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磨坊

17 林秀青巧救汪崇礼


晚上,高丙清和子玉来了。高丙清戴了顶黑色博士帽,一双小眼睛贼亮亮的放着光。长长的鹰勾鼻挂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宽宽的黄皮带,箍着白汗衫,外罩一件黑色对襟衣,斜挎着的合子炮吊在胯前。看着他那模样,林秀青心里骂了一声“狗!”没有叫他坐,也没有叫他立。
    “这件事情,你们没有报案,我们团防就不好去管,大家都晓得,民不告,官不管嘛。”高丙清一脸正经地对林秀青说。
    林秀青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岳母来找我,说了这个事,我也很愤恨。你说你曾五咋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到底要干啥子嘛?哎,就算你想干啥子,你也得看看是啥子人是不是?”高丙清滔滔不绝地说开了,“昨天岳母来的时候,天黑了。今天一大早,我起床就去找曾五。我狠狠地骂了他一顿,骂他龟儿子不是人,不做人事!”
    “那你见到崇礼没有?”
    “没有。”
    “他把崇礼弄哪去了?”
    “他没说。”
    “他在哪里?你快跟我说!”
    “这个……”
    “你晓得他在哪里?你不说?你各人滚!”林秀青愤怒地大声喊道。
    “嫂嫂你不慌嘛,听他慢慢说。”子玉拉了拉林秀青的衣服。
    “见是没见到。他不让我见,我就是想见也见不到,”高丙清说,“我说他也太黑心了,要五十块大洋,以为我们是造钱的么!”
    “就是,说起来也不是很远的人,大家乡里乡亲的。”
    “乡里乡亲?别说乡亲,就是亲戚,也都不放过呢,”林秀青瞟了一眼高丙清。
    听林秀青这么一说,子玉立即表现出一脸的难堪来。高丙清看了秀青一眼,打了个眯笑,“那不是以前的事吗?嫂嫂就不要再提了嘛。”
    “你就没问他,能不能少点?”四奶问高丙清。
    “问了。咋会不问?可他一口咬死了,一文也不能少。不然……”
    “咋?”
    “他就按信上说的,让你们收尸!”
    听了这话,所有的人,当然不包括高丙清,就如五雷轰顶般,一个个都愣了。
    “这话你先前咋没跟我说过?”子玉诧了,看着高丙清问。
    “我一大男人,啥事都要跟婆娘说么?”
    长时间的沉默。
    “不过,钱不能少,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过了好一会儿,高丙清缓缓地说道。
    “啥意思?咋商量?”子玉急忙问。
    “咋商量?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到底啥意思,你说啊!”林秀青很不耐烦了。
    “他说,他说,如果嫂嫂答应嫁给他,他不但不要钱,还保证你们崇礼不会伤一根毫毛。”高丙清说这话时,都没敢看林秀青一眼。
    “滚你妈那X!老子……!”
    四奶和子玉望望高丙清,又望望林秀青,满脸的吃惊与疑惑。
    “这是他说的,你咋骂起我来了……”高丙清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小声小气地说。
    “你们两个没得一个是好东西!”
    “这……这……岳母,这不是我不帮忙哈,你看嫂嫂……反正,反正我把话带到了,你们看着办吧。”说完,他愤愤地拉起子玉就走了。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说:“哦,差点忘了,曾五说,三天,三天之内你们必须给他个说法!”
    林秀清气愤极了。她没有想到,汪崇礼的失踪,竟是一个大阴谋,是曾五和高丙清早已策划好的大阴谋!他们绑娃娃,要钱,勒索的直正目的,是逼她嫁给曾五!
    嫁给你曾五?嫁给一个害死我男人的人?我跟你明说,就是这世上只剩你曾五一个男人老子也不得嫁给你!子玉,好你个子玉,榆木脑瓜!人家把我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
    四奶担心她的孙儿,焦急得右手砸着左手,在檐廊上转圈圈。“要不……先答应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试探着说。
    “你也说这话?你……”
    “我是说,先答应他,把崇礼接回来再说。”
    “不行!你也不想,钻进这个圈圈还逃得出来吗?!”
    “那咋整?要是他真的把崇礼……”
    “……”林秀青看了一眼四奶,没有说话。
    那一夜,林秀青和四奶,这汪家大院里的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林秀青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壳里头一直想着如何救崇礼。她想到去报案。可是,陈家营有谁会理她呢?有高丙清两弟兄在那里,想报都报不上。这事儿已经明摆着了,是曾五和高丙清两个龟儿子打她的主意,陈家营的团防是不会理她的。去蒲江?汪子林的死,周豪的死,早已让她看得清楚了,有用吗?
    报案这条路,其实早已经堵死了!
