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亦烟霞

又过了将近三天的功夫，明悬才走出岛上的仙居回到我们面前。其间，为了给他留一个安心御毒疗伤的清净地方，我和紫陌露宿在海边。仙岛上一年四季仙花仙果繁茂得很，我们去的时候椰子正当时，以至于晚上休息时，我和紫陌都不慎被砸醒多次，我建议他过些日子改种榴莲。
    明悬说起过去几天的时候云淡风清，比如他用法术清空了残毒，比如他虽然法力折损了些，人却没什么大碍，比如鬼族连通人间，谪仙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帝尊念在他击杀阎君的功劳，封了他一个散仙。
    我有很多话涌到嘴边，却不知道先说什么为好，只是忍不住想哭。明悬咳嗽一声，抬手给我擦擦眼泪，“也算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我们得找紫陌蹭点霸王醉。”
    我知道这于他是一件好事。从九天上谋士，到冥界的黄泉，到鬼湖的谪仙，其中的痛即便是我同他一路经历，也难以揣测。我点着头说好，极力想勾出一个笑容，可眼泪却只是越擦越多。
    紫陌一副似笑非笑的老样子，压抑许久的本性又暴露无遗，“且唱且说是曲苑评弹，且笑且说是段子笑料，且哭且说的多半是获奖感言。师兄别管，嫂子正为意外之喜高兴呢。”
    后来，明悬虽然仍在调养并不急着离开，却也不愿意紫陌杵在眼前，拉着我试图避开他，无奈这是他的仙岛，总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找到。
    