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花

35


澈儿冷冷地说:“既然忘忧草这么灵,当初你干嘛不服上一棵?”
    “澈儿——”释魔帝急得低声直叫。
    “我知道我娘还活着,她现在一定就在天界,只是你们自从神魔大战后便分开了,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面,我也知道一万年来你时时刻刻都在记挂着她,为什么你不服下忘忧草把我娘忘了,这样也可以不再受相思之苦,岂不甚好?”爹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当时和你娘分开时已有了你,若是服下忘忧草,爹连你也会忘记,难道为了不受相思之苦,就连自己身边的亲生女儿也可以一并忘掉么?
    你长得和你娘很像,每当我看到你,便感到她就在我身边——所以爹才不愿这么做,可澈儿,你太年轻,若是从此以后心灰意冷,不再对其他任何人正眼相对,只是一味想着这白虎星君——
    “我就是喜欢白大哥,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她打断了楼兰无伤的话大声叫道,
    “我相信紫澜镜的安排,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你叫我怎么能忘掉他?”他失却了全部法力,天神心境已破,连爹也救不了他,你还要怎么跟他在一起?
    他死了我也要陪着他。”澈儿坚定地说,
    “我不会服那忘忧草。”楼兰无伤听了女儿的话,便对一旁的释魔帝开口道:释魔帝,把她安然无恙地带回楼兰宫,我会在那里等你们。
    说完他的影子便开始渐渐变淡。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澈儿嘶哑地喊着。但楼兰无伤终于完全消失在了空中,只留下了漫天飞扬的雪花。
    释魔帝叹了口气,伸手将一片黯然的黑光罩在了她的颈后。澈儿立即失去了知觉,倒进了释魔帝的怀里。
    他重新收好了那株珍贵的忘忧草,小心地抱着楼兰澈,朝悬崖走去。最后他转头回望了白虎星君、南天司还有朱雀仙子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泪痕满脸的澈儿。
    他长叹一声,之后纵身跳下悬崖,带着那伤透了心的女孩朝黑玉潭坠去。
    娑罗花开的季节,却没了那缤纷悦目的景致。一个月前,所有的娑罗花树突然一瞬间全部失却了原先的神采,大片大片的娑罗花在枝头枯萎,魔神们在惊愕之余纷纷聚集在楼兰之城的郊外,遥望着寂静肃穆的楼兰宫。
    娑罗花树产生如此异相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魔界的公主性命垂危!
    之后人们终于得到了消息,枉死城主释魔帝已经将魔主之女安然带回了楼兰宫,松了口气的同时人们却依然担忧:虽然公主性命已无大碍,但整个魔界所有的娑罗花树却依然毫无动静,很快魔界便有了各种传闻。
    据说,他们的公主和一位天神相恋。据说,那位天神死在了公主的面前。
    据说,伤心的公主不再令娑罗花开。看着那黯淡无光的娑罗花树,人们不免为他们的公主叹息。
    公主为那位天神的死而悲郁,是否从此魔界再看不到飘飞的娑罗花?什么时候公主才会不再悲伤,什么时候楼兰宫里才能重新听到她快乐的笑声?
    娑罗花开的季节,看不到那缤纷悦目的景致,谁都感到自己的心里像是少了些什么。
    魔神们见面时都长吁短叹,面容沉重。本来闹得沸沸扬扬的魔主公开选婿一事也没了下文,不光是其他人,就连楼兰之城里的居民也不知道楼兰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澈儿勾完最后一笔,怔怔地望着案台上的那副画。画中一位英伟魁梧的男人正与她对视。
    他相貌粗犷,浓眉虬须,眉宇之间却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温柔,那双神采奕奕的金瞳更是点睛之笔,澈儿看着那画,觉得他似乎立即就要从纸上走出来一样。
    他的模样已经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中,只要她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有他。
    她不再有梦,每当她醒来的时候心里都是空荡荡的,那种孤独和寂寞伴随着无止境的思念席卷而来,转瞬之间便将她吞噬,她甚至常常眼前会出现幻觉,她总觉得只要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他就会站在自己跟前,像以往一样用低沉浑厚的声音吼她,之后再将她拥入怀里,伤脑筋地瞪着她。
    他从没对自己亲言细语或者柔情绵绵过,可她却就是忍不住想他!然而,现在她却只能一个人呆在这华美巨大的楼兰宫里,描着他的画像,回忆着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泪珠滴在了滴在了纸张,化成了淡淡的水晕。她该服下那株忘忧草吗?
