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情人

这一夜很漫长，对于我的忍耐力而言，真是极限的挑战。但是一切的忍耐，所换来的回报，很值得。
    青妍是在又哭又笑中睡去，那多年来她所承受的，以及不敢面对的过去，彷佛在最快乐的那一刻得到净化。我很寂寞，她是上天送来陪伴我的天使。那么天使悲惨的人生，由我来终结。以后，我愿倾尽所有，只为换来她一世无忧。
    怀中的青妍，身体好小、好瘦，像个孩子一样。我抱着她，很满足、很疲累，但睡不着。我守身如玉二十余年，没想到第一回，居然这么累，会累到睡不着。
    回想青妍发病的那一刻，我至今仍心有余悸。那真是非常惊心动魄的一幕。在漫长的治疗过程中，她一度只能靠强迫灌食，我几乎都以为要失去她了。还好，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我想也该重新走入正常生活，这种日子过久了，对她对我都不好。好兄弟范轩淇一直很关心我们，也定期会跟许浩然一起来看看我，我应该请她帮我问问复学该怎么办理？
    青妍的闺蜜李菁菁，没想到居然是金控公司的千金，能交到这样富贵的朋友，是青妍的福气。要不是她，青妍的病，可能没办法得到这么妥善的照顾。对于她，我们两人都充满感激。
    李菁菁每周都会挑一天过来，跟青妍聊聊天。我很欢迎她，但是我不欢迎跟她一起来的魏旭恩。
    青妍也该复学，可是复学后的生活，不在我眼皮底下，其实也很烦恼。对我而言最理想的状态，是像高中那样，天天一同上下学。要不然，看不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学校受委屈，或是有觊觎她的人，趁虚而入。比方说，魏旭恩。
    魏家那个讨人厌的型男，一张脸带桃花，很会拐骗女孩。他对青妍干过的事，我一笔一笔都记在心里，说不介意是骗人的。
    那时节我跟青妍这么努力，拚命凑合李菁菁跟魏旭恩，但她真是没用，搞了一年，也没让魏旭恩牵过她一回手。等于明摆着已经被打入干妹妹等级，而且级数还会接着往下掉，继续下去就是哥儿们了。还是那种有肢体距离的哥儿们，比我跟范轩淇还疏远。
    我还巴望着李菁菁把到魏旭恩，能让我从此高枕无忧。看来一时间还难如登天。好不容易我终于想睡了，明天的事，留给明天烦恼。
    醒来的时候，我只剩下一个人躺在床上。这不是我喜欢的起床节奏。我的女孩不见了，没看见她，总会有一阵莫名的心慌。
    “涂砚齐，大懒猪，快起床啦！太阳都已经晒屁股了”
    这是青妍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的，还夹带几声拉拉的，旺旺、旺旺。才一夜，我成了她的人，立马就被归类为大懒猪，眼看在她心中地位岌岌不可保。我抓起身旁的枕头，捂住头脸，哀叹男人真命苦。
    我不要承认大懒猪这个封号，所以一定要忍住不能回应。否则，否则，大懒猪这个称呼会一直跟着我，跟到天长地久。装睡，是最好的策略。况且，昨晚的剧烈运动，都是我在动，她小姐只须躺着享受，还真的很累人。
    青妍喊了几声，没得到我的回应之后，就安静了。唉！男与女，真的很麻烦，还要谍对谍的用心计。我继续闭目养神，静候我的女孩。我想像着，青妍会悄悄地爬上床，用吻来唤醒我这个多情公子。
    时间在安静中流逝。耶！状况不太对，我已经想像很久了，可是怎么没有动静？而且连那条狗都没来搅和。是不是被遗忘了？我的小心脏，有点蒙蒙的不好受。她不来，我只好去找她，要不然咧？
    咦！怎么会这样？我期待的甜蜜咧！
    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床梳洗。我一面刷牙，一面看着镜子里的花美男。不是我自傲，妈妈的美貌，我是百分百遗传。要不然，我们医学院院花，怎么会对我死心踏地。我这张脸，是万人迷。从出生到现在，只有周青妍这个坏女生不买帐，还搞得我得追着她转。
    自己犯贱，与人无尤。
    我下楼整个屋子转了一圈，连院子也跑了一回，没看见青妍的人影。青妍是病患，照理，保全是不会让她离开家。
    我揣揣不安的问：“林阿姨，青妍呢？我怎么没看见她，连拉拉也不见了。”
    林阿姨笑咪咪的回答：“菁菁跟旭恩来了。青妍说你应该是累了，叫不起床。她让我别吵你，就跟菁菁她们，带上拉拉去步道散步了。”
    我最讨厌的魏旭恩来了。我还记得青妍看他的眼神，那个时候，两个人目光缠绵，情意浓厚得像要喷出来。她与他始终是不太对劲，啊！我的小心脏麻麻痛痛的，而且跳得好像要超出负荷。
    “砚齐，你先吃过早餐，等一会儿，她们几个就回来了。”
    林阿姨将我推到厨房，要我吃掉眼前的火腿蛋三明治。
    吃吃吃，在这些婆婆妈妈眼中，吃饭皇帝大。但我老婆都跟人家跑了，我还吃什么吃，当然是去寻人重要呀！
