定要问出一个答案一般,强撑着半个身子,几乎要坐了起来。
    而秦惑并未开口,只是打开了从谢家拿来的那个檀木盒子。
    露出了里面明黄的帛书,那一夜先帝驾崩之时,曾留有遗诏。
    传位秦惑,玉玺相交。
    秦永也是之后才知晓的这件事情,却不知那一日的遗诏到底落在了哪个大臣的手中。
    那一匹旧臣死的死,杀的杀,十多年之久,竟然也查不清半点头绪。
    而就是这么一点,叫秦永这么年都坐立不安。
    而这遗诏现如今就在他手里。
    “果然...果然...朕早知...”
    北和帝近乎悲凉的笑了起来。
    而就在这一刻,秦惑忽然一扬袖。
    那明黄的帛书落入火炉中,顷刻之间便被火色席卷了。
    北和帝的身子猛地一顿,不可抑制往前倾了过来。
    以至于半个身子都挂在了榻边,眼中分明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找了那么多的年的遗诏。
    对秦惑来说有百利而无一的遗诏。
    还没来得及被人看上一眼,就这样落入火中,化作了飞烟。
    而秦永这么多的九五之尊,似乎也化作了过眼飞烟一般。
    挚爱之人早已成沙下白骨,挚爱他的不得好死的。
    相敬如宾的何求真心,一生无子,半世庸碌...
    曾经的至亲,如今站在身前也隔了千里万里之遥。
    一股昏色涌上头脑,北和帝倒在榻边,十分艰难的想要爬起来。
    秦惑看在眼中,墨色渐沉,难得生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晚风吹动衣袍,他长身玉立着。
    看着那副病体残躯许久,久到终于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半点痕迹。
    再没有他那个平和温厚的兄长。
    这金贵至尊之位,早已将他的兄长变得面目全非。
    逼的原本正常的人,变成如今这样孤家寡人,即便是三千没人。
    帝业如画,又怎么想得到,暮年离世之时,这样凄凉的场面。
    秦惑忽然没有了多看他一眼的兴致,好像连多说一句都没了可能,转身往殿门走去。
    身后的北和帝好半响的才强撑着头,哑声唤道:“小四...”
    “小四啊...”
    他也曾因为这个弟弟的出生欢喜雀跃。
    教他牙牙学语,陪他读书练字,心思细致便是先帝也自愧不如。
    他也曾同天底下千千万万个兄长一般,待他好,抱着他穿过人潮汹涌的街道...
    秦惑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这个称呼,从秦永登上帝王之位的那一天起,便再没有唤出口。
    北和帝只会唤他“容王”,君王臣子如此分明。
    年幼时那个天资过人的小四,早已不在他的心中。
    身后的北和帝老泪纵横,似乎是在一瞬间将那些过往全部都涌上心间一般。
    他不如他,即便年纪相差如此之大。
    即便后来地位悬殊,总也没能将这个言论掩盖。
    殿门开合之前,秦惑走了出去。
    宫灯正亮,满地月光。
    清宁淡淡起身看着他,似乎是等候已久。
    那眉目之间的温柔,却是对着他才会显露的神色。
    “累吗?”
    她伸手,轻轻落在他眉心。
    对于其他的事情,再没有过问半句。
    他握着她纤长的素指,牢牢握在手心里。
    迎着满檐月华,揽着她一跃而上,落在北和帝的寝宫顶上。
    风声徐徐,吹动墨发轻扬着。
    秦惑摩挲着紧握着的素手,面上终究有了一丝类似帐然的神色。
    “卿宁,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他第一次这样的认真,问她。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家。”
    清宁望着他,眉目柔和的不像话。
    无论是小桥流水之处的小院芳菲,还是风云骤起的帝都宫苑。
    她在这异世之中溜下去的理由,无非一个秦惑而已。
    “难道你坐了那个位置,待我便不同以前了吗?”
    她微眯着凤眸看他,语气里颇有些危险的意味。
    “还是...你也想三宫六院美人如云?”
