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床上擦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已是中午,看见妈子拎着药油从厅外走进来。我不想见她,扭转头。
妈子是刀子嘴豆腐心,表现出来的行为杀伤力虽大过□□,但心底是柔软的。她表现可恶,可她不是一个可恶的人,只是心直口快,对家里人说话不经大脑过滤,不懂得婉转表达而已。
她看我如此反常、疯癫,心里胆怯起来,像做错事的人,小心翼翼地坐在我床边,小心翼翼地和我说话,怕和我再次吵起来,看我小腿上红肿得像蜘蛛网的伤,拿药油来替我擦。
不弄它,也不觉得伤口疼,被药油蘸了以后,很痛,痛得撕心裂肺,我痛苦地揪着被子,很想大声叫出来,但妈子在,我忍着不叫,痛得我直翻白眼。
可能妈子自己也觉得下手重了,但她不会道歉,说:“谁叫你不管好自己的嘴,我骂一句顶撞十句,专和我对着干,你服个软不行?”
“你这个倔脾气,你该高兴,幸好没长在我那个年代,要是长在我那个年代,估计你的腿早瘸了。小时候你舅舅不听话,你都没见过你外公是怎样教训他的,打断的棍子扔厨房能烧熟饭,你外婆见了都不敢上去拦,谁拦连谁一起打。我和外公比,只是些皮毛。”
耳濡目染,难怪你动不动就骂人打人,我想着。
我说:“真看不出来,外公看上去那么慈祥,没想到也是用棍子说话的人,你以前没少挨打吧。”
妈子没回答我,擦完药油,说:“这几天在学校就别穿短裤了,学校有几条长裤?要给钱你买吗?”
“我不打算回校了,不读了。”我说。
妈子还以为我在说生气话,没有理会我,捧着药油走出去了。
不读的话我都放出来了,我死赖在床上不起来。下午,妈子忙上忙下煮饭炒菜,时不时在楼下拼命地催我洗澡,催了好几回催不着,又跑上楼催:“你再不起来洗澡吃饭,回校就要迟到了。”
“我说了不想读了,趁你现在在家,去学校把学给我退了。”我赖在床上不起来。
她还是以为我的气没有消,说气话气她,她没有理会我,继续说:“赶紧下楼,洗完澡,吃完饭,我开摩托送你们回学校,你弟还在楼下等着你吃饭,自觉点。”
我从没见过妈子如此低声下气,要是换是寻常,我这样的语气,早就被她拎包似的拎出大门口了。
我心里有退学的念头,可是我想上大学,想上大学必须高考,我退学了,怎样高考,怎样上大学。读高中三年都是奔着大学去的,不能半途而废,但我一想到学校宿舍噩梦,就气妥。我趴在床上斗争了好久,大学,退学,大学,退学。其实退学,不是我真心想,我只是想逃避,逃避宿舍里面不干净东西的纠缠。
最终大学战胜了退学。我只能蔫蔫地起床。
在学校,虽然麻烦点,避开老师的耳目,晚上我去晓华宿舍睡觉,晓华宿舍离我宿舍远着,说不出理由,在晓华宿舍睡觉让我睡得很安稳,别说噩梦,就连寻常梦也没有做过。我好奇着究竟是为什么,可是这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的高三生活终于恢复正常,回归了正轨。
不为睡眠苦恼,我开始为学习苦恼,为落下许多功课烦恼,为跟不上老师进度而灰心。我的生活在争分夺秒中度过,奔波于饭堂宿舍教室之间,这些点点滴滴,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后,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其中的快乐轻松不是寻常人能够了解的。我越来越觉得我的正常学校生活已经恢复了。
和宋依一起讨论问题,交换彼此的笔记和看法,她看见我有精神学习了真心替我高兴,我也感谢在我最灰暗的一段日子里面有她陪着。
可是友谊里面有矛盾,有猜忌,没有相对的信任很难持久。后来,我和宋依闹掰了,导火线居然是因为开水。
高三的教室在六七楼。太高,每天爬上爬下,累,打开水就成了一个体力活。
我和宋依都有一个水壶。我们都打开水。每当我们在教室倒开水的时候,周边没有水壶的同学看见了,一个个空杯子地递过来。隔离左右的一开始都给倒,慢慢的,递杯子的人越来越多,把我们这当成了义务供水所。
不给吧,怕被别人挤兑;给熟的人不给不熟的人吧,怕被说三道四;来者不拒吧,我们两个小女子跑上跑下打开水很不容易,也没能多喝几口,而且有时候还会有人偷水,搞得我们一口也没得喝。
我和宋依烦透了这种情况,宋依还开玩笑地说水壶能上锁就好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两人商量,来者干脆一律拒绝,不怕得罪人。
