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叹息

第二十八章 刘铭传


第二十八章刘铭传
    安徽大别山东麓的六安一带,十月的树叶漫山的树叶红一片,黄一片,把这四川的田野都染得醉了河水依山而转,缘路而出,却依是碧绿清澈。
    田间的碎石小路似河水般地从山里溢出来,被林木与山被薄薄的云雾遮蔽着,显得若断若续,极有耐心又是连绵不绝的样子!
    随着“的笃,的笃’’清脆的蹄声传来,山路上出现了一头矮小的驴,驴背上坐着一个同样精瘦矮小的老人。他侧身坐着,又细又长的眼睛看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对一切景物似都在饱览,又都似乎是视而不
    见。已是天凉好个秋天了的季节了,此人着一身不灰不白的丝绸长衫,手里却还持一把苏州双面绣的扇子,不时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一阵山风吹得满山树叶纷纷飘落下来,骑驴的人目睁了睁眼摇了一下扇子口中文不切题地吟起了一首诗来: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
    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
    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
    纷纷麟甲飞,顷刻遍宇宙。
    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一阵马蹄的疾响由远而近,一队官差模样的人骑马飞奔着.他们见骑驴的人就勒住马翻身跳下来,气喘吁吁地跑过去铺铺拉拉跪了一地。
    其中一个人就:’巡抚刘大人,小的们有礼了骑驴的人似乎眼也没睁,那官差便就委屈地叹起苦经来:“小的们在城里乡下凡该跑的地方都找过了一又在这山里转了一气大圈,才找到大人的。
    坐驴背上的人说:“该不是圣旨又到了吧?”
    那跪着的官差连说:“正是,正是,”!
    这才站起来说:’请,请刘大人接旨
    那人从驴背上慢腾腾地滑下来却不急跪,转身去拿驴背上垫屁股的驮子,官差们赶紧要帮忙,被这个巡抚刘大人一挥手赶开了,他把驮子扔在地上,拎起长衫要跪却又站了起来,弯下腰把驮子重新放得舒适了一并且悬起四指掸了掸上面的灰,这才跪下来!
    那官差这时念起来:’寄庐州电局专足送六安刘,光绪二十年九月初七日(10月9日3丑刻。(夜间1时一3时)
    跪着的刘巡抚不耐烦一“废话!老子跄路当中好玩的么?”
    一仰头,那官差赶紧念:’奉旨。’’
    刘巡抚磕下一个头去,一臣听旨’前台湾巡抚刘铭传,驭军有有方,卓著勋劳.六月间,因日人肇衅,手夺旨起用,旋据电复,因疾未急之时,不得置身事外,著李鸿章能赴召,现在军事日棘,统帅乏人,该前抚受国厚恩,当此边防危,厚行传谕刘铭传,谅不至借此诿卸,视国事如秦越也,仍将遵旨启行日期先行电闻。钦此。”!
    “臣刘铭传接旨”!刘铭传又叩一个头接过圣旨就站了起来,那官差指着电报说:“后面还有李中堂给你的话!
    刘铭传打开看时,后面是这样写的,’平壤溃退,我军不振,倭益猖獗,有分道内犯之势,,其外望公如岁谊,应投袂速起,共拯危难。何日启行,即电复,鸿。”。
    看罢他将电报收起,将驮子扔上牲口的背上,就爬上毛驴,拍拍驴屁股就又一颃一颠地走了。
    官差们急了,起来拉住毛驴,“刘大人,我等重命在身等着大人的回复呢!启程日期好回去复命呢!
    刘铭传的长脸拉得更长了调了个头,官差们急了,牵动缰绳把驴十几个人趺趺爬爬跑过去围着毛驴跪了一地
    “刘巡抚,刘大人,我等这是奉的皇命,”!
    刘铭传睁开了眼,万岁爷的话不敢儿戏啊!对着官差说道:“你等的模样是捉拿在逃的钦犯,还是请老夫出山,”?
    为头的官差说:“不敢,不敢,人们是乞求大人的启程日期,是时也好远迎远接”!
    刘铭传说:’也罢,何日启程老夫还要想一想!”
    说完边走边骂骂咧咧起来,“昔日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皇上光是来了四五份电报。国事日急老夫就不较这个礼数了,可庐州的知府也不来,派你们这群杂毛像捉钬犯样的来又他妈从哪一节哪一章说起...’
    他一路走一路信口开河,除了皇上李鸿章不骂,天高地远想着骂谁就骂谁,领着后面一长溜马奇快马的,在山里转到夕阳西下,山风四起,这才回到乡间他的住处来!