    “林阿姨，我不吃了，我去找青妍，今天太阳大，我不放心。”
    我出门时望了一下伞架，连我特意买的两把伞，都没了。天呀！是鸠占鹊巢的氛围，真真不能忍受。
    平时，为了配合短腿的青妍，我是不敢迈开步子走，现在我不但迈开步伐，甚至还跑起步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可不想看到什么会让我长针眼的画面。唉！到底是走多远哪！我都快喘死了，怎么还是没见到人，真是磨人的心焦。
    在一株大樟树下，终于有她们的身影。
    “涂砚齐，涂砚齐，我们在这里。”是李菁菁向我挥手。
    但是青妍却跟魏旭恩正聊得开心，所以她连转头都没转过来。
    “青妍，怎么没叫我起床？还自己跑出来，妳不能晒的。”
    我停下脚步，喘得跟哈巴狗似的，问话也问得结结巴巴、气喘吁吁。
    魏旭恩目光如火的看着青妍，温情满满的朝着青妍说：“我知道，所以我一直替她撑着伞，没让她晒到一丁点太阳。”
    魏旭恩坐在青妍一旁，挨得很近，亲亲热热的替她撑伞，很是不要脸。我一把抢过伞，将青妍从大石头上拉起来。撑伞这件事，是亲□□人做的，哪里是乌七八糟的人可以帮的忙。
    “青妍，渴不渴？我带来水了，喝一口。”
    其实，我喘得很厉害，也口渴得要命，但是此刻，只能撑住。
    “砚齐，我不渴，旭恩哥哥刚刚拿给我喝过了。你一头汗，还是你喝吧！”
    青妍接过我手中的水瓶，替我打开，笑吟吟的递给我。又向魏旭恩要了毛巾，踮着脚尖，替我擦汗。
    虽然情敌在侧，但是没关系。看呗！她还是对我那么温柔，我的女孩呀！不枉我这一趟拚了命的追。
    “哎哟！这是放闪晒恩爱吗？我的眼睛快瞎了。”
    李菁菁故意捂住眼睛，嘲笑我们。
    青妍听到菁菁的揶揄，放下手里的毛巾，红着脸别过头去。我低下头看着害羞的青妍，有点想笑。
    可是，别转头的青妍，正看着魏旭恩，魏旭恩也看着她。魏旭恩脸上挂着一丝苦笑，像硬挤出来似的，笑比不笑还难看。青妍的眼睛，垂了下去，连肩膀都垮下去。
    “拉拉，我们走。太阳已经够大的了，不需要多余的光源。”
    魏旭恩牵起摇着尾巴的拉拉，无声的叹息。
    青妍的形状，落进我的眼底。我摸摸胸口，安抚自己闷闷的心脏。我告诉自己，没事。青妍在床上亲口说爱我，还抱我抱得那样紧，不会有事。
    “旭恩哥哥等等我。”是李菁菁追上去了。
    忍不住愤怒，我警告：“青妍，下回不准你跟魏旭恩出来。就算有菁菁在，也不行。”
    我承认，我鸡肠鸟肚、心胸狭窄。
    对于青妍，有过周律师那样一件事，任谁我也很难相信。她是个软心肠的笨蛋，除了将我吃得死死的之外，她那泛滥的同情心，很容易让人误解。我是男人，我知道魏旭恩的心思。
    青妍没接话，只是抬头看我一眼，接着就垂下眼睑。
    什么都不说的她，令我抓狂。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不说谎话，但他选择不说或避重就轻。青妍就属这种。
    “青妍，妳看着我的眼睛，不要逃避，回答我的问题。”
    我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我的眼睛。
    “他是好人，而且我们不会怎么样。我的世界，不能只有你，我想要有他这么一个朋友。”
    青妍吞吞吐吐地将话说明白。
    她说了真话，我却很伤心。在昨晚之前，我知道我爱她胜于我自己，可是哪份爱，是出于单方面的心甘情愿。昨夜于我而言，那是等同于缔结盟誓般的意义，此后我不希望她的眼睛里还有别人，这个别人纵然只是嘴上说的朋友。
    心里的痛，让我手上的力道忍不住加重。
    “砚齐，你弄痛我了。”
    青妍拨开我的手，然后又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视我。
    “砚齐，你不要多心，菁菁跟魏旭恩很好，他们迟早是一对。”
    不知为何，青妍忽然靠过我的身侧，踮起脚尖在耳朵旁边小声说。
    “砚齐，你如果能永远不见范轩淇，我就答应你不跟魏旭恩见面。”
    我一时间讶异到说不出话来。我跟范轩淇是好哥们，又是同校的学生，怎么可能。我瞪着她，想知道她是不是认真的。
    她并没有闪躲我的注视，而且毫不畏惧的回瞪我。
    “你知道了吧！如果你做不到，也请公平对待我。”
    青妍的眼底闪着光，亮晶晶得像打了光的钻石。嘴角悄悄的荡漾起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我知道，这回合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