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语之森

  “你答应了她？”江桦彻底激怒了。
  我继续答道，我没有理由拒绝她。
  “即便你现在还怀着我的孩子？”江桦晃动着我的身体：“你就一直这么无情，无情的无视我对你的付出。为何这样对我，为何？”
  我回答不出。他将他的侵害视作是我的无情。
  “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就这么想离开我，这么迫不及待是吗？”他咆哮起来。
  他何必如此为难我？
  “我明白了”他话语中透着心灰意冷。
  我听见了房门被重重关闭的声音。他离开了。与他母亲一样，那般无情。
  我突然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从不属于我的，我不会去强求。我与他之间或多或少是种契约关系。当他将我从毛俊身边带离开时，我便注定要偿还他。
  李素心扶着沈瑛进来，迎头便是江桦的质问：“妈，你是不是单独来这找过晓依？”
  沈瑛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静静坐了下来，不悦地看了眼楼梯的方向：“你都知道了？”
  “妈，你说过不会干涉我的私人生活，不会干涉我的婚姻，为何要这么做？”
  “素心，帮我倒杯水”沈瑛叹了口气：“她如果是个正常的普通人，我当然不会干涉。江桦，你说你喜欢那个女孩，还要娶她，却从来不让我见她，为什么？”
  “她只是暂时性的看不见罢了，我会给她最好的治疗，我也相信现在的医疗水平。”江桦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妈，你不能这么残忍地要求她现在离开我，她现在还怀着我的孩子，我不能让她这么孤苦无依的离开。”
  “你爱她吗？”沈瑛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素心问他。
  “我爱她”
  “那素心呢？”沈瑛刻意安排李素心跟在他身边，为的就是撮合他们。
  “素心会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万一素心也怀孕了，你该怎么办？”
  江桦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他自己心里非常明白，第一次是他蓄意而为，根本不是意外。而李素心那次才是真正的意外：“我从来没那么想过……即便素心也怀了我的孩子，我爱的人还是晓依，我要娶她。”
  “混账”沈瑛的一记耳光随之而来。
  决定离开时，便无可犹豫。我终于还是踏出了那道门坎。
  “你就这么想离开，即便江桦这么爱你？”是李素心的声音。
  我咧开惨淡的笑。
  “如果我告诉你，江桦不会再属于你一个人的，你还打算就这么离开吗？”李素心在挑衅我。
  我的离开刚好能成全了她，我当然愿意。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李素心突然扯住我的胳膊：“你永远都是这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将江桦伤了一次又一次，到头来还是要这么无情的离去。”
  我不离去，又该如何？
  “为何不向沈总去争取争取，说你爱江桦。你如果这么做了，说不定我会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会选择放手。”李素心爱江桦我早有感觉。可她为何要求我也跟她一样必须爱江桦。
  “回答我”她生气地紧紧拽着我的胳膊：“为何不回答我？”
  在她将我快捏碎的同时，楼下突然传来江桦的咆哮：“妈，求你别再逼我了，除了晓依，我谁都不会娶的。”他何必要为了一个从不在乎他的我将自己逼入绝境呢？
  “你还打算这么自私下去吗，我即便再爱他，将他母亲都搬了出来，他仍是无动于衷的要选择你。这样的他不值得你爱吗？”
  江桦的母亲在逼江桦，李素心在逼我，究其根本是江桦在逼我。如果他不用逼迫的手段，或许我根本就不会存在他们之间令他们这般难以抉择。
  既然我已经选择离开，江桦的所有决定都与我无关。
  “你还是无动于衷吗？”李素心仍是紧紧捏住我的胳膊，我气恼地欲要挣脱她，拼命后退，脚下一个悬空，在我记起身后是楼梯时，整个人已经从高高的楼梯上滚落了下去。我记不清自己如何着的地，在意识还有一息清醒时，只听见江桦吃惊地大叫了一声：“晓依……不”。
  江桦听见楼上声响，转身时，事故已经发生。江桦抱着血泊中的身体：“晓依，晓依，你别吓我，不要吓唬我……”
  “快送医院，八个月大的孩子最怕出意外，搞不好一失两命。”我最后听见的是张阿姨慌张大叫的声音。再后来，我肚子传来剧烈的疼痛，血腥味淹没了我的呼吸，我在江桦的怀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江桦守在手术室外，疲累地瘫在地上：“妈，我曾无数次幻想这个孩子会长得跟晓依一样漂亮，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跟洋娃娃一样可爱的一个小女孩。”
