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微雨中

  “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帮忙”，林静说道，“我回国后开了一家装饰公司，规模也不大，最近新租了一个办公区域，刚装修完，有一面墙还空着，我想能不能请你这个大画家帮忙画点什么上去。”
  “行。”何沐声爽快地答应了。
  “能请动你这个大画家，我真是太荣幸了。这样吧，快到中午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咱们都是同学，不用这么客气。” 说完就开始画画。
  林静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他画画的神情和大学的时候一模一样，眼神里写满了专注。这个男人外表高冷，其实内心纯净得像个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同学有经商的、有从政的、还有进入影视圈的，唯有他，对于画画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渴望。
  她静静看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周日一早，林静就等在何沐声的楼下，何沐声本来说要自己开车去她公司，是她自己坚持要来接他。
  林静回忆起，大学的时候，经常有女生等在何沐声宿舍楼下，只为了亲手递上那封情书或者那束鲜花，当时的她多想和她们一样，有勇气说出心里的爱。但是她没有，她害怕，她害怕那句说出口的爱，反而会把何沐声推的离她更远，她太了解他了。但是现在，她已经快三十岁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她只想不留遗憾地勇敢一次，不计较得失，不在乎结局。
  林静觉得此刻的她，浑身散发青春的气息，她知道那是爱的力量。
  林静说的那面墙并不是太大，何沐声参考了一下她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建议画一幅海上日出图，这个想法倒是和林静不谋而合。
  海的静谧和包容是林静一直向往的。
  这对何沐声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会的功夫就画完了，效果当然比林静预想的还要好。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这个男人的才华就一次次让自己刮目相看。
  晚上何沐声一回来，就看到黎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今天约会约的如何？”
  “哪有约会。”
  “你别跟我装。我早上可是看到林大美女亲自开车来接你。你说你小子，为啥就一直桃花运不断呢？想当初咱们学校，多少男生对林大美女有意思，可人家连正眼看都不看我们。这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人家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找你，还都跑家门口等你了。这要是让咱们学校男生知道，非嫉妒死你不可。”
  “哎，你都想哪去了。林静就是请我帮个忙，帮她公司画个墙画。”
  “解释就是掩饰。我问你，她认识那么多画画的，她自己也是学画画的，为啥一定要请你画？你又要说是因为你水平高是吧。那林静她爸也是画家，论名气比你大，她为啥不请她爸画。”黎安接着说，“请你画就请你画，她有啥必要亲自来接你又亲自把你送回来。好，这些都不说，那你说说她那水平去你那业余绘画班学什么？还不是因为老师是你。”
  他的话倒是把何沐声问住了，这些问题如果不是黎安提醒，自己倒是真没认真想过。他一直以为林静去绘画班只是因为想学习，可是自己教的那些基础的不能再基础的知识，对林静一个海龟艺术硕士有什么用呢？
  “我们大学的时候就看出来林静对你有意思了，也就只有你这个当事人不自知了。”
  黎安看何沐声微微发怔，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
  何沐声发呆的样子，让黎安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沐声，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该不会是因为……”
  有些事，即使心知肚明，也无法说出口。
  有些伤，就像泡沫，越是熟悉你的人，越不忍心触碰。
  周五晚上，肖梦去辰辰家做家教，果然何沐声也在。
  一看见肖梦，辰辰高兴地扑倒她怀里，“肖老师，我这次考试进步了三名呢。”
  “真的吗，老师就知道辰辰最聪明了。”肖梦早就知道以这孩子的灵性，他的成绩远不止如此。可惜的是他父母没时间管他，毕竟是个孩子，有时候还是缺了点自制力。
  肖梦就这次考试的问题给辰辰讲了一下，结束的时候何沐声已经做了一桌菜，招呼肖梦和辰辰过来吃。
  不得不说，何沐声的厨艺果然了得，这一桌子菜色香味具全。人们常夸女人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肖梦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是上得了画室下得了厨房。
  肖梦惊讶，难道世上真的有十全十美的人？
  “何老师，你什么时候学的做菜？”肖梦问道，因为她觉得做菜能做到这种境界的一定是专门拜师学过的。
  何沐声若有所思地说道，“大三那年，我母亲住院，为了让她吃的好一点，我就开始自己学着做菜。久而久之，厨艺就越来越好了。”