    她该把他忘掉,重新做回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澈儿吗?……
    “公主——公主?”轻轻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她赶紧擦掉泪水,抬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她的丫环月奴。
    “公主,宫里有客人来访……”月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我不见。”她想也不想便回绝了。楼兰宫里有客人关她何事?自然有人去接待。
    “魔主大人说要你到会宾殿去一趟。”月奴又道。
    “我说了,我不见任何人。”澈儿淡淡地说,
    “你去告诉我爹,说无论他看中了什么人,我都不会穿上嫁衣的。”说完又将目光移回了那副画上。
    月奴咬着嘴唇轻轻地搓着手,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
    “公主……”她鼓起勇气开口。
    “怎么还不去?”澈儿低声说,
    “你退下吧。”月奴只好应了一声,悄悄地退了出去。可不一会儿她却又来了。
    “又怎么了?”澈儿有些不耐。
    “魔主大人说这是你的客人,还说,若你不见也许……也许会后悔呢。”叭嗒——澈儿手中的笔掉在了砚台上。
    她的客人?她会有什么客人?为什么不见会后悔?——
    “月奴,是哪里来的客人?”她的举动令月奴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开口道:“似乎……似乎是天界的客人啊。”澈儿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发抖:“他有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号?”月奴奇怪地说:“公主,天界的南天司前来魔界拜访楼兰宫,这可是惊动了整个魔界的大事啊……公主?公主!你还没有梳妆打扮,怎么就跑出去见人了啊!——”南天司?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前来魔界拜访?一万年来除了交战时天魔两界互相派遣使节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来往,如今南天司居然到访,难怪整个魔界都为之震动!
    南天司在天界也算是高位神祗,而且还直接前往楼兰宫!澈儿感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她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见到公主,沿途的侍卫和仆从都赶紧颔首跪地,待她经过后都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公主的背影——楼兰公主自从回到楼兰宫以后便一直呆在自己的寝宫里闭门不出,就连魔主大人都见不着她,眼下她这样匆匆忙忙地奔跑,是要到哪里去?
    ……听说今天有天界的神仙破天荒地到楼兰宫拜访,该不会……该不会是和公主殿下有关吧?
    然而不明所以,谁也不敢胡乱臆测,只得彼此之间大眼瞪小眼,之后又继续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会不会是他?……会是他吗?长廊的尽头,会宾殿的大门就在眼前,见公主前来,大门左右两边的侍卫们纷纷施礼,
    “楼兰公主到”的呼声此起彼伏,很快便传到了大门口,两位衣着考究的礼仪官赶紧迎了上来。
    “公主殿下,魔主大人和天界的客人已等候多时……”澈儿却不答理他们,她的心全乱了,哪还听得见礼仪官的话?