  “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么个意外，你也别太自责了，起来吧，地上太凉。”沈瑛大病初愈，身子骨本就不太利索，牵强的去扶江桦，有心无力。
  “妈，你就让我这么呆着吧。”江桦害怕的意外终于还是来到，他最怕的就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羁绊。以前有孩子和他的爱便足够。现在孩子没了，他也就没有理由继续将她强留在身边。
  腰间的吃力已不复存在，好似曾经在那的是一大片厚重的空气，在我还未来得及仔细将他感知清楚，他便急急离去。一行热泪不请自出，这次我真切的感受到他抛弃了我。我真的失去了他。我无缘的孩子。
  仿似有人在拼命呼唤我的名字，昏迷中的我已经分不清那是梦中的呼唤，还是现实中的焦虑。我宁可自己就这么毫无生息的躺着，最后再悄无声息的离去。
  “晓依，你醒了？”是江桦疲惫不堪的声音。
  我被他扶在怀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与他的羁绊将不复存在。我第一次去感受这个脆弱的男人，他和我一样都处在失去的悲痛中。
  “如果你执意要离开，先把身子养好了再决定好吗？”我点点头。除了他能收留我外，还有谁能真正在乎我呢？
  最初失去孩子的那些天，我整个人都怏怏的，仿佛世间都已离我远去。我拼命拒绝外界的事物和人，拼命逃离。江桦执拗地再次将我带回，重新回到那座金丝笼中。回来后，我每晚都重复着同一个噩梦，父母抛弃了我，我抛弃了我的孩子。他们的血交汇成河流纷纷向我涌来，将我淹没。
  我挣脱着从梦魇中强行醒来，冷汗浸湿了我的额头，紧紧贴住刘海。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加速的声音。我在恐慌。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江桦将我拥在怀里。
  在一同失去孩子后，江桦仍是我的枕边人。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默许了他的存在。他明明有了李素心，为何还不放过我？我倔强地推开了他，不愿他靠的太近。
  “晓依，孩子没有了，伤心的人不光是你，我也一样，每晚都梦到孩子哭笑的小脸，跟你长的像极了。”江桦的声音呜哽了起来：“那天我真的不知道素心会突然上去找你，我也不知道她对你到底说了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素心更是不愿意谈论那天的事情。这些天，我一直在问我自己为何不愿意放你离开，答案只有一个。因为爱你，所以更加不愿意放手。”
  我无法回答他。或许一同失去后的悲伤，令我忍不住同情同为可怜人的他。
  “如果我一直不放手，你会憎恨我吗？”他戳破了我们之间最薄弱的那层纸质的关系。
  我不言。这个答案我也很想知道。我突然起身，用打字机问他，李素心呢，你不爱她吗？
  “我和素心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这辈子都只是最好的朋友。”江桦突然握紧我的手：“我没有办法松开这双手。”
  他松不开我这双手。可我呢，我心里也松不开毛俊这根弦。江桦和我注定要活在彼此折磨的痛苦中。
  一个人的时候，我总会不经意去抚摸平坦的肚子，仿佛那个孩子还在。再后来，我便浑浑噩噩地留了下来。我也忘记了留下的初衷，是因为无缘的孩子，还是说我开始在乎起江桦？我害怕后者的答案。李素心的到来给了我答案，我是为了报复而留下。
  江桦来到我面前，万分歉疚道：“晓依，近来我会很忙，妈妈公司的大部分业务都交给了我，我需要帮手，素心会住在这里，可以吗？”
  他竟然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在打字机上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她在这里，你会让她离开吗？
  “晓依……”江桦为难的叫着我的名字。
  “你舍不得？”我用打印机问他。
  “我和素心从来都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他犹犹豫豫说道。
  “跟我又有何关系？”我问。
  “是啊，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素心留下来是理所应当的。”他突然站起身，冷冷说道。
  我听见他关门的声音。倔强的我赤着脚来到钢琴前，记忆中的《紫罗兰》还是那般清冷。我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对我说，我憎恨李素心，是她让我没了孩子。如果她留在这里，离开的人会是我。
  《紫罗兰》终在我矛盾中不成曲调。我突然站起身，赤脚离开这里。
  我探出大宅的刹那，张阿姨熟悉的声音拦住了我：“晓依，你要去哪？”
  我推开她阻拦的胳膊，径直向前探去。
  “晓依，你要离开，江桦少爷知道吗？”我突然停下脚步，满脸疑惑“看”着她。我需要让江桦知道我的离开吗？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的关系，他有必要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