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在奢华的时光里

24 过敏(三)


回到宿舍,我简单洗漱后爬回床上,盖上被子盯着铁皮发愣。外面伸手不见五指黑,凉风阵阵吹,里面猪肉色灯光昏暗,风吹不进,闷热。
    我探头望了望蒋如意的床位,她床铺摆设整齐,被子叠得四四方方,还没回来。
    晚睡时间,生物钟的身体却没有一丝困倦,只觉得胸口好重好重,心好累好累,我深叹了一口又一口气,仿佛只有叹气才能将我胸口中的郁闷排遣出来,才能让我的胸口减轻负荷。
    我失恋了,我该死心了。
    多好笑的一件事,多讽刺的一件事,我还没表白就已经失恋了。
    蒋如意比我辛运,有个好头脑;我软弱自卑,我俩心理上的差距明显着,我不是她的对手,或者我们根本就算不上对手,再或者我根本配不上做她的对手。
    体育课上,上半节做运动,下半节自由活动。
    彩虹和贺梅在树荫下的石梯子坐下,我也挨着彩虹坐下。她们在进行无内容的无聊对白。我托着腮望着球场里面的欧净文发呆。
    欧净文穿着一件白色衣服,看上好像一个弱不禁风的纸人书生,风吹会倒,雨淋会病。篮球是一项合作性强讲体力论速度的运动,他不适合这样的运动,在篮球场上追着蓝球玩玩还行,但要真正比一场赛他绝对是个门外汉。
    那他合适什么呢?自然是儒雅的诗意和儒雅的画意,甚至我还可以想象得出,他临窗而读的画面有多吸引人。
    前面阴凉处有同学在打羽毛球,贺梅想加入,拉上彩虹做伴,彩虹懒得动身,她用手臂撞我,说:“有两美女坐你旁边不看,净爱发呆,别呆了,和贺梅去打羽毛球,羽毛球不是你最爱吗?”
    下午的太阳很猛烈,人的身体也会变得很懒惰,我望彩虹一眼,眼皮半垂着,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微风轻轻拂过来,调皮地撩动了大家的头发和衣角,微风的凉意更增加了人的疲倦。
    我说:“太热了,我不想动。”
    彩虹不去,我也不去,贺梅只好作罢,我们三个人坐那儿继续发呆。
    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只好盯着篮球看,彩虹说“男生太嫩了,打篮球像打架似的”。贺梅接她的话“这话说得好像自己很在行似的”。她们一人一句地说着,一会儿评论男生们的衣着,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还有人穿出了憨豆先生的味道;一会儿评论身高,矮的总抢不着球,在球场上起到充数作用;一会儿评论跑姿,看谁跑起来像唐老鸭尾巴甩呀甩——
    我在旁边听着咯咯咯笑不停。
    当我再将视线转回球场里看欧净文的时候,我发现队伍中没了他的身影。他或许累了,退出了,一个人站在篮球架下撩起白色T恤擦汗,他白色的皮肤泛着运动后健康的红晕,微微喘着粗气,汗水沾湿了他T恤,紧紧贴着背脊。在太阳底下,他矫健修长的身材和他的影子成反比。
    他在那站了几十秒,随即转身往这边走过来,在离我不到三四米近的地方坐了下来。他坐下来也没闲着,一边擦汗,一边不停地拍打着大腿小腿上的肌肉,目光180度扫视周围一圈,最后落在篮球场上,但他的目光是定格的,不像是在看球友打球,而是像穿过篮球场在看什么。
    我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篮球场对面,蒋如意和马可瑛在大树下的草地坐着,远远看她们脸上的表情很开心,有笑,有瘪嘴,有追闹,那边的风吹得好猛烈,吹乱了她们的头发,吹乱了她们的衣服。
    我轻叹一口气,同时,被身边的彩虹吓一跳。
    彩虹往我身上一靠,视线越过我望向欧净文,招招手,提高嗓子喊:“喂,欧净文,怎么这么快就下场了,我这三个女生还正打算给你当啦啦队喊加油。”
    我背脊挺得直直,一边紧张不知如何是好,另一边感慨,前后桌真好,关系变熟悉了,玩笑也能隔空开了,为什么和彩虹同桌的不是我而是蒋如意。
    “是吗。”欧净文笑笑,干脆坐近来,坐近离我身边三个拳头不到的距离,说,“你们在这坐了那么久,早不加油晚不加油,偏偏这时候想加油,开我玩笑吧。”
    彩虹装傻:“你怎么知道,好聪明,不过有时候装糊涂更绅士。”
    他们都笑了,可我笑不起来。
    欧净文坐得离我那么近,近到他运动后全身散发着热气我都能清晰感受到。当时的我像被布条裹得严严实实,全身紧绷着,四肢麻木不敢动弹,周边的空气好似被抽空了一样,停止了呼吸,脑袋也停止了运行,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惨白。
    她们继续说话,连贺梅也加入其中,我只顾着紧张,连她们在说什么笑什么我都没听清楚,更别谈插话。
    其实我很想和欧净文交个朋友,但是当欧净文就在身边时,我却像丢了魂那样,我紧张得哑巴了。他不就是一个人吗,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见了他会紧张得要命。
    因为紧张,我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好戏,只见彩虹哈哈哈大笑完,站起,双手放在嘴边成喇叭状,毫无形象地朝对面大喊:“蒋如意,马可瑛,蒋如意,马可瑛。”她一边叫她们过来,一边用手指着欧净文像在说欧净文在此。
    听到蒋如意,我的魂回来了。我诧异地望着彩虹,心里暗暗骂叛徒,可一想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又没理由怪她。
    远处的蒋如意和马可瑛正往这边慢慢走过来。
    我好想知道当蒋如意朝这边越走越近时,欧净文会是什么表情,目不转睛盯着,羞涩,小激动,还是期待?
