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夜啼

晨光乍泄，风牵绿竹。
    子伶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空空如也，黎伟也早已离去。虽然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但她知道，其实黎伟一直都在她身边。念到此，她的嘴角便浮上一丝小小的幸福。
    她赶紧起床，伸伸懒腰，发现窗外正涧碧山红烂漫，烟萝远映霜枫，石婆婆正拄着拐杖，背着竹篓从竹林外回来，子伶心下不由得感到好生奇怪：大清早的，石婆婆这是打哪儿回？
    但她心里也没多想，收拾整理一番后，方走出房门，顺着仄仄的木梯下楼而来。因为昨晚发生的事，她要辞别石婆婆，去白石镇的白石客栈寻找杜宇夜郎。
    “怎么，丫头，你不想回你家乡了么？昨天才拜师，今天就反悔，哼，你当我老婆子是什么？我老婆子这里可不是你想来便来，想去就去的地方！哼！”石婆婆狠狠瞪了子伶一眼，严声厉语。说罢便提着她那黑色的衣袍“咯吱咯吱”地上楼而去了。
    “婆婆，”子伶本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便一下顿住了，等到她想告诉石婆婆她只是去白石镇，待会儿便回来时，那木梯上的石婆婆身影却早已不见了。
    屋子内，还是偶尔传来一丝丝发霉的恶臭。也许，是死人尸体发出的臭味，子伶心里暗暗猜道。
    子伶走出石屋，路过竹林，穿过索桥，沿着碧溪，朝白石镇走去。一路上，烟草凄凄，寒霜悄然冻结。
    子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原来黄澄澄缀满秋意的玉米和橘子被浓雾秋霜缠结着，放眼望去，远处的田地也是如此，毫无景气。这正是蜀国丰收的大好时节，怎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等事情？杜宇夜郎的师父不是回朝中举行秋收大典了么？他们可否知道白石镇的这种情况？
    不过子伶可以确定的是，杜宇夜郎一定是不知晓的，不然以他王子的身份和责任，断然早已注意此事，并对之关怀备至了！所以，霜冻之灾，应该是发生在昨夜！
    就这样想着，子伶沿着羊肠小道向前走去，很快便抵达了白石镇。白石镇上人烟鼎盛，来来往往赶集的男女老少络绎不绝，蚕丝蜀锦，青铜象牙，琳琅满目地一字排开，令人目接不暇。
    子伶一边向前走去，一边不停地在心里称叹，原来三千多年前的古蜀人就如此聪慧，那些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日常用的，哪一样不要极富技巧的手工艺？何况还是在人类开天辟地的蛮荒时代！
    “大叔，这象牙一大串的，是拿来干嘛用的？”子伶忽然瞥见脚下的地摊上放着一大串白色的象牙，心中感到好奇，这么偌大的象牙，难不成拿来戴的？子伶蹲下身子，拾起象牙，把玩在手里，久久舍不得放下。
    那布衣生意男子贼头鼠脑，一看眼前女子的穿着打扮，便知她非本地人，又见她那把玩象牙的痴迷程度，推测她一定是从王都来的公主小姐，心里便悄悄地乐了一把，何不狠狠敲她一笔，他在心里暗暗盘算道。
    “哟，姑娘，你来的可凑巧了，你不知道，我们家这象牙可是千里挑万中选，这才串起来，别人我还不买，可是我一见姑娘，便觉你十分面善，这象牙配姑娘你这羞花闭月的貌，何止是添了十二分的俏丽！”他一脸巴结讨好相，谄媚之至，说罢便把那象牙往子伶手里塞去！
    “大叔不，我…我…”
    “哟，大叔，你这不是坑人是啥？这女儿家，能戴这东西吗？”
    子伶本来想急急地把这象牙给塞回去，因为她其实也只是想瞧瞧，再说了，她手里一文钱也没有，怎么买？正待她开口回绝时，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女子笑嘻嘻的挖苦声，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子伶忙转过头去，一看，你道是谁？居然是蜀国公主杜宇莹！
    杜宇莹伸过手来，一把抓起子伶手里的象牙，把玩起来，笑嘻嘻地问，“我说大叔，这也要千里挑万里选？你当我们蜀国是产象的？”说罢又朝那生意男子直直地盯过去，嘲弄道，“这山野村夫打猎用的野猪牙，也好意思拿给姑娘戴，亏你想得出来！”显然，她为了忙替子伶打抱不平，根本还没来得及环顾眼前人。直弄得子伶在旁边睁大了眼睛不知如何开口，更害怕她一说话又把这位逃婚的公主吓跑了！
    “什么？这是野猪牙，不是象牙啊？！”子伶不禁在心里暗暗惊道。
    “我这不是…这不是卖给她家男人嘛！”生意男子看着眼前这位一身黑衣，一脸正气的女子，双膝忽然有些发抖起来，不由自主地弓了背，结巴着回道，凭他多年锻炼而来的敏锐嗅觉，便知此女子不简单，还是不要违拗得好！
    “哼，以后若再被我发现，发现你这样坑人，你就别做生意了！”杜宇莹一把那野猪牙重重地摔在地上。
    “是…是…”那男子仍然弓着背不停地陪着笑，点着头。
    “公主！”眼见杜宇莹就要离去，子伶赶紧追了上去，连忙喊道。
    “是…是你？！”杜宇莹转过头来，一看，先也是惊得睁大了眼睛，跟着又急忙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子伶，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王兄也跟你在一起么？”杜宇莹觉得自己真倒霉，走到哪里都会遇见这两个“跟屁虫”！
    “公主，你先别着急，听子伶讲，我现在没有和夜郎王子在一起，我现在在石婆婆那里……”
    “石婆婆？你怎么会在石婆婆那儿？”一听提起石婆婆三个字，杜宇莹心里不由得多加注意起来，以她对石婆婆的了解，她怎么会留外人住在她那？
    “此事说来话长，子伶日后再慢慢说与公主，只是现下夜郎王子真的非常担心公主安危，所以不顾一切地到处寻找公主的下落，公主难道不要见一下王子吗？”子伶从容地劝道。
    “我早已在留书说明，心意已决，除非……”杜宇莹忽然顿住了。
    “除非什么？”子伶赶紧问道。
    于是杜宇莹忙把嘴凑到子伶耳边，悄声说道，“除非你去告诉我王兄，就说……”，说罢，脸腮便开始发热，悄然红了起来。
    “这…这…”杜宇莹的一席话，惹得子伶耳根也不由得跟着红了起来，“这，使得吗？”子伶还是有些犹疑。
    “你就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三天后我自然会去石婆婆那儿找你，若王兄答应了我请求，我便跟着他回去，否则，一切免谈！”杜宇莹高傲地挑了一下眉，说罢便甩甩头笑嘻嘻地扬长而去。
    子伶看着杜宇莹渐去渐远的身影，呆住了，忽然，她看见有两个黑衣男子远远地在后面跟了上去，那背影似乎在哪里看见过，却始终想不起来，等着她想上去告诉公主杜宇莹时，他们三人的背影已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