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神女凡间纪事

第127章


  竟是萧景明不知何时上了城楼,被他这么一喊,两方皆暂罢手。
  洛阳侯见他现在一身黑袍,只做普通皇子装扮,动容道:“麟儿,不是外公非要与你父皇夺这天下,而是你的父皇背信弃义,废你母后在先,逐你在后,如今,竟还要封这个害死你妹妹的妖妃为后,这口气,你叫外公如何咽的下去?”
  他遥遥一指,将矛头直接对准灵妃,那一身锦绣华裳的妃子登时面色惨白,向后退了几步。
  萧景明面露赧色,“这么说外公此来,的确非是为了救我母后,而是志在天下!”
  被外孙拿话语僵住,洛阳侯虎躯一震,“我自然是为了救你母后,只是你父皇不肯将他交于外公,外公也是迫于无奈!”
  他虽如此说,萧景明心下却不糊涂,“母后毕竟还是父皇的妻子,外公要将她带回洛阳去,只怕于理说不过去。麟儿问外公一句,倘若母后安然无恙,外公可否撤兵?”
  洛阳侯冷哼道:“你如今一味向着你父亲说话,全不念你母亲这么多年来受尽苦楚,也不怜你妹妹少年夭折,而那个害她们母女二人落入如此凄惨之境的妖妃,如今却还好好的站在九阙凤楼之上,外公与你已无话可说!”
  萧景明朗声道:“如果今日麟儿意欲为妹妹和母后报此血仇,外公还认为麟儿一味向着父皇说话么?”说罢一双寒眸转向灵妃。
  灵妃正自胆寒,忽觉肩头被人一抓拉出了许远,接着那人将她一推,已距离萧城璧数丈之遥。
  抬眼一看,萧景明正站在她面前冷冷盯着她,大惊之下又欲反身回去,却又被方才抓她之人挡住了路,赫然竟是白承之。
  方才双方交战在际,无人注意到他是何时上楼,无声无息将灵妃推到萧景明面前。
  “放肆——”萧城璧厉喝,“当着朕的面你们要做什么?来人,将太子拿下!”
  一队禁军上前来,与萧景明随从的十余名亲兵斗了起来,紫阳真人欲救灵妃,被白承之横剑挡下。
  城楼上一片混乱,萧景明隔着众人对父亲喊话道:“父皇恕罪,儿臣今日定要为珠儿报仇,为母后雪恨!”说着逼近灵妃,冷冷道:“妖妃,你杀我亲妹,害我母后,今日你便血债血偿吧!”
  说着将她抓起来,拖到了城楼边沿。
  灵妃大骇,嘶声向萧城璧喊道:“皇上,皇上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耳边听得萧城璧喝道:“住手——朕命你住手——”
  萧景明双眼一闭,用力一推,那身着锦绣衣衫的绝世妃子发出一声凄嚎便自城阙之上跌下,摔于黄土之中,登时头破血流,全身狠狠一阵痉挛,不过多久便断了气,再也不能动一下。
  虽则见惯了沙场铁血,然这女子坠楼而死之惨状,仍不觉教人心头一阵惊颤。
  变故陡生,萧城璧毛发竖直,瞪着儿子狠狠道:“逆子,朕杀了你——”话音未落拔剑向萧景明劈去。
  白承之闪身上前,厉声道:“你要杀杀我,反正珠儿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
  萧城璧大怒,“你以为朕不敢吗?”
  一剑正待劈下,萧景明慌忙下拜,喊道:“父皇,儿臣自知死罪,但求你不要伤害承之!今日你若伤了他的性命,珠儿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太子少傅崔琦跪倒在地,朗声道:“皇上,妖妃乱国,死不足惜!太子殿下乃是你的亲骨肉,即便是有千般错,也请皇上饶他性命!”
  身侧小五亦跪倒在地求情道:“皇上,崔大人所言极是!太子殿下毕竟是你亲骨肉,请皇上千万饶他一命!”
  登时朝臣一一下拜高喊:“臣请皇上饶太子殿下一命!”立时连禁军也跪了满地。
  眼见四下之人皆反对于他,萧城璧凝立不动,盯着儿子,半晌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众人大骇,簇拥着上前。
  宝剑坠落,萧城璧冷冷对跪在脚边的儿子道:“走——你走——
  这一生一世,朕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洛阳侯心已提到了嗓门,见萧城璧开口放过外孙,遂疾声唤道:“麟儿,你父亲既已弃你,便回外公这里来。你自小长在外公膝下,外公疼你犹如亲孙,咱们接了你母亲一起回洛阳去!”
  萧景明眼见父亲被自己激的吐血,心下悔恨自责,又听了外公一席话,分明又是在刺激父亲,不免心下有些着恼。
  却听萧城璧冷冷道:“你外孙随你带走,你女儿不能走!她这一生一世都是朕的女人,你若执意带她回去,除非先让她变成寡妇!”
  洛阳侯冷笑道:“既然皇上已经活的不耐烦了,那本侯成全你!”