宋依和旁边的男生有点熟。自修课上,那男生又来要水了,宋依没有给,怕一口回绝得罪了人,然后谈天说地地扯了一大堆很委婉的理由拒绝,可能是拒绝的理由不够坚定,那男生始终不死心,两人就这样周旋着。
我做练习题做得太入神,只知道他们在谈话,但是谈话内容我完全没听见。后来题目我做完了,终于可以分心了,我的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这样的一幕:宋依忌讳地回头望了我一眼,再转过头面对男生,声音压得有点低,说:“我同桌和我说过,她不喜欢不劳而获的人,而且水都是她打的,你想我倒点给你,你问问她。”
之前的谈话我没听见,可是这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假装没听见地继续低头做练习,然而两只耳朵像兔子一样敏感地竖起来留意动静,但宋依说完那句话之后一点动静也没有了,男生的声音消失了,宋依也不再说话,正在低头做习题。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我才抬起头,望了一眼那个男生,男生还在四处觅水。我试探性地问宋依:“刚才你和他在说什么说那么长时间。”
“他问我要开水,我没有给。”
我说:“你为什么没给,咱们水壶里面还有开水,你分给他一杯也无所谓。”
“我不喜欢给,他一个男生有手有脚,不自己去打开水成天问我们要,他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我不想给这样的人。”宋依说,后面还说了这样一句,“放心吧舍长,我是用我自己的名誉去拒绝的。”
我没问什么,为什么你要说“放心吧,我是用我自己的名誉去拒绝的。”
我是不喜欢不劳而获的人,这是事实,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人。我怕是我听错,我还想开口求证一下她有没有说过那句话,可是看来,我懒得开口问了,这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想起了搬宿舍那次。
烦心事接踵而来,我连喘气的缝隙也没有,头疼欲裂。
我是一个不懂圆润的人,我处理方式很简单,很极端,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不会逢场作戏。
我没有挑明地说,对她的态度日渐冷淡,最后无话可说。她看见我这个样子,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她做错事惹我不高兴。我也没有回答她。她哄我,用她的热脸去贴我的冷板凳,一天过去,两天过去,见我一点反应也没有,她腻了,烦了,觉得我莫名其妙,脾气糟糕透了。她生起我的闷气,不和我说话,从此,我们进入了冷战的阶段,谁也不理会谁。
我想过,或许我听话只听到一半,电视剧里面有很多这样的误会桥段,或许真是我会错了她的意,又或许我没有错,但冷战已铸成,我确实拉不下脸去再问她事情是否属实,讲和,就这样冷着,就这样僵着。
可我并不知道,这原本就是一件只要我稍稍低头就能了了的小事,却被我闹得不可开交无法收拾。那时的我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太在乎自己的感觉,太爱较真,太不懂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期中试后,我在级室里听到班主任说前两天宋依过来找他,问他什么时候偏位。听到这个消息,我愣住了,好久也反应不过来。
班主任问我:“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同学之间摩擦常有,更何况那么要好。如果你们拉不下脸说好,我愿意做和事佬,帮你们调解调解。”
我想确认我没有听错:“她说想偏位?”
班主任点头。
我反应过来,轻轻笑笑,说:“她想偏位,老师依了她吧,坐了那么久同桌,也该腻了。”
我走出级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教室后门,我望着宋依的背脊呆了一阵,然后回到座位安静坐下来。
难道又是我做错了?我想起了初一时的巧巧,我再一次被同桌提出偏位了,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懂得和别人相处?
