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夜啼

    那一天，街上的羌笛声、喇叭声和击鼓声持续了好久。喜庆的场面自然也感染了子伶。她回到客栈的房间后，虽仍不见黎伟的身影，然也自在而悠然地坐在窗前，看楼下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走过街道，朝王宫所在处走去。子伶忽然来了兴致，何不弹上一曲，也助兴一番。于是，她当下便认真地拨弄起琴弦，又弹起了那首名叫蜀歌的曲子来。琴声悠悠，回荡在房间内，然而，除了子伶，还有谁能在这样繁杂的喜庆声里听见这么优美的琴声呢？子伶子伶子伶，子伶的耳边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是的，她多么希望有人可以来到她的身边啊，而那个人，倘若是黎伟，那该多好。于是，她转过身去，一看，偌大的房间内仍然空荡荡的，子伶内心不勉有些失落起来，等她再次回过神，朝满是人群的窗外望去时，你道她看见了谁？她看见了石婆婆的背影！只见石婆婆正包着头巾，拄着拐杖，在日渐消散的人群里四下张望着。
    那真是石婆婆么？子伶内心有些惶恐。她想起了不久前在白石镇发生的命案，想起了石婆婆为了报仇，竟与那青藤老怪物勾结，暗算她和蜀翁的事。倘若那人真的是石婆婆，那蜀翁呢？这么说来，蜀翁也一定在王城了！子伶有些担心蜀翁。何不趁此机会跟踪石婆婆，看她究竟在搞什么鬼呢？说不定借此还可以遇见蜀翁呢！想到此，子伶便立马停止了弹琴，然后迅速走出房间走出客栈，又来到了郫邑的大街上。
    郫邑大街上的人群虽在渐渐消散，但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要让整个街道渐渐宁静下来也着实不容易。这正是下午时分，子伶看西边的太阳笑红了脸看对岸的柳絮笑弯了腰看空中的飞鸟吱吱地鸣叫看来来往往的人在相互嬉笑，只是，唯独不见了石婆婆的踪影。“她在哪里呢？”子伶在街道上四处转着，到处寻找着石婆婆。忽然，她看见一个人的身形酷似石婆婆，她正拄着拐杖，在城河的对岸向王宫所在的方向走去。子伶赶紧朝前一看，只见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石拱桥连接着城河的两岸。于是，她当下决定沿着城河向前走，然后穿过石拱桥，跟踪石婆婆。
    于是，子伶悄悄地接近了石婆婆，她在离石婆婆不远的地方走着。就这样，她跟着她沿着城河穿过大街，穿过一座座飞檐式塔楼，然后她看见了一扇偌大的朱红色城门，城门两边是高大的城墙。子伶忽然觉着眼前这情景很是熟悉，她好像在很久之前便来过这里，只是她已记不得是何时了！然子伶心下更加奇怪的是，那石婆婆缘何会来到这里，她不是最痛恨蜀国的权贵么？更何况是住在这王宫大院里的蜀王和他的王子王孙们！子伶正在纳闷时，忽又看见那石婆婆并没有直接去王宫，而是沿着王宫城墙向右拐，向另一处竹林掩埋着的大院落里走去。
    就这样，子伶跟着石婆婆走到了一处幽深的巷子里，即使此时，她仍然能听见王宫大院内传来的那吹敲弹奏的喜庆之声，看来，王宫今晚的喜庆一定会通宵的了。子伶心里很是替杜宇夜郎开心。如果可以，她真想去看一下他的新娘长成什么样子，她一定很漂亮，她想。可就在此时，子伶却发现不远处的石婆婆忽然不见了！她惊讶极了，难不成石婆婆已经发现她了么？这可不行！于是，她赶紧朝旁边的石壁后一闪，等她再次做好心里准备，悄悄向外看时，她不由得对眼前的情景大惊失色了：只见石婆婆不知去哪了，取而代之出现在眼前的是留着冉冉长须，穿着黑色长袍的蜀翁！蜀翁？真的是他吗？子伶心里既惊讶又高兴，倘若真是蜀翁，那她还等什么？她应该马上出去见他才是！可又正在此时，她看见蜀翁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人，是蔡显，那是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只见蔡显穿着白衣，一身中原人打扮。他悠然地走到蜀翁跟前，向他躬身行礼道：“在下蔡显，在这里向大祭司道喜来了！”
    “呵呵，老生何喜之有？蔡公子你何苦取笑老生来哉？倒是我现在要向蔡公子你贺喜才是！”老天，这是石婆婆的声音！原来，此人不是蜀翁，而是石婆婆易容而来的假蜀翁！子伶心下后怕极了，幸好她没有凭着一时冲动而出去见她！
