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情人

人呀！年纪大了以后，就开始懂得说谎跟伪装。我交给青妍的手机，怎么可能会没有装追踪软体。只是装的App是朋友开发的，没有上架，也看不到icon，是隐藏版，专业的追踪软体，天涯海角，都能定位到她。
    当然，如果勤换手机，这招是没用的。幸亏青妍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她走到哪里我都知道。
    欲擒故纵这点我还是懂滴。那时候，她的感情混乱，要硬逼她表态，多半会落得跟魏旭恩一样的下场。倒不如让她清清净净过一段日子，我再出现，可能会好点。
    都过了八年，我摸摸自己的小心肝，告诉它耐心点，不要介意再多等一段时日。
    医学院的毕业证书拿到手，但是我没去加州报到。为了我的情人，是厚着脸皮找老师帮忙，硬生生挤出好几滴男儿泪，才让老师禁不住我的磨功，找回国从医的学长收留我。
    陈老师前两年，忽然在一场音乐会上，碰见某位音乐家，引以为知音，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两个人瞒着爸爸私奔，还卷走一些钱，为爱走天涯。爸爸年纪已经大了，伤心之余，也玩不动外面那些花花草草，滚回家跟母亲破镜重圆。
    房市不好，两个人将公司转卖，拿了一大笔钱。除开信托给我的部分外，两个人花大钱，成日搭豪华邮轮，极尽奢侈地玩耍。
    而我咧！国内的医疗技术、设备，并不比国外差。我在学长手底下，从住院小医师当起，我是那个年纪最大的住院医师。幸亏学历精彩，不然会给那些年纪小的笑死。
    我待的医学中心，离青妍居住的城镇，开车要半个钟头。在累得像狗的的日子里，最快乐的事，就是休假日，开着车，停到她的咖啡厅外，透过玻璃窗，看着她跟拉拉一起忙进忙出。
    我能感觉时间逐渐发挥功效，在青妍的脸上，渐渐看到笑容，是无拘无束的笑容。我想时间终于对了，若再一次的重逢，我们都更成熟，也都能学会放下。
    国内医院缺人，缺得厉害，我们这种小医师，还没当上主治之前，只有任劳任怨。甚么阿猫阿狗上面不想做的，都要做。我在儿童神经外科服务。十八岁以下都定义为儿童，所以送进来的孩子，大大小小都有。
    刚刚我才帮一个八个月大的孩子，做静脉注射。孩子小，血管那么细，本来要找到能扎下针的地方就很难了，加上一旁有焦急的妈妈，舍不得孩子吃痛大哭，自己也哭，压力真的是炸翻天的大。
    护理长很坏，明明她们的技术比我好，但是发现母亲很歇斯底里，就把我推上火线。幸亏我眼睛
    好，孩子也还没哭到脱水，在多人压制下，动弹不得的孩子，我一次成功。
    红着眼眶的母亲，感激的对我说：“谢谢，谢谢医生。”
    当医师不图甚么，就图病人健康出院，图病人一句谢谢。
    我语重心长地交代：“这位妈妈，下回要注意安全，孩子爬高爬低要看顾好。”
    孩子那么小，头骨都还是软的，从床上摔下来，马上就头部骨折，颅内出血。也幸亏还小，头骨会自行接回去，血块也会自己吸收。加上脑神经尚在发育，所以后遗症不大，只需住院观察。只要没有继续出血，这个孩子五天后，会健健康康的出院。
    褪去橡胶手套后，我开始巡一遍病房。我们这科讲究打团体战，不是只有主治大夫瞭解状况就行，每个病患的病情，所有的医师都要清楚。终于所有的工作完成，也该准备准备另外的重要工作。
    我伸伸懒腰，对着怀孕的护理长说：“护理长，四点以后，我开始有三天假，还有没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不然我收拾收拾要放大假去了。”
    一个大肚婆，动作却出人意外的俐落。她踩着外八字的步子，像鸭子一样凑近，朝我挤挤眼睛：“涂医师，满医院未婚的护士、女医生对你抛媚眼，趁着假期，有没有相中哪一个，约出去吃吃饭？”
    护理长很八卦，喜欢打听小道消息，而且专门绘声绘影，无中生有。我不过就顺道帮儿童肠胃科的林医师，拿一杯咖啡，她就说我们两个热恋中。林医师都快嫁人了，还传这种没根据的绯闻，我们两个都很无奈。
    我连忙拱手拜托：“护理长，我的确是要去追一个女生，但是我很怕妳那张嘴呀！我能不能拜托妳，以后有机会我带一个女生来见大家的时候，妳别乱说话。她是个会吃醋的，万一我以后娶不到老婆，妳肚子里的女儿，只好养大了送我当太太。”
