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惊鸿曾照影

34 分科X约定


    9月,分班前的最后一节课,是化学实验课。
    从教室去实验楼需要越过整个操场,赵影在中间,涂伶和寇燃各在一边,三人挽着手走得很慢。
    涂伶眼睛红彤彤的,随时都要落泪。寇燃嘴上说着没关系,却始终把赵影的手捏得极紧。
    赵影一面安慰涂伶,一面努力地平复自己混乱的心——尽管早已作出决定,但事到临头果然还是异常难过。对于分离的焦虑,在莫伊离开为民,叶叶爱搭不理之后再次攀上高峰,想到也许不久之后身边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姑娘也可能渐成路人,她觉得心口堵得慌。
    走得越发步履沉重起来。
    还是寇燃先开口:“说好了,分班归分班,关系不能断。”
    “对,不能断。”涂伶瓮声瓮气地说,“没事儿就回来找我们玩。”
    赵影点头:“一定。”
    化学实验室的门虚掩着,教室里寂静无声,推开走入的时候才看见陆靳泓正伏案在一堆瓶瓶罐罐后面,正在写着什么。
    三人走过去时他已经将那页纸合进化学课本里,托腮抬头,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么慢。”
    涂伶和寇燃相视一眼,默契地放下课本相携去洗手间,留下赵影和陆靳泓两人在布满温暖阳光的化学实验室里。
    “刚你在写什么?”赵影刚落座就不安地问,“不会有随堂作业吧?我怎么不记得。”
    陆靳泓侧脸看着她惊慌地翻着课本,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气:“要背的元素表,背了吗?”
    “又要背?我都快转文科了,不背也没事儿了吧。”
    陆靳泓从课本里取出一张横纹练习纸:“用这个背。”
    黑色水笔默写的元素表,因为没干透就被夹进书页,最末几位有些模糊。赵影不经意地瞥了眼模糊的几个符号,总觉得有些眼生,不由得抬起纸细看。
    “算了,”陆靳泓一改先前气定神闲的态度,一手按住那张纸,迅速把它夹进赵影的课本里,又顺手翻到书里的元素周期表那页,“你还是按这个背吧。”
    “干嘛古古怪怪的……”赵影嘟囔了一句,但还是乖乖地默背起元素周期表。
    然而刚刚从师范学院毕业第一年教书的化学老师赵燕却并没有抽背元素表,而是出人意料地打起了煽情牌。
    或许是刚刚从大学校园里出来,尚未遗忘黑色七月所带来的离别苦,赵燕说起分班在即,甚至比郑春桐还要感怀三分:“无论是留在数理化,还是投向文科,我只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学,珍惜过去的一年里结下的友谊,因为人生的路越走越宽,结识的人越来越多,但你会发现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往往是最开始的那一群人。”
    “童年的我们很可爱,闹脾气的时候我们爱说‘不和你玩了’,但第二天又重新拉手称兄道弟。或许,未来的某天你在风口蓦然回首,会发现很多回忆都和此刻有关,和此刻你身边的朋友有关,珍惜当最纯粹的友谊,在将来你会发现它们是最宝贵的财富。”
    台下渐渐有人小声啜泣,然后离别的伤感快速地蔓延开。
    赵影这种泪腺发达的孩子,早已绷不住地伏在胳膊上,只留两只泪眼朦朦胧胧地看向赵燕,余光里,是身畔挺拔的少年清峻的侧脸。
    “有纸吗?”陆靳泓问。
    “……有。”赵影从兜里摸出面纸放桌上。
    他抽了一张叠好,递给她:“鼻涕眼泪一把,太难看了。”
    她红着一双兔子眼,狠狠地嗅了嗅鼻子,瞪了他一眼,轻声:“铁石心肠。”
    他没接茬,垂眸伸手把她落在课本书页上的泪滴揩去。
    国庆假期的第四天,为民的高二年级学生都集合在学校操场。有了军训的经验,这一次几乎没有家长陪同而来,各自背着行李三三两两地聚集。
    前一晚林韵仍旧特意赶来替赵影收拾行李,带着林冉和陈亚飞、赵影一起在楼下吃了个便饭。林冉刚升毕业班,对于为民的军训和学农安排满眼艳羡,难得地追着赵影问了不少军训逸闻。陈亚飞和林韵自然乐见两小只窃窃私语,最终小型聚会以赵影答应把军训带回来的子弹头纪念送给林冉愉快的告终。
    寇燃最后一次履行班长职责,捧着学农分组名单大声宣布。
    “……第7组,陆靳泓,王炜珺,陈赵影,涂伶……第8组……”
    “耶!”赵影和涂伶欣喜击掌庆祝。
    念完了名单的寇燃,从花坛边上跳下来,走近两人:“重色轻友!4人小组,你们把我放哪儿?”
    “这不是老师给排的……没事儿,阿燃你随时做我队第5人啊。”
    “你真以为是老师给排的啊?郑老又不是月老,凭什么这么善解人意?”寇燃皱着鼻子说,“要不是陆靳泓他……”
    “集合了,还不快走!”陆靳泓忽然拎起行李,推着赵影后背就走,打断了寇燃的话。
    “算了,”寇燃叹口气,“你俩开心就好。”
    “谢啦……”涂伶亲热地靠在寇燃肩头。
    学农地点安排在N市城郊的村落里,学生们统统安置在一所村里的小学宿舍里。一间屋子里塞着6张上下铺,中间走道窄得只够两个人背贴背站着。
    好在学农期间活动计划排得极满,没多少时间能耗在寝室里,加之这一次的室友之间早已熟悉,摩擦也就几乎为零。
    白日里各个学农小组跟随分配的农户,下田劳作,天黑了回到小学校,聚集在学校操场上听优秀事迹报告,看露天电影,顺便——喂蚊子。
    第一晚散会时,赵影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红包之王。
    到第二天晚间集合的时候,陆靳泓穿着黑色休闲短裤和白色短袖刚出现,赵影立马把兜里的花露水递过去:“穿这么少,你是来给蚊子送宵夜的吗?”