    这是座依山傍水的两进院落,磨砌的青砖,描米汁勾的砖缝,然而屋顶却是盖着厚厚的山柴茅草,叫人见了了说不出个味道来。
    刘铭传屁股蹭了下,还没从驴背上显曾下来,官差们便跌跌爬爬跑过来扶他,他,他一条缝的眼忽地睁开了些,像是很惊讶“,我儿甚是可怜,可怜,怎么还没
    走?”
    众官差就差哭了下来,说:“我等当官差的苦啊!”!
    为首的官差机灵.下子跪在驴边两手支撑着地说:’刘大人,你就踩在小人的背上下来,’谁知刘铭传不领情一脚就把他踢到旁边去说:’当真老子今年五老八十了”!
    他一用力滑到了地上,想想似乎气不过,“什么大人,大人,刘大人的?老子现在是民,你们是官。
    他朝门口走,走两步又回过头来,指指自己的门,“我这门为官为民划得清清白白.四年来还没一个当官的跨过!言罢刘铭传走到了门前,却又停了下来,倒背着手,将门两旁挂着的两块匾额上看了起来,上面写到:仗英雄三尺剑,横扫中原,却东国旗,麾西土旄,竖南天柱,任北门锁,闻声破胆不言肋。
    披居士六朝衣,来寻旧雨,吟梁父词,赌谢博棋,顺周郎曲,策王蹇,拜爵抽身才及壮。
    看罢吟罢刘铭名传这才摇着双面绣的扇子。一步一步踱人了家门。
    已是上灯的时分了用晚饭毕,刘铭传对灯枯坐,又想起了那副对
    联。那是他的好友,安微全椒人正薛时雨送他的,因觉说动了他的心事,看了贴切而又舒服无比,所以他就将其挂与两旁也好时时把玩,此而下联却将他辞去台湾巡抚后的联上联写了他刘全名传戎马一生的助业:
    心情,
    以及一生的夙志,脾气、秉性都**棵地一:无遗了,诸葛亮是好“梁父吟”的破了不于坚八十万兵的东置名将谢安好博弈,棋自然下的很好了。’周郎曲’不说也明白,一韩王蹇”的蹇,指的是毛驴,说的是
    南宋中兴名将韩世忠解甲归田后终日骑毛驴。
    寄情山水的事,刘铭传每每想着这副对联,至今也没弄清的一个地方则在于,他解甲归田骑着毛驴乱转悠的时候,年岁到底几何了?
    刘铭传是怎样一个人?他曾是李鸿章手下倚之为左右臂的最得力干将,他的最初出道行武,本身就带着浓郁的个性色彩,刘铭传的家乡在安徽合肥县西乡的大潜山下。
    当刘铭传十八岁时太平天国起义,淮北平原因此兴起了办团练,村村修堡建寨,地
    方的豪强乘机发号施令,征粮派款,自雄一方。刘铭传家世代为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天有大土豪路过村子,喊刘铭传的父亲到马前贵问摊派钱粮的事,刘父愕愕不能语,大土豪便是无忌惮地俘骂了刘父一通,还说钱粮交不出,等发匪(太平军)来了就先将刘父打死了,扔出寨墙去本来事情就过去了,可上私塾的刘铭传回家后不见父亲,就问。
    刘铭传的几个哥哥把刚才的事说了,讲爹这时还躲在村里不敢回家呢,刘铭传立时变了脸色,一口气再也难忍下去,一跺脚说,“我去看看,人家的头到底比我们大多少!