    护理长的嘴，一时间合不拢，等了很久才闭上。
    她用力地点点头，还做了OK的手势：“我懂了，涂医师，加油！”
    我看见护理长瞪大的眼睛，夸张的表情，我知道等我转头离去，从她口中又是一串八卦消息外传。
    都已经一天一夜没闭眼了，要追求女生，这年头，还是要注重一下颜值。不管我心里有多焦急，三十出头的人，还是先睡饱了，然后打扮一番，这才是正道。
    我回宿舍，倒头大睡，这一觉足足睡到隔天。
    天公不做美，我要当追女仔的日子，居然下起倾盆大雨。可是小医师没什么假，这三天，还是我接连值班换来的。已经没时间耽搁，下雨也还是要出门。可我得小心一身的白衣白裤，我还打算当白马王子的说。
    人要倒楣，什么事都会碰上。天下大雨没关系，高速公路还大塞车，好不容易通顺了，我的车却半路爆胎。大雨中，我在路肩等着黄色的拖吊车。足足等了半个钟头，拖吊车才来。我的车被拖进维修厂换轮胎，等换完以后，都已经过了中午。
    我一身的白衣，在刚刚坐上拖吊车的时候，不幸沾上机油，黑了一块。
    老天爷继续下着雨。
    等开到青妍的咖啡店门口，路边的车位，早就没了。还好，青妍跟拉拉趴在窗台上。这一趟总算没白跑。
    我把车子开到附近的收费停车场停好，撑开伞，拿出预先买好的花，准备演一出老土的戏。
    也不知道为什么，青妍开店，不挑小巷弄，居然开在十线道的马路边上。大马路车子多得要命，人行道又被停放的机车占掉一半，难走的很。可惜我今天一身白，都已经给糟蹋了一半。我摸摸头发，还好吹整的造型完整，没坏掉。
    眼看青妍的咖啡店到了，我顺顺上半身的衬衫。下半身的裤子，已经因为雨因为泥，被溅得点点土黄。我很后悔准备这样一身，早知道穿一身黑，当黑马王子也不错滴。
    她的店门口，有公车站牌。高铁接驳车，会停靠在这里。有一辆大巴，远远开过来，我猜应该会减速停靠。
    唉！今天真的不是我的日子，大巴没减速，因为那是游览车。雨很大，路面的积水颇深，疾驶而过的大巴，带起一大片水花，全泼在我身上。手里的花，当场给打落了一半。我则成了塌了头发的落汤鸡。
    一身黄泥水，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这样子的我，真的没办法见人。
    我心中哀叹：“改天吧！”
    “先生，衣服都湿了，要不要进来擦一擦，喝杯咖啡暖暖身体。”
    糟糕！是青妍的声音，是她在我背后撑起一把大伞，替我遮雨。我只好缓缓转身。
    青妍睁着干净清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大概是太狼狈，她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等认出来是我的时候，她忽然大叫：“涂砚齐！”
    我难堪的搓搓头发，想将手里的残花，藏到背后，却来不及了。
    一张老脸胀得通红的我，不得不说话：“本来今天是打算重新追求妳的，可是没料到出师未捷身先湿。唉！我怎么会这么倒楣。”
    花束毁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朵玫瑰还能看。我将它抽出来，递给青妍。
    大雨下的稀哩哗啦，一身泥水滴滴答答，我看看自己，再看看青妍：“看在老天给我这么多磨难，我都没有退缩，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青妍匆匆接过花。
    她着急的说：“我还是先带你去我家洗澡换衣服，再来讨论这个话题，你觉得如何？”
    青妍主动拉着我的手，往她住的大楼前进。
    嘿嘿，天公疼憨人，原来天降大雨，是为了帮我。不得不说，没这场雨，没那辆巴士，我一会儿怎么进得了青妍的门。
    进去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不好说，总之我想尽办法也要让人捂上眼睛。
    感谢上苍，感谢这场雨，感谢没品的巴士司机。
    我紧紧握着青妍柔软的小手，这辈子再也不打算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