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级催眠师

第66章


    乾元殿内,圣人刚服用过道长进献的灵丹,此时正微微倚在榻上,轻阖着双目。
    许是最近连绵阴雨的缘故,他总觉得脑内昏昏沉沉,精神不济,连带着身体也气虚无力的,着实恼人,不得不愈发频繁地靠食用丹药醒神了。
    偏这种时候,烦心事却是不断。
    圣人瞥了眼手上的两份折子,心头一乱,把两份折子俱撂到面前的几案上,长叹一声。
    却见这摊开的两份折子上,所述之事不是别的,正是前日孟仁私自调兵一事。
    口吻却是完全相反。
    一份由顺天府尹和左都御史联名呈上,直指孟仁身为兵部尚书、朝中栋梁却动用私权、假传圣旨、私自调兵等数项罪名,要求对孟仁严惩不贷。
    其中言辞犀利激昂,罪证条分缕析,又兼之这两名要员联名上书,绕过内阁千方百计递到自己手中,分量可谓重之又重。
    另一份却是由内阁首辅吴有贞呈上,虽也提及孟仁私自调兵一事,却解释道此乃事出有因,孟仁教子心切,一时糊涂,完全不必小题大做,言辞间却是在为孟仁说情。
    圣人目光在两份折子上扫过,不由又皱紧了眉头。
    他这两年来一心求道,早已无心政事,每每只捡要紧的折子看上两眼,便叫秉笔太监或是吴首辅自去定夺。可眼下这出事关涉兵中大权,便不得不慎重思量。
    可这吴首辅又偏偏来替孟仁说情……
    他对吴有贞一直十分信赖倚重。吴有贞为官数十年,处理朝政老辣果觉不说,最重要的是,此人与其他朝臣不同,非但不阻拦自己炼丹求道,反而为自己招揽天下名道,搜集天下仙草,以助自己修道有得,长生不老。
    如此贤臣,满朝文武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若是连吴首辅也替孟仁求情的话……
    一旁静默良久的老道察觉到圣人的为难,缓缓开口道:“圣上可是为朝中政事烦心?”
    老道须发皆白,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开口时嗓音也是极为低沉悦耳,不疾不徐有如钟磬之声。
    “世俗王权,金银富贵,皆乃云烟绕眼,是清修养性之大忌,希望陛下不要被俗事凡尘迷失了本心哪。”
    被这金石之音一震,圣人只觉心头微颤,回过神来,忙把自己所思所想告知于老道:“道长说得有理。只是此事颇有些棘手,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于是便把孟仁私自调兵一事连同两份折子一同说与道长知道。
    话落却见老道闭目沉吟,一手捋着胡须,似在沉思。
    圣人不敢打搅,只望着老道静候。
    只见半注香时间过去,方见老道悠悠睁开了双目,眸中似闪过一丝清明。
    “陛下虽向老道请教,老道却也不敢对朝堂之事多加置喙,只与陛下说一事,或可帮助陛下决断。”
    “陛下可知近日京城流传甚广的一则轶事?”老道微眯着双眸,若有似无地扫了圣人一眼,又极快地转过了视线,仍是那副仙人之资。
    圣人皱了皱眉,疑惑问道:“是何轶事?”
    “乃尚书孟大人之子孟珩,被妖孽迷惑,堕入邪道,西去妖山,食人喝血一事。”老道猛地睁开眼睛,一字一顿地冷冷说道,目光有如寒冰一般,冻得人浑身发冷。
    然而那只是一瞬,下一秒,老道的神态又变得平静淡然,看不出喜怒,仿佛谈论之事不过是风霜雨露,日饮三餐。
    “老道虽修行尚浅,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可人云‘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假若确有其事,那么孟大人的行为则可以理解了。”道士说到此处,略略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压低了嗓音继续道:“或许孟大人是被孟珩趁其不备时,施妖法迷惑了也未可知……”
    圣人已听得心下一片惊疑。
    这位道长已然是得道仙人,既他都如此猜测,那恐怕事情也八九不离十了。
    “那孟珩果真如此厉害?”圣人禁不住问道。
    老道不答,却面目深沉地微微颔首,半晌才又补充道:“圣人难道忘了,半个月前太子殿下缘何突然失踪?又是去了何处?”