    在村里见着那土豪,刘铭传上去一把卡住了人家马笼头,那土豪看看是个半大的孩子在口口声声要与他贫个你死我活,突然狂笑起来,抽出刀晃晃,一下子扔给了刘铭传说:’你能杀了我,就真算你是条汉
    子。’一言才了,刘铭传忽地一刀上去,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就骨碌碌滚了下来,失了头的身子扑倒,喷了刘铭传一身的血由此十八岁的刘铭传拉起了自己的队伍,后来刘铭传4l}着这支队伍参加了李鸿章的淮军,官阶从一个不起眼的千总,三年时间就杀到了实授直求提督,但刘铭传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把他看成一介武夫.上几年的战争结束了,国家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武夫。当时有句话,所谓“提督总兵满街走.都司游街多如狗。
    单单曾国藩的一个两江总督府内的差役,几乎个个都是提督衔,个个都是因战功而穿黄中包马褂的.这些武员大多目不识丁,不打仗就差成了废人。
    刘铭传是个念过几年私塾的人.却又于读书上并无功名,在当时重文轻武的风气下,要想如曾国潘、左宗棠、李鸿章等在政治上有发展,几乎是’漫眼迷雾遮望眼’。
    虽然他是实授的直求提督握有兵权,不打仗了整日无所事事只是一个劲在官场上鬼混,又叫他觉得无聊、无奈、无比地寂寞.此公潇洒别人求之不得的位置,他却称病辞了拂袖而去,跑到南京秦淮
    河畔和一班文人墨客风花雪月起来。
    自同治八年(1869)辞掉直隶提督,到光绪十年(1884)朝廷任命他做台湾巡抚,整整十四年间,朝廷知道此人有能,先后五次启用他。
    五次他都因为人家骨子里还是把他看成个武夫,上任不久便又称病辞职而去,便也叫朝廷渐渐认识到他确实不是个单纯的武夫了刘铭传过人的地方则在于他政治眼光的拓展与深邃,当年为修铁路,举国上下=片反对之声,朝廷举棋不定时也曾询问过刘铭传的意见,刘铭传在光绪六年十一月上了一道《筹造铁路以图自强折》,此中曰:’自强之道,练兵造器,固宜次第举行,然其机刮则全在于急修铁路,铁路之利于漕务、赈务、商务,矿务以及行旅、厘捐者,不述,而于用兵一道,尤急不可缓之图,他在鸟瞰了修铁路于全局的利害后,便着重说军事,’中国幅员辽阔,划疆而守,则防不胜防,惟铁路未开,则东西南北呼吸相通,视敌所趋,相机策应,虽万里之遥,数日而至,虽百万之众,一呼而集。以中国十八省计之,兵非不多,饷非不足,然各省兵饷主于各省,督抚此疆彼界,各具一隅,遇有兵端,自顾不暇,征饷调兵,无力承应,虽诏书切责,无济缓急。若铁路造成则声势联络?血脉贯通,节饷载兵,并成劲旅,防边防海,转运枪吐防之兵即可为游击之旅,十八省合为力气之用....’
    这确实是一份叫人对他刮目相看的奏折,一兵可抵十数兵之即使到了近一百年后
    中国裁军一百万,建立机动的集团军,也不无与他当时提出的军事思想有某些相合之处。
    但终因当年反对修铁路的势力太强大,刘铭传的意见,也只能是润润皇上太后的耳目罢了及至到了光绪十年,中法战争爆发,经他的老上司李鸿章推荐,清廷立即启用他为督办台湾军务的钦差大臣,此公竟对堂堂钦差大臣一职不屑一顾,上书要挟朝廷说,“非封疆,勿相溷(混)也,’’。
    非要个实授的巡抚干干不可。朝廷用人之际一,环视全国,再找不出如他刘铭
    传这样文武兼备的人了,但**裸的要官又叫朝廷忍受不了。
    因此迟迟不给答复。刘铭传不见答复,便从南京带了几个妓女去杭州游起西湖来,搞得朝廷格外尴尬,经李鸿章两面转简,更经法国人在福州马尾打,朝廷这才放了个福建巡抚的缺给他.刘铭传自有他的道理,“既让我独当一面力挽危局,钦差有兵而无饷,怎么干?’’
    当时台湾没有建省归福建管,刘铭传到了台湾后,首先遇到一个与他素来有隙的湘系将领刘放。此人持巨饷一文不发,拥兵二万坐镇台南一卒不给,刘铭传手上
    只有台北的驻军四千多人,缺兵无饷,然而他的用兵之道从来也是看明形势,以少击众,以弱敌强,并不是非要镣耘信用兵多多益善的!
    刘铭传到了台湾基隆才七天,法国的舰队就打来了,基隆是台湾的大港与军事要塞,却只有区区五座炮台,五门大炮,法国舰队十几艘军舰上的百门大炮开炮一轰,五座炮台顷刻土崩瓦解。基隆失陷,南面仅六十里台北府的大门也就打开了。
    朝廷上下群情愤愤,已到福建坐镇的刘放的老上司左宗棠,以及数千里以外朝廷的言官们纷纷上书.说刘铭传拥兵几万。
    而法军不过四五千怎么一下子击溃呢?显见得刘铭传怯懦株守,而朝廷用所非人了,朝廷的面子难堪,一封封急电传出一旨,严词切责这个要官而无能的刘铭传。
    战场毫不手软应对自如,首先他上言抗证“基隆沪尾(今淡水)驻军四千余人,左宗棠疏称盈万不知何所见?基降疫作,将士病其六七,不能成军.)(月十三2日战,)营仅选一千三百人,尚有扶病应敌者,当孤未来之先屡接警电,兵单,炮台尚未完工,无险可扼,危险不待言!
