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在奢华的时光里

11 冲突


忘记什么时候开始,看黑板的粉笔字越来越模糊,上课,我时常要将眼睛眯成一条线才能看清楚。久而久之,小赵留意到,问我:“你是不是近视了?”
    被她一问,我才开始后知后觉。我不敢告诉妈子实情,怕挨骂,学习没姐姐一半好,倒比姐姐先近视起来,不用传出去,都成笑柄。
    没有眼镜,我看不清黑板的字,那学习就更加差了。偏位的时候,近视的学生可以请求座位靠前面。小赵推推我:“你不也近视吗,你也叫老师把你调前面。”我低头不作声,道理一样,我成绩那么差,居然近视起来,这不是笑话吗。
    学校陈旧,大楼是白色瓷砖,几经风吹雨刮,镶上了一条条黑色的污垢,整体看上去,像一位风霜残骨的老人。大楼旁边,紧挨着一间泥砖屋,那是学校的厨房。
    学校没有独立设饭堂,吃早餐只能在教室吃(学生只有早餐吃,中午餐回家解决)。
    然后分早餐成了一个活,分早餐和扫地一样,按照座位轮流。
    别人做早操,值日同学就开始忙活分早餐,分早餐除了分粥分菜,还要负责分水洗碗。
    那天轮到我和小赵分早餐。我吃得飞快,然后早早的走出草坪守着两桶清水。
    左橡个子矮矮,其实他算高,但高不过我。他穿着不紧不松的衣服,看上去懒懒散散,还是像猴子一样消瘦,理个平头,黑黑的脸上挂着一双无精打采的半月湾。
    他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说起话来却是另外一个人。
    他将盘子递到我面前,不吭声,我弯腰用杯子舀水,往他盘子里倒。他轻轻摇晃盘里的水,倒掉。盘子再次递到我的面前,我弯腰又分他一勺,他这才懒散地用手摸摸盘子,再倒掉。
    他的盘子第三次递到我的面前,依旧不吭声。
    我深呼一口气,说:“老师很早就发话了,最近学校水源浪费严重,每班控制在两桶清水内,所以每个同学洗碗只能控制为两勺水,很遗憾告诉你,你的水已经用完了。”
    左橡哼哼,不屑:“我盘里还有米粒,没洗干净,再来一勺。”
    “怎么别人两勺水能洗干净,你就洗不干净呢,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是这样给脸不要脸,大众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有点集体精神好吗。”我说。
    “一勺水而已,又不是用你家的,你替学校抠什么,紧张什么。再说,学校几百号人用水,多我一勺,少我一勺,鸡毛蒜皮都不叫事。”左橡站着不动,晃晃手中的盘子,示意我赶紧的。
    我愣着,装作没看见。
    “到底给不给”左橡不耐烦,声音有点加大。
    “不给,我说不给就不给,教室里面还有好多同学还没吃完早餐,我要对他们的盘子负责任。”我指着那边一个水龙头,继续说,“那边有很多水,你想洗多久都没人管你。”
    左橡盯着我好久,他抿抿嘴,走掉了。
    水龙头那里围着好多洗盘的学生,有高年级的,低年级的。一般低年级的抢不过高年级,只能围着水龙头周边眼红,等高年级走掉,再抢水。
    左橡晃到水龙头旁边,大摇大摆地挤进人堆里。
    水龙头扭到最大,流出来的水很小,有个六年级的男生在等水,看见年级低的学生不敢跟他抢水,他脸上笑出花朵。而低年级的同学们,一个个眼巴巴争先恐后地紧盯着水龙头看,盼他什么时候等满水轮到自己。
    左橡没低年级的好脾气好性子等待,他挤进去,将手里的盘子举起老高,向下一扇,“嗙”是不锈钢盘子撞盘子的声音,他扇掉六年级男生的盘子,跌落地上,霎时场面失控,到处挤挤拥拥,重要的是掉下的盘子都不知道掉哪了。
    解决掉六年级的男生,接下来是惊天地泣鬼神般,一片混乱的场景,跟打仗差不多。
    六年级男生弯腰找盘子,周边的低年级生一窝蜂涌上,在一个小小的水龙头下,展开了一场抢水洗盘的激烈大战,很多人被水溅得一身湿。
    “嗙”“嗙”“嗙”
    水花四溅,谁也不让谁,谁也不理谁,你推我我挤你,中间夹着骂声,粗口,尖叫声,争吵声。
    水龙头旁边正对张老师的办公室,张老师是学校教师的元老级人物。
    张老师的门口敞开着,早晨的阳光正洒进来。早餐后,他坐在办公桌前认真批改作业。手中握着一支红色的圆珠笔,在作业本上打勾打叉。可能改作业久了,手累了麻木了,不知道是抓笔的力道大了,还是是作业本太薄,一个长长的勾打上去,作业本整整一页,笔尖划裂了一条长长的线。
    突然,张老师面色大变,丢掉笔,狠拍了一下桌面,夺步飞出门口。他怒气冲天,大吼一声:“嗙嗙嗙,抢得很过瘾是不是。”
    抢水的同学个个动作定格住,安静下来,纷纷转眼朝声源望去,眼神有懦弱的,有好奇的,诧异的,害怕的。
    空气中,只有水龙头哗哗哗流水的声音。
    张老师伸出手去抢过一个人的盘子,恰好抢到左橡,他将抢来的盘子往高空用力一抛,在天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在一道道目光下,它悠然落在龙眼树上。旁边的龙眼树很高,枝叶繁盛,它挂在上面不肯下来了,只有匙子掉下来,落在校道上“砰砰砰”地滚着。
    张老师关掉水龙头,一挥手,像狮子咆哮:“以后除了班级拿桶来等水外,其余人一律不能碰,是哪班回哪班去。”
    两秒,学生们快速散开。只剩左橡愣在那里。左橡望着张老师气得一红一白的脸,咽咽口水,说:“它挂树上了,怎么办。”
    “那你就站在这里等它掉下来。”张老师说完,转身回到办公室,“砰”一声关上门。
    水分完了,我和小赵提着桶去打水,走近才发现,水龙头刚刚密密麻麻的挤着一大堆人,现在稀奇得一个也没有。我扭水龙头等水。小赵拍拍我的肩膀,大惊小怪:“快看,那不是左橡么。”
    我顺着小赵手指指的方向望去,龙眼树上有一个人,隔着小距离,我看得有点模糊,但还是吃了一惊。
    “左橡,你胆子真够大,校规有一条是禁止爬树,难道你不知道吗,居然在学校里面明目张胆地爬树,不怕被老师骂?”小赵仰着头,冲他说,冲他笑。
    左橡爬在树中间,低头看见树下的我,冷冷瞟了一眼。
    他站立着,双手紧紧抓住两边树干,脚下蹬呀蹬,全身用力摇晃,一边树叶沙沙沙的摇曳着,飘下几片枯黄的树叶,然后听到“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落地,原来是吃早餐的盘子。
    几秒后,左橡从树上滑下。
    小赵说:“厉害呀,吃早餐的盘子都飞到树上去了,你怎么做到的。”我也跟着落井下石地笑。
    左橡涨红着脸,不说话,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纳闷。
    “哼!”他哼了一下,捡起盘子气嘟嘟地冲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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