    我扭脸想偷窥一眼欧净文,意外竟撞上他的视线。他没有盯着蒋如意,看她离这还差几步,也不是在看捣鬼的彩虹,而是在看着我。
    他居然在看着我,他居然在看着我。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这样和他对视着,几秒后,他不好意思起来,想笑,赶忙移开视线,望向别处。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连串带有暧昧气氛的动作,让我蜷缩在被窝里想了好几天,我可以想多吗,我可以误会吗?可是转念一想,我与他对视的时候在发愣,谁都有发愣的时候,那时他正好在发愣呢?
    蒋如意还没来到,体育老师集队的哨声不识时务地响起了。
    在同桌和蒋欧之间,我头疼至极,烦恼至极,心里堵得爆棚。
    老师提倡我们写日记,无可发泄时,我想起了写日记,把心里的堵塞、秘密、烦恼全写在日记本上,在日记里面尽情倾诉,写下我一厢情愿想表白的心情,写下我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写下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写下我梦里才能实现的事情——
    所说,所想,所听,所闻,通通塞进日记里,自由,轻松,肆无忌惮,那样真,那样纯,日记是无声无色永远默默当你听众你的朋友。
    我以为我和巧巧会一直处于这种沉默关系中。但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
    体育课之后,是语文课。上课铃响响了好一阵,也不见巧巧回来。她终于回来了,却拍拍我的肩膀说:“杨老师找你。”
    杨老师这时候找我,会是什么事,我纳闷着朝级室走去。
    级室里面只有杨老师一个人在,静悄悄一片,他坐在座位上等我,看见我来了,托托眼镜,问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我有没有烦恼和你找我有什么关系。我木讷,摇摇头:“没有。”
    “听说你和同桌闹矛盾了?”他问。
    我没有作声,心里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课间巧巧来找我,说你们闹矛盾了,要求我偏位。”
    我愣住了。杨老师停顿了一会,看我不做声,又继续说:“她说你总是喜欢说她的缺点,净挑她的刺,你看不惯她,是不是有这样一回事。”
    她不但自我,还会恶人先告状。我突然有种被别人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的感觉,身体一阵冰冷。
    我冷笑:“她这样跟你说的?”
    班主任点点头。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火,但保持沉默。
    他试探我:“你有什么想说?人与人相处肯定会有矛盾,化解矛盾有很多方法。我知道你们这个年龄最好面子,如果你们拉不下面子,我可以做中间人帮你们调和,要不要现在就把巧巧叫过来。”
    “不用了。”我说,“我这个人说话向来直接,不懂婉转表达。她缺点是有很多,我是在挑她的刺,她说的都是事实;我没办法和她友好相处,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是调解不来的。”
    老师望着我,问我:“那只能分位?”
    我淡淡回答:“既然她已经闹到你这来了,老师就按照她的意思办了吧,我也想赶紧分。”
    “如果分位,你希望和谁成同桌?”
    “彩虹。”我斩钉截铁。
    “彩虹不行。”他一口否决,干脆利索,“还有没有其他人选。”
    我很失落地摇头:“那老师安排吧。”
    杨老师:“那你先回教室,容我想想该怎么安排。”
    过后我回想起,我才明白班主任说“彩虹不行”的意思。
    彩虹是个语文英语高手,偏科数学,杨老师看重彩虹,不愿彩虹落伍,便把她安排在名列前茅的同学当中——蒋如意欧净文,好取长补短,而作为差生的我只会拖她的后腿,当然是能把我推得越远越好。老师真是用心良苦啊。
    回到教室,我一声不吭地坐下,巧巧也一声不吭,好像刚刚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大家把大家当空气,能忽视就忽视,我们都在静静地等待老师的安排。
    大概几分钟后,老师凛冽地走进教室,在全班同学几十双的眼睛下,立马安排了我和巧巧的去处,还借机上了一节大道理课,做人要圆润,有心胸,别老说人长短,同学之间相处要懂礼让,不该鸡蛋里挑骨头。
    偏位,我以为他会用课间几分钟低调处理,没想到把我们当成反面教材,堂而皇之地给全班同学上了一节生活课,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大家明里暗地都知道是在说我和巧巧。那种感觉很讨厌,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衣服被别人羞辱。
    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我望向巧巧。
    巧巧见我望她,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想偏位,没想到老师他——”她说不下去,看来比我更加反感,直接趴在桌面上,用书本捂住脸,好像挡住脸就能挡住一切羞。
    我不在乎谁的看法,但是唯独在乎欧净文的,他可不能误会我是那种爱说三道四,斤斤计较,净挑别人毛病的人。
    我被分到彩虹隔离,和舍长马可瑛成为同桌。老师太看得起我了,居然让我和马可瑛做同桌,马可瑛不仅成绩优秀,而且性格温和,对谁一视同仁,谦虚有礼,她无可挑剔,完美,只是唯一让我介怀的是她和蒋如意是好朋友。
    我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离欧净文的距离近了,害怕的也是离欧净文的距离近了。我想呐喊,天呐,我以后天天抬头都可以看见他和蒋如意传字条ai昧地笑了,叫我如何是好,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彩虹就在我伸手能够着的距离,我初来乍到,彩虹笑盈盈地伸手过来,当我还木讷着她想干嘛的时候,她不满意地甩我一个眼色:“这就不够意思了,手都伸出去那么久。”我接收到信息,恍然大悟地伸出手去迎接她,和她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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