在饭堂吃饭的时候,我同晓华说:“冷战了那么久,其实我也想过偏位,分开或者对双方都好,但是我始终没有跟老师提,说白了在我心底我其实放不下这段友谊。我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去跟老师说她要偏位,是我把她逼走的吗?我们的友谊就只是这个程度吗?难道是我的错?”
晓华说得很中立:“我不会说谁对谁错,我只想说从一开始你就应该把话题摆在桌面上说,说开了,就没有现在的冷战了。暴力有很多种,有肢体上有语言上,但那都是皮毛,最严重的你知道是什么?精神上的暴力。你觉得你们这种冷战,是精神暴力吗?”
晓华继续说:“同桌之间僵着,一影响心情,二影响学习。现在高三了,时间紧迫,学业繁忙,谁都想努力多做几道题将来能考个好大学,谁都不想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在这种没必要的事情中,如果我是宋依,我也不会拿宝贵的时间跟你耗。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赶紧把话说开,要么就趁这次偏位各自冷静下来。”
“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当初你们关系好,所以我不说,我不太喜欢宋依,我觉得她和你不是同道人,我不看好你和她的友谊。”
“为什么。”
“不知道,感觉。”
我望着晓华,陷入了沉思。晓华说出了我心中疑虑,有时候宋依也会给我一种忽远忽近的感觉。
可是,可是——
我和宋依高中三年同班,这需要多大的缘分啊,我们缘分深,友谊值得让人珍惜,我们之间其实还有很多欢乐,就算友谊最终会走向散场,我也不愿用这样的方式结束。无论是不是误会,那件事我不再计较了,翻篇了。现在的我脑海里只剩下后悔,开始反省自己那个时间段的行为。
在偏位前,我一直在想如何挽回的问题。只是,让我们关系走向沉默的人是我,现在想要和好如初的人也是我,我找不到台阶下。偶然一次,我终于逮住机会能顺理成章地和宋依说话了,但她面若冷霜,像当初我对她那样爱理不理。
我知道,我活该。
碰冷壁之后,我和好如初的心被泼了一盆冷水,热情退却下来,我像一只缩头乌龟缩在龟壳里面不肯出来,也不敢再主动和她搭话,怕她生气,怕自己的尊严丢得满地狼藉。
我的世界很空,唯独自尊心很强,因为强,所以要面子。那时我不懂,面子其实很微不足道,我为了微不足道的面子亲手把友谊锁在门外,至于宋依是怎样被我推出局,或许她自己费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死也不能死个明明白白;我也觉得自己好狠心,真的好狠心,狠得我都有点恐惧我自己。
偏位时,教室的同学都动了起来。
搬走的人是宋依,我还坐在原位置不动,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搬走。我一点也不轻松,如坐针扎,甚至全身有点发抖冒冷汗,我看着她找人合力搬走书桌,很想去帮她一把,提凳子或者拿水壶,我最后还是没有动手,因为没勇气,我很想给她一个友好告别同桌的微笑,最后还是没机会笑出来,因为她搬走的时候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偏开了将会是一个新的起点也说不定。我心里有种如释负重感,同时觉得心里空荡荡,感觉什么也没有了。后悔吗,觉得对不起吗?是的,对不起三个字我一直很想说,可是始终说不出口,它就像个烙印,深深烙在我的心里,我时刻想起这件事。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和宋依终于开口说上话了,我以为这真是一个新起点,很高兴,还想着等时机成熟了我再一五一十把事情缘由告诉她,然后跟她说声对不起,我想得很激动,想得很天真,一直祈祷着那一天到来,但是直到我看到她眼里闪忽着的迟疑和疏离,我才彻底醒悟,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我想起了宋依曾对我说的那句话:“舍长,以后你做噩梦醒了害怕不敢睡了,记得要叫醒我,有个人陪着作伴没那么害怕。”虽然我从来没有叫过,但是恐怕以后我再也听不到她对我说这样推心置腹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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