  正待下令攻城,忽听得城楼之上有一个柔婉凄楚的声音唤道:“爹爹——”
  洛阳侯抬眼望去,那朔风中迤逦走出的白衣女子不是自己的女儿又是谁?
  一时之间又是欣喜又是心酸,虎目中满含泪水,一声叠一声唤道:“萱儿——萱儿——我的萱儿——”
  父女二人相见,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洛瑾萱眼见父亲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却还遍身铠甲不远千里奔波而来,登觉心头大痛,唤道:
  “爹爹,是女儿不好,女儿不孝!”语毕在城楼上向父亲遥遥下拜。
  洛阳侯见女儿跪倒在地,又啼哭不止,急哄道:“乖女儿,莫哭,莫哭,爹爹这就救你回去!你母亲在洛阳,日日盼着能够见你一面!”
  洛瑾萱听罢更是肝肠寸断,心如刀绞,“十八年了,女儿又何尝不思念母亲,可是女儿——女儿走不得——”
  洛阳侯大觉不解,“萱儿,他如此待你,难道你还顾念着他吗?”
  洛瑾萱泪落如珠,又是摇头,“女儿不是顾念他,女儿是顾念爹爹,年逾七十却还为女儿之事千里奔袭,陈兵城下,女儿实不愿爹爹担这千古骂名!也不愿我的麟儿,夹在他父亲和外公之间左右为难!爹爹,你和哥哥回洛阳去吧,好不好?”
  洛子云再也沉不住气,喝道:“萱儿,父亲不远千里前来救你,你却赶他走,还有没有一点孝心!你一味倒向你的丈夫,置父亲于何地?”
  洛瑾萱全身一震,是啊!父亲因她而征战千里,她却不肯随他离去,究竟将父亲置于何地?
  真正的千古罪人不是父亲,而是她自己!
  思至此,只觉头痛欲裂,喃喃道:“父母生我育我,又如此爱重于我,可我如今却让父亲陷入如此境地,实在是不孝至极!”说着突然站起身,颤巍巍攀到城头之上。
  两侧禁军因她是皇帝之妻,谁也不敢伸手碰一下,而萧景明等人离的太远,走上前时她已站了上去,城上城下见她一个柔弱女子临风站着,似有寻死之念,皆吓得魂飞魄散,大喊着令她不要寻短见。
  洛瑾萱回头对上前来的义子亲儿喝道:“别过来——母亲的命如今全在你们一念之间,谁都不要动!”由是两人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再回头对城下的洛阳侯喊道:“爹爹,今时今日,女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这场仗真是因女儿而起,女儿实在难以面对父亲,面对天下苍生!女儿累父亲如此,唯有一死才能赎罪——”
  洛阳侯心胆俱裂,忙疾声道:“萱儿——萱儿——你不要跳,爹爹年事已高,难道你就忍心爹爹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从城楼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头破血流吗?还有你娘,你娘想你想了十八年,日日夜夜,没有一刻停着,她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还活的下去吗?”
  “那爹爹答应女儿,撤兵回洛阳去!”洛瑾萱大声喊,“否则,女儿实在不知该如何立身于这天地之间!爹爹,女儿求你了,你可怜可怜女儿,好不好?……”
  洛阳侯登觉心间似压着一股气,王图霸业是男人一生的梦想,他如今虽已是垂暮之年却依旧壮心不已。
  可难道他要因这江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从城楼上跳下来吗?
  他自犹疑不决,洛瑾萱的脚轻轻一抬。
  背后忽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棠儿,我认输,你下来!”
  回头一瞧,竟是萧城璧!
  他的嘴角带着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洛瑾萱登觉满目疑惑,这么多年,他的心里不是只有江山么,如今为何还要顾惜她这一条性命?
  四目相对,萧城璧心下暗暗道:“我不要再苦守这江山,我只要你,下来!”
  他缓缓走过来,朝她伸出手。
  洛瑾萱身体僵硬,似一点也听不懂他的话,两相对峙,萧城璧忽然朗声道:“传令下去,大开城门,让洛阳侯进来——”
  话音落,洛瑾萱双腿一软,竟自城头跌落下去。
  众人惊骇之间,萧城璧已闪身上前抓住她手臂,可她下坠之势太猛,一下连萧城璧也带了下去。
  危机之间,萧城璧另一只手抓住墙头,两个人就这样挂在城墙上,看的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门,洛阳侯老泪纵横,几乎失声大叫。
  城楼上白承之和萧景明二人合力将萧城璧抓住,却听他道:“快拿绳子来,救你母后!”
  洛瑾萱头晕目眩,忽见一条绳索垂下来,头顶萧城璧道:“棠儿,如果你摔下去了,就连我也一起拉下去吧!这么多年,我待你狠心绝情,到了地下,你想怎么还回来,都随你。”
  迷迷糊糊的,洛瑾萱伸手抓住绳索,萧城璧松了口气,却仍不放手,待她被众人拉上去,自己也翻上墙头。
  洛瑾萱双腿发软,倒在他怀里大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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