    “你倒是难得...想的多。”
    秦惑墨眸半敛,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几乎是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一般的动作。
    他的下巴搭在清宁肩上,墨眸半敛着,似乎有痛色泛泛。
    “你将那遗诏烧的倒是洒脱。”
    清宁有些无奈的任由他紧紧捆着。
    倒也是不是她刻意,只是那殿门半掩着。
    她坐在殿前,余光也难免带到了几分。
    虽说有墨羽骑在手,放眼北溱无人敢动。
    但是毕竟有遗诏在手,一切就是名正言顺,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不说。
    也不会白白走了谢家一趟。
    “那是我答应她的。”
    秦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刺痛。
    清宁微微一怔,却是不知道这个“她”是谁了。
    “那天夜里,只有我和先皇后在父皇榻前...”
    他看着那一扇虚掩着的殿门,一样的殿前跪满了人。
    一样的压抑无声。
    清宁一时没有出声,他鲜少同她提那些从前。
    只是从来也没有几分欢喜,自然也不必多提。
    “她看我手里的玉玺,眼里几乎要喷出毒火来,呵~”
    秦惑有些嘲弄的笑了笑,“那时候父皇还没有闭眼,我便问她是想死了之后做太后,还是活着守皇陵...”
    清宁静静听着,那个时候的秦惑不过才八、九岁。
    纵然天资果然,纵然在这深宫墙垣之中,被强行培养的少年老成。
    在那种时候,便说出这样的话来,又该是如何心性?
    此刻她应该胆寒,应该心惊...
    可是,如今的清宁看着秦惑,只有心口处微微的抽痛着。
    “所以秦永当了北和帝。”
    她几乎是平述着说出了这句话。
    心中有多少震撼只有她自己知道。
    即便早就知道这祸害必然没有多少正常的生活,但也不该...不该是这样的黑暗。
    “她那样的人,如何配同我父皇陪葬!”
    她也曾听说,先皇后自愿殉葬一事,只是后来真正和先帝死同穴的。
    还是秦惑的生母——凝妃。
    却是没想到,造成这一切的,会是幼年的秦惑。
    秦永登基,先皇后盼了半辈子的女人尊位唾手可得。
    可她偏生又在这个时候自请殉葬,原本就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等到天亮...他们便都不在了。”
    清宁看着那满天的夜色,殿内那人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那是一种死亡之前的挣扎,不管你是多尊贵的人,生老病死,总有这么一天。
    “所以我让他安心走。”
    他近乎淡然的语调。
    那一纸遗诏,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要去拿。
    到了如今唯一的作用,也不过是让那个,每日都坐立不安的北和帝,有一刻的安心。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更加不安心。”
    清宁难得的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这样日日夜夜生怕被自己亲弟弟夺回了皇位的人,只怕死也难安。
    “难道他便真的不知道,若是你真的要同他抢,哪用得那一张废纸?”
    清宁说罢。
    便看见秦惑的墨眸深深的望着她,许久才道:“知我者,夫人也。”
    这是该明白的人,从来也不明白。
    只是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已经回不去了。
    “那你...后来又去了哪里呢?”
    她小心轻柔的问道。
    这一场场的谋来算去,如何是那样一个少年可以存活的。
    身上的千寒之毒,生母早亡,被人预言短命...
    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来,看似天意难违,又有哪一件不是人心怨毒。
    “等你来的路上。”
    秦惑的眸色缓缓,俊美无双的容颜在皎皎月华之下,惑人心神。
    清宁听了,竟然一时没有要反驳他的心思。
    只是轻轻附在了他的心口,轻声道:“你很难过,祸害。”
    大约这样的情绪,再不过有两人知晓了。
    “嗯。”
    他这便算是承认了。
    这深宫寂静,一切都陷入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之中。
    即便刚才她没有进去,光闻药味都知道北和帝能撑到这样,都已经是奇迹。
    一众太医跪的这样诚惶诚恐,必然也是因为天子将逝...
    不知在檐上站了多远,随即钟声大作,殿前一众人齐齐俯地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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