    咣!——她用力推开了大门,冲了进去。
    “白虎!——”她低声呼唤,声音却嘶哑难听得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了。宏伟的会宾殿上,只有两个人。一见她闯了进来,他们都站起身望着她。
    会宾殿最高处,从大殿顶端垂下的黑纱长达数十丈,将会宾殿隔成了两部分,这雍容典雅而又肃穆凝重的屏障后便是楼兰宫主楼兰无伤的宝座,此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正站在宝座前,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无形的威仪和气势却显示着他的身份,他便是魔界楼兰宫中最高宝座的主人——楼兰无伤。
    而另一个人则位于台阶下的贵宾席,这人身形极为魁梧,简直如同一座小山,袒露在外的半边胸膛黝黑雄厚,虽然穿着华丽的长袍,却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健硕,这巨人看到了澈儿后便朝她作了个揖,唱了个诺。
    “你是——”澈儿惊愕地睁大眼。
    “玄武?……”望着自己面前的女孩,玄武不禁摇头轻叹。与他上次在南天大殿上之所见相比,她已经变了太多。
    南天大殿上虽然被南天司——上一任南天司——当做人质挟持,眼中的那份坚强就连他这个大男人也感到不可思议,一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
    当时他所能想到的解释是——毕竟,这是楼兰无伤的女儿。然而现在再次与她相见,玄武却惊讶地发现这位楼兰公主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依旧是那清丽纯净的容貌,却因为饱尝思念之苦而增添了一份令人怜惜的憔悴,依旧是那双清澈如水的黑瞳,却因为爱人的离去而失却了原先活泼开怀的神采,古灵精怪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哀伤与无奈,看到她那愁眉不展的容颜,任凭是谁都会感到与心不忍,若是摘下天上的日月星辰便能令她展颜欢笑,或许谁都会自告奋勇。
    想起朱雀仙子的凄然,想起南天司的痴狂,想到那一向冷漠而让人敬而远之的白虎会为楼兰公主方寸大乱,更不顾一切地杀进了南天神军,哪怕是被误认是叛徒而遭到千夫所指,也不愿和她分开——玄武开始有点明白了。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从来便孤高寡然的青龙会对他们这么感兴趣,甚至为了白虎星君和楼兰公主公开和南天司为敌……也许在青龙来看,似乎与能够亲身参与这样惊心动魄的故事相比,一支青萍玉箫的代价实在是微不足道。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大家都这么痛苦。也许,这七情六欲,本是红尘俗世之物,并非他们所能碰得了的?
    玄武听说许多神仙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看起来这确实是一件极具youhuo的事,所以天界才有这么多人对这凡间的情欲趋之若骛,即便是遭到上天的惩罚,饱尝喜哀乐却依然乐此不疲,无怨无悔——白虎星君、楼兰公主、朱雀仙子和南天司,他们都是如此吗?
    楼兰公主本可以服下忘忧草,这样便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玄武大人,你……”澈儿的声音响起,玄武回过神来,赶紧赔了不是。
    “我——”他低头瞄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别扭的长袍,有些难为情地摊开手,
    “楼兰公主可别笑话我,我还是第一次穿成这样。”
    “玄武大人为什么会突然到楼兰宫来?南天司在哪里?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澈儿问,
    “白大哥呢?……你是不是带他来见我了?”她一连问出这么多问题,玄武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了。
    澈儿,不可对南天司大人如此无礼,你想知道的事情,他自然都会告诉你。
    会宾殿里回荡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自然是那黑纱屏障后的楼兰无伤在说话了。
    澈儿直盯着玄武。
    “在下功力浅薄身份卑微,哪里担当得起‘大人’二字!”玄武垂头嗫嚅道。
    他没想到楼兰无伤真的会见他——虽然在出发前青龙曾经说过:为了自己的女儿,楼兰无伤一定会见他的——但现在真的在楼兰宫的会宾殿里面对魔主,玄武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就好象自己正身处梦境之中,他知道楼兰无伤已有意收敛了自己的魔气,但隔着那么远,他还是时不时地感到背上有些隐隐发凉。
    天魔两界开战一万年,还没有哪个天神敢只身前来楼兰之城见我,叫你一声大人又有何妨?
    大人不是有话要对澈儿说吗?现在她人已经来了,大人还是快说吧,我也很想听听。
    调整了一下思绪,他对澈儿说出了实情,
    “其实不瞒公主殿下,我就是南天司。”见她的神情有些茫然,玄武便解释道:“南天司每隔三千年选一次,侯选人便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大部族的首领,上一任南天司便是由白虎部族的首领白凌雷战担任,之后白虎星君的位置便由部族中的贤能之士补上,因此雷战的弟弟白凌雷霄便成了白虎星君,如今雷战不能再做南天司,于是便提前从四大部族中进行选拔,可是……朱雀和白虎两个部族都没有参加,青龙又向来对南天司的位子没兴趣,于是——于是最后便落到了我的头上,结果我就成了这一任的南天司了……”他本来对这些权势名利之类的东西便没什么概念,突然被南天司从东天界召回,之后便发生了那等大事,再之后不知怎的他就成了新的南天司,他搬进南天大殿里住了几日便感觉浑身不舒坦,玄武只是觉得哭笑不得,如此稀里糊涂,恐怕上面也不会放心把南天界交给像他这样大大咧咧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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