  肖梦没料到，何沐声还有这样一段过去。他说的轻描淡写，肖梦心里再清楚不过，若不是很严重的病，又怎会需要那么久的时间，久到让一个人的厨艺进步到如此地步。
  照顾一个病人时的心力交瘁，她深有体会。
  15岁那年，外婆生了很严重的病住进了医院，当时，外婆身边只有她一个亲人。她每天白天上课，晚上回医院照顾外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身体上的疲惫和精神上的压力相比，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她每天都生活在外婆随时可能离开她的恐惧之中。黑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黑夜什么时候降临。等待黑夜降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到看不见尽头，再强大的意志力在那种情况下都有可能崩溃。
  肖梦有问题萦绕在心头，想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想问，“你母亲的病后来好了吗？”思索再三，不知如何开口。如果这个故事有一个悲伤的结尾，那么自己的问题无疑在何沐声的心口洒下了一把盐。
  何沐声看出了她的犹豫，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母亲的病已经痊愈了。”
  肖梦轻呼一口气，她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不忍心别人也经历这种事情，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何沐声。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何沐声举着筷子的右手腕，上面布满疤痕的右手腕，坐在她对面吃饭的这个人，在所有人眼里是一个杰出的画家，但是他经历过怎样的磨难，承受过多大的痛苦，又有谁知道呢？
  吃完饭，何沐声仍然坚持把肖梦送回学校。
  “等等”，何沐声叫住准备下车的肖梦，从车后座拿出了几本书，递给肖梦。“上回你说对中国美术史感兴趣，我给你来了一些书过来，都是我以前看过的。”
  肖梦赶紧接过来，一看是三本厚厚的书，“谢谢何老师。”
  一到宿舍，肖梦就迫不及待地翻开其中一本。果然是何沐声看过的书，上面隽永的笔迹一看就是出自他之手。书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有的是注释，有的是体会，还有的是小结，书里好多地方还有问号，可得出读书的人当时一定是经过了一番思考和考证。
  任何人都不可能是随便成功的，若没有这么多书的积累，又怎能有那天在讲座上引人夺目的他。
  翻着翻着，肖梦发现有的地方贴了便利贴，而且看上去是刚贴不久，大多数是对书里内容的进一步解释，有的还写着“可以结合第某某页的内容一起看”，或者是“若不懂可以查阅某某书”，原来是何沐声特地为自己贴的，为了自己更好地理解这书里的内容。
  肖梦赶紧看了一下其他两本书，不出所料，和第一本一样，都有何沐声为自己准备的注解。肖梦更加珍惜这几本书。
  她想起刚认识何沐声的时候，他寡言少语，表情严肃，让人觉得难以接触。但是，冥冥之中，他们好像越走越近，他们之间的话好像也越来越多。她发现他严肃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温暖的心。
  安晴凑了过来，“你一回来就抱着几本书看啥呢？”
  “哎，你哪来的书，我记得咱们图书馆可没有这么专业的书。”
  “这是我从何老师那借来的。”
  “啧啧，何老师，何老师。我看你是喜欢上何老师了。”
  “你瞎说什么呢。我发现你最近老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行，行，我不说了。肖梦同学，你就继续当局者迷吧。”安晴笑着去洗漱了。
  安晴的话在肖梦心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晚上肖梦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一位长者对她说，孩子，你要记住，这个世上最危险的就是爱情，最不能触碰的也是爱情。
  
  ☆、他们的关心
  肖梦正在上晚自习，旁边的手机振个不停，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估计是打错了，挂断，继续自习。
  刚挂断，电话又开始振。无奈，肖梦只能起身去教室外。
  “喂，哪位？”
  “梦梦，是我。我是。。我是你妈妈。”
  “妈妈？”肖梦的脑袋嗡地一声，接电话的手因为情绪激动而不住抖动。
  “我没有妈妈。”嘭地一声，肖梦挂断了电话，走进自习室。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丁默看到脸色苍白的肖梦问道。
  “没事，我有点累了。”正说着，手机又开始振动，依然是刚才的号码。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挂断。对着丁默不解的目光，强装平静地说道。“我累了，今天不自习了，我回宿舍休息了。”说完拿起包，走出自习室。
  “哎，你等等，我送你。”丁默边说边追上前。
  丁默陪着肖梦静静地走回宿舍，夜晚的路灯下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有些事情肖梦不想说，他也不勉强，他只想就这样陪着她，哪怕不说一句话，但是当她需要一个肩膀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找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