    于是，子伶继续躲在石壁后，听蔡显和石婆婆在讲些什么。
    子伶躲在用泥土打夯而成的墙壁上，墙壁四周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翠绿色的藤蔓。躲在这里，子伶内心方能感到有一丝丝的安全。她摸着胸，悄悄地把头伸向墙外，观察着蔡显和石婆婆的动静，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只听蔡显又说，“呵呵，婆婆如今已为蜀国的大祭司，已无人怀疑你身份，而今又将为王子王妃主持结婚大典，朝中朝野人人敬重您老人家，这难道还不值得庆贺么？倒是我蔡显，如今还是蜀国一无名无份的商人，日日游荡于商埠与闹市，哎，又有何事值得去贺呢？”蔡显背过身去，朝子伶这边慢慢走来，摇着头，望着远方，边走边叹气道。
    子伶赶紧转过身去，庆幸那蔡显还没发现自己。
    她又听见石婆婆在蔡显身后冷冷一笑，道，“呵呵，蔡公子你少装蒜了！你如今不是已获得公主芳心了么？想来不久后蔡公子你也会成为蜀国的驸马，而你的抱负还愁实现不了？”
    “呵呵，是我们共同的抱负。”
    “少来，老生我可并没什么抱负，只希望你按照当初约定，等娶了公主当了蜀王，便放了我和老头子，我只想和他安安静静地度过晚年，如此而已。”
    “这事我当然记得了，我一定会遵守当初约定。呵呵，只是蔡显与公主之事嘛，还尚早，而且你也知道，自从蔡显陪公主到王都后，公主不久便陪夜郎王子去巴国迎亲去了，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的。倘若蔡显真有那么一天，也是大祭司你多多在老蜀王面前美言之功劳，呵呵。”蔡显说罢又是呵呵一笑，他还是那么油腔滑调，见石婆婆态度如此，也并不生气。
    石婆婆又说，“蔡公子放心，我们之间约定之事，老生也忘不了。”
    “呵呵，这样便好！只是，”蔡显忽然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
    “只是婆婆你要注意自身形象，您老这样说话，万一被宫中之人发现了，岂不露馅了？”蔡显忽然转身接近石婆婆，用手搁在她耳旁悄悄说道。
    可石婆婆却一下子推开了蔡显，拂了拂她那长长的黑色衣袖，怒道，“露陷怕什么？若有人发现了我身份，我便立马杀了他！绝不留后患！哼！”
    “杀杀杀，你什么时候能用点别的方式？！这里又不是白石镇，还能任凭你到处杀人么？倘若被发现了，我们的计划岂不前功尽弃了！”蔡显忽然斥责石婆婆。
    “哼，你少装君子了！难道白石镇上的命案就没你份？”
    听到这里，子伶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蔡显也参与了白石镇的无头命案！他不是蔡国的商人么？他来到蜀国不是为了拜蜀翁为师然后向他学习巫术之道的么？怎么如今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到底想作甚？而朝中的蜀翁居然是石婆婆易容而成，那真的蜀翁又去了哪？子伶对这一切，都疑惑极了，自觉自己是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子伶摸着胸口，这样她似乎还能听见自己胸前那起伏不定的心跳声。她想，这里已非安全之地，还是早走为妙的好，于是趁石婆婆和蔡显还在谈话之际，她便赶紧踮起脚尖，轻轻地从另一侧穿过爬满藤蔓的巷子，然后绕过皇宫外侧，沿着城河，回客栈“雒”去了。一路上，子伶想了很多。她猜的没错，蔡显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其实，从遇到她的第一天子伶便瞧出来了。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也参与了白石镇上的命案，连公主，也是他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的棋子之一。只是这些，恐怕夜郎王子和公主都不知道吧，更何况是关于真假蜀翁之事了，他们肯定更不知晓。而今日遇见的事，要不要告诉夜郎王子呢？子伶内心犹疑了，刚不久还决定不让夜郎王子知道自己身在王都呢，这会儿倒又想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