    陆靳泓随意的喷了两下就还给她:“你还是先给多上点香料,腌制好了等蚊子君享用吧。”
    结果一整晚,蚊子都围着一群人里穿的最少的陆靳泓转悠,而红包专业户赵影破天荒颗粒无收。
    集会结束返回宿舍楼,借着灯光才看见他胳膊腿上的疙疙瘩瘩,赵影赶忙把花露水丢给他:“你拿去,洗过澡多抹抹。让你穿这么少,果然喂蚊子了吧?”
    陆靳泓一味地笑,接了瓶子塞裤兜里,挥挥手就往左手楼梯上楼去了。
    涂伶一面给胳膊上的红疙瘩抹清凉油,一面说:“要不是他穿的少,那些包都得长你身上,你真笨假笨呀?”
    赵影如梦初醒地回头去看陆靳泓离开的方向,早已不见人影。
    睡前户外水池洗脸的时候,赵影特意磨蹭了一会,终于等到陆靳泓端着脸盆出:“明天你穿长袖长裤吧,我也穿严实一点。”
    陆靳泓的两颗小虎牙在大照明灯的强光下格外俏皮,把花露水瓶递给她:“你还得多敷几层香料。”
    “好。”赵影收下瓶子,乖乖地应下。
    连续几日跟着农户学犁地、掰玉米、采茶、网鱼……虽然人人被日头晒得黑里透红,但与城市截然不同的生活氛围,倒也充实有趣。
    盼得半日自由活动时间,寇燃带着涂伶的害羞同桌魏翊一起投奔赵影小组来。
    一行六人在村间的黄土小径上闲逛,人手一根芦苇草,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村落里本就只有老弱孩童,大一点的孩子也都离村念书去了,午后的村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作响,和时不时从各个角落里传来的为民孩子们的笑闹。
    一条清可见底的溪流横穿了整个村子,几人寻了一处石阶拾级而下,沿着河岸一字排开。
    赵影的左手边是陆靳泓,右手边是涂伶,彼此间靠得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肌肤的热量。
    “好热。”涂伶扇着芦苇,又问右边的王炜珺,“你热不热?”
    “衣服都湿了。”王炜珺拎了拎黏在身上的T恤。
    “给。”一直沉默的魏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把印了广告的小圆扇,透过寇燃递过来。
    寇燃留了一把在手中端详:“专业治疗不孕不育?我说魏翊,你从哪儿弄来的……”
    魏翊黑黝黝的脸瞬间红到更黑:“出发前一天我看路口有人派发,想着也许有用……就……我没细看。”
    涂伶给了赵影一把,自己则自然地给王炜珺摇着扇子:“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魏翊你这么有先见之明。”
    魏翊被一番戏谑,顿时不再吭声,继续担当沉默的背景墙。
    寇燃踢掉脚上的凉拖,试探地把脚探入溪流中:“哇塞,爽!”说着招呼其他人,“一起一起,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陆靳泓接过赵影手中的圆扇,让她腾出手来解凉鞋绊子。
    六双脚陆陆续续地浸入凉爽的溪水中,溪流很清也很浅,隐约可见微微摆动的水草和光洁发亮的鹅卵石。寇燃带头踢水,其他人也跟着尽全力踢起水花,溪水溅得老高,沾湿了一群人的衣物。
    “哎呀,我的手机。”涂伶心疼地把手机上沾上的水迹擦掉,“这才买的要是坏了,非得挨揍不可。”
    王炜珺伸手拿过她的手机放进自己的裤袋里,她抿嘴笑笑,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荡起腿。
    赵影伸手摸自己袋里手机,侧脸才发现陆靳泓看着对岸的芦苇丛发呆,手里却没闲着正一下一下地给她和自己打着扇子。
    “想什么呢?”
    他偏过脸,微笑着看她:“太悠闲,乐不思蜀了。”
    “我也不想回去了,这里多好……”赵影轻声附和。
    “是啊,你们都在,真好。”涂伶满眼幸福地看着王炜珺。
    “得了,”寇燃故作生气地说,“麻烦别在孤家寡人面前秀恩爱,可否?”
    “谁在秀恩爱!”赵影忙反驳。
    寇燃拿着手中的芦苇朝他们指指点点:“你你你你,你们四个,如胶似漆都写在脸上了,还不是秀恩爱?”转头半开玩笑地对魏翊说,“要么咱俩凑一对?”
    魏翊的脸毫不意外的瞬间变关公。
    涂伶哈哈大笑地维护同桌:“阿燃你不要欺负魏翊,你明知道他脸皮薄。”
    “脸皮这么薄怎么行,将来怎么追女朋友啊?”寇燃故意逗着魏翊。
    魏翊挠着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是你的,不用追也是你的。”
    寇燃放声大笑:“看不出来,其实你是隐藏情圣!”
    夕阳余晕透过层层枝叶撒在白墙灰瓦的房舍上,抹上一层绚烂的色彩。烟囱冒出缕缕炊烟,时不时有鸟雀从空中掠过,偶有鸡鸭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后的乡间小道散步觅食。
    最后一缕晚霞隐去,整个村庄暮霭缭绕,万家灯火微微闪烁,忽明忽暗,几个人就这么坐在溪边笑笑闹闹,将一个下午挥霍得毫不费力。
    回忆起来,那是最后一次,这一群人像这样无忧无虑地聚在一起笑闹,青春和成长似乎总是伴随着一次次的离别,和一次又一次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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