    圣人心下一惊,猛地回想起来,心思回转间不由得冷汗连连。
    老道觑着圣人脸色,对他心中所思十分了然,不由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陛下莫怕,有老道在,定不会让那妖孽伤到陛下半分!”他捋了捋胡须,神情中已然是成竹在胸:“只不过,在老道擒住那妖孽之前,陛下还是莫要失了方寸为好。”
    这句话说得沉稳有力,不慌不忙,圣人阖目吐息了几番,已是恢复了镇定。
    “道长说的是。”圣人睁开双眸,眼睛里有许久不见的烈焰复燃起来,那是一个帝王深谙的权谋野心:“定不能叫那妖邪小人钻了空子。”
    ———
    孟珩家中闯入一队禁军时,尚是清晨他刚洗漱之后。
    彼时许是宫闱刚刚解禁,这禁军便从宫中直奔此处而来,传旨说要他到宫中面圣。
    孟珩的目光在禁军身上的官服上打了个转,心里不禁玩味一笑。
    没想到他居然“有幸”见一见这个时代的皇帝,并且是在这个流言四起的节骨眼上。
    是的,他已经得知了近来京城疯传的流言。
    流言向来如同柳絮,见风而起,挡也挡不住。那日罗云失魂落魄地回来,问他发生了何事竟是死不张口。他无奈之下,略略施术,这才问出了个中缘由。
    得知真相之后却不禁嗤笑了罗云一番。不过是有人暗中推手,有意为之,再加上寻常人等不明真相、人云亦云罢了。
    而有这等心机,又直冲着他而来的,数来数去,也不过是那几个人罢了。
    不过倒是没想到此人竟颇有手段,直接把这股风吹到了皇帝的耳边。
    孟珩不在意地笑了笑,理了理身上衣襟,从容随他们而去。
    却是一路快马加鞭,刀剑相抵,竟像是怕他长了翅膀飞走一般。
    甫一到得宫内乾元殿内,更是立即紧锁了大门,身后“砰”地一声响动,把缕缕朝日微光挡在门外。
    孟珩挑了挑眉,目光在殿内淡淡扫过。
    偌大的宫殿之内光线不甚明晰,只有甬道左右点了几束宫灯,用以照明。
    巨大的阴影蛰伏在墙角,恍惚蕴藏着危险的气息。
    孟珩薄唇微勾,抬眸目不斜视地朝高坐于皇位之上的男人看去。
    男人头戴一顶十二旈的冕冠,那垂下来的玉串散发出莹莹光辉,遮挡了男人的脸,让人看不清楚。
    男人左右并未有内侍宫女伺候,只下手立着一个身着道袍的长者,须发皆白,半立在阴影之中,影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
    可就在一瞬之间,孟珩就识出了那老道的身份。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他唇边笑意渐深,识破这一点后反倒愈发从容,不紧不慢地一步步朝圣人走去。
    圣人眯了眯眼,目光犹如利剑,紧紧地盯在孟珩身上,直到他走到近前行了一礼之后,方沉声开口道:“你就是孟珩?”
    少年如此一副姿容相貌,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若非如此,必不足以惑人。
    孟珩垂首笑道:“正是。”
    嗓音清越有如玉石之音,却是态度轻慢,礼仪欠缺。
    圣人不由眉头微皱,他按捺下心中不快,侧头对墙边那处阴影道:“孟仁,你出来吧。”
    “给朕好好说说,你是如何得知孟珩确是被妖气缠身,又是如何被他妖法所惑的?”
    “罪臣遵旨。”一道略有些沙哑的低沉嗓音响起,与此同时,便见一个身影佝偻着背从阴影中走出。
    正是被褫夺了兵部尚书之位、本该远调他乡的孟仁。
    孟仁未着官服,只一身布衣,此刻弯腰而出,竟显得老态了许多。
    他垂首走到阶前站定,下意识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却是脸色大变,冷汗直冒,强忍着心头古怪之感,硬生生低下头来不再看少年。
    “除魔捉妖,心魔焉能捉得;杀妻弑子,休祲自有天降。”
    冷不丁地,少年那天的话又再次浮现在心头,一字一句,如同咒语一般,箍得他头痛欲裂,挥之难去。
    孟仁的脸色变得青白。
    圣人等了许久不见孟仁出声,有些不耐地催促道:“孟仁,朕叫你把孟珩所做之事一一道来,你若不说,朕便只好叫你去西南荒漠之地孤独终老了。”
    这一句话方如一句警钟,蓦地把孟仁头脑中最后一丝犹豫驱逐干净。
    他闭了闭眼,终是上前一步,对圣上行了个大礼,声音沉痛地道:“陛下且容臣细禀。”
    “孟珩此子自小身体孱弱,性格孤僻,臣一直将他养在府中别院,着人尽心侍奉照看,如此将他养到十六岁,不想一年前此子突然得了重病,不治而亡,臣痛心之下将其厚葬。没想到变故就是在此时骤生。”
    “原来孽子并未亡故,而是流落在外,非但如此,孽子竟和那妖邪之物沦落一处,沆瀣一气,学了一身妖术邪法,几个月来在京城内为非作歹,横行作孽!”孟仁说到此处,脸上愈显痛心之色:“是罪臣之过,竟未能趁早察觉孽子动作,以至于今日让孽子酿成大祸,还请圣上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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