    答应他?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曾五是啥子人?一个设计害死自己丈夫的仇人!他害得我们一家人还不够惨吗?还要让他再害下去?绝不能,绝对不能!
    先哐到他把崇礼救回来再说?但凭她对高丙清和曾五的了解,他两个绝对不是傻瓜,要是能够轻易地被她林秀青耍弄了,那他们就不是高丙清,不是曾五了。一旦事情不成,以后还会有太平日子过吗?
    曾五暂时不会把崇礼咋的,他不敢伤害崇礼。这一点,林秀青几乎很肯定。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林秀青才想出了一个办法。可是行不行呢?她不知道。天刚亮,她跟四奶说了几句,就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去了张子贤家。
    张子贤和杜文三听了林秀青讲的情况,看了曾五写的那一纸勒索信,也非常气愤。他们商量一阵以后,张子贤对林秀青说,张汪两家世代交好,汪崇礼又是文三先生的弟子,这事儿他们两个要管。他们会想法把崇礼找回来,叫林秀青回家去等消息。
    林秀青忙不叠地向张子贤和文三先生鞠了躬,怀着十二万分的感激与疑虑,回家去了。
    四奶和林秀青一样,心中仍然充满着疑虑。但是在这万般无奈的情景下,这已经是她们巨大的希望。她们坐在老磨坊,眼睛时时都向着回水沱和堰埂上看,巴望着文三先生和张子贤领着崇礼出现在那里。
    “妈!奶奶!”一进门,汪崇礼大声叫着,眼睛里涌出许多伤心与高兴的泪。
    四奶一看到崇礼喊着跑进门来,真是惊喜万分,老泪纵横。当她看到崇礼毫发无伤时,即刻又破涕为笑,心肝啊宝贝啊地叫个不停,也笑个不停。
    “崇礼啊,我的儿啊!”林秀青的惊喜也如四奶一样。当他看到张子贤和文三先生一前一后走进院子来,便赶紧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倒了两碗茶水,放在桌子上,请他们喝。“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向他们磕了几个响头。
    他们说,这头就不必了,好在崇礼也没什么损伤。崇礼回来了,他们也该回去了。以后,凡事多个心眼,望你们平平安安过日子吧。
    林秀青留他们吃饭,他们说,饭就不吃了。崇礼回来了,你们好好说说话吧。林秀青千恩万谢把他们送到黄桷树下,等他们走远了,才返回院子里来。
    林秀青把崇礼拉过来转过去地看了好一阵,说你这几天是咋的回事,让娘好担心啊。
    “那天放学回来,走到插瓜庙,他们都去逮黄蟮,我也去了,”汪崇礼说,“我看到一个黄蟮洞,好大哦,我马上就跳了下去。正在那里逮黄鳝,也不晓得咋的,突然被一个啥子蒙着了,啥都看不见。只觉得有人抱着我跑。我喊了几声,喊不出来。那人抱一会儿,又背着我跑,也不晓得跑了好久。后来到了哪里,我也不晓得。”
    停了停,他又说:“后来把我放下的时候,那里是黢黑的,啥都看不见。把我头上蒙的拿开,还是看不见,也不晓得在哪里。”
    “哪你吃过饭没有?”
    “吃了的,没饿过,有些时候还有肉。”
    “看清楚是哪个给你的没?”
    “不晓得。”
    “睡觉呢?”
    “有床,有铺盖,就是出不到那个门。”
    “还算有点良心。”
    “妈你说啥子?”
    “你是在哪里看到大老爷和先生的?”
    “在小湾子。”
    “哦,你快说说,见到你大老爷之前,你在哪里?”
    “我不晓得。他们给我饭都是从窗子上递进来的,没看到过人。今天中午,刚吃了饭,就有两个人进来了。”
    “认得不?”
    “认不得。他们拿了个黑布口袋,把脑壳跟我蒙起来,又把手脚跟我捆着,把我扛在肩膀上就走。我开始又哭又闹,他们叫我别闹,是送我去找我妈。我就没闹了。他们把我放下来的时候,我只听一个人说,‘先生,这人我们已经交给你了哈’。先生只说了一句。”
    “啥子?”
    “滚!”
    “哦。”
    “然后把黑布袋子从我头上取下来。我一见到他们,又高兴又伤心,还哭了起来。”
    “哦,然后呢?”
    “他们一边给我解绳子一边说,别哭了,没事了。”把手脚跟我解开,就带着我回来了。”
    “你就没跟他们磕个头说声谢谢?”
    “嘿嘿……忘了,”汪崇礼傻笑着说。
    “你要记住,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一辈子记住!”
    “嗯!”
    “快把衣裳脱下来,我拿去洗。你看,稀泥巴糊满了,好脏了。”林秀青去屋子里找来衣服,跟崇礼换下来,拿到河边噼噼噗噗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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