    刘铭传将情形一奏报了后.便毫不客气地给皇上,给左宗棠上起军事课来。
    靠近海,敌舟合人口。即不复可守:我之所恃者甚险:“基隆敌之所恃者,器手小波往攻我,我得其长,船往泊其下,我往攻彼,若不能逐出轮口,臣治等十余年,纵穷陆军之力,攻亦徒攻,彼得其长,且敌营据山傍海饰,于战守机宜稍有阅历.惟事之求实,不务铺张。若空言大话.纵可欺瞒于一时.能不遗笑于中外?臣实耻之.份就差指着鼻子教训人的琳率发出后.这来了刘铭传就一心一意对付起法国人,法国人占了基隆后。
    在基隆的狮球岭筑起坚垒,上置大炮,刘铭传避开了法军的锋说.将军队转移到基降的后山.乘着八月早晨浸山弥起的大雾,
    选精兵百余人潜至敌垒下突然发起袭击的法!击溃却又不追了。当法兵退至山间一小路时,但这支伏兵只是隐在浓雾中
    将奠明其妙惊恐万状,便被刘车各传伏兵截住
    法兵如惊弓之鸟击鼓呐喊乒乒乓乓地放枪面已一,却也摘奔选到片边争相上船,造成了纷扮落水自相残践的结局.这一仗其实只是虚张声势.但已击毙敌首三人.斩敌数百了,缴获军旗二面,收复了基降。
    然而刘铭传的真正目的却达到了。初战弱兵,这一仗使他手下的兵土气大振.提慎法军的心理一扫而空,上兵有了土气,便为一支劲旅了北面是上得到胜捷,皇帝便显得圣明起来,兴致勃勃地拿了三千两银子循赏三军日打刘铭传却又率军撤出了基隆.立时搞得皇上头若木鸡.
    刘铭名传认为基降于他的军队依旧是个绝地,如果法军从别处登陆抄了他的后路,海上的军舰一旦过来了,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将全部人马拉到台北三十里的沪地。
    只留下二百人抛守基降的脚球岭一切如有神算,法军在刘铭传撤出基隆的第二日果然派巨舰_E二放载兵大张旗鼓地
    盆攻基隆.另外又派二百最精说的部队偷登陆直奔沪尾企图抄清军的后路。
    基隆那边的二百兵抵抗了一下就佯作退却,把法国人的大军引入了刘铭传的伏击圈,当时杀声震天,正好是时天落暴,法军的枪炮难以发挥,刘铭传一律命土兵短兵相接进行肉搏,两军杀得几进几退,
    每当清军顶不住稍退,刘铭传便当阵一呼.率领亲兵杀人敌阵,于是退下的土兵复又回头,便立时像变了一个人,无不以一当百
    这一仗从丛林一直杀到海边,斩敌千人,大获全胜,以后法军又各攻了沪尾与基降近处的月眉山一次,无不效绩而返,搞得望沪尾而惊惧再也不敢来轻视,光绪十六年的一天,刘铭传接到了皇上旨意:球留任’’的圣旨后久地时在台北巡重元帅们的一个人,他看见满眼葱郁的阔叶大树迎风摇曳,随风飘落了。
    又有何新消息.新任巡抚说,’刘公请否后.接着便是户部奏请三年内,北洋水师不得再增舟合添炮的事了,刘铭传的两眼大睁,问“怎么样?”
    “帝师所请,哪有不准的?’’刘铭传不觉拍掌长叹,’日人久欲图我,我乃自护示潘筒,亡国之日不远了!’定了罢拂袖而去哀大莫过于心死,更让刘铭传刻骨铭心的是,为它求富图强耗尽心血的大清,大清,这个他为之浴血奋战的大清国算是走到了末路的尽头了!
    现在看来已将是万木落叶潇潇的落下了……
    第二天,露宿了一夜的官差们一一早去敲刘府的门,门立即开了,内站着刘府的一个老家人老家人说,“刘大人天未明就从后门骑驴出去了众人傻了急急问,’刘大人今天又是朝哪边去了?”没说。行踪无定!
    众官差只差哭了下来。那个老家人又说:’有刘大人的电报,也好让诸位回去消差,他递过一纸电文,转身就把门关了起来
    众官差接过电报看起来,“前台湾刘抚正电复:来电敬悉电报中日传两耳聋闭,左目早废,仅剩右目一线之光,畏见风日。兼之忧郁气结,开风愈重,一边手足麻木,难以行动。庶民食毛践土,尚思报国身受厚恩,何能漠视国事。接前敌线报不胜愤懑,无奈病难速愈,耳聋目日音,不能陛见,又不便见客,军事机密,岂可大声疾呼?庚午,庚申皆奉谕即行,如稍可撑持,公谊私情,断不敢托词推诿。特再行乞恩赏假调养,若蒙恩准,传当拜伏于地,不胜感激淋涕之致矣!
    众差官看完便都笑了起来,言说:’刘巡抚用它回皇上,我等用它,我想知府大人,想是定无话说的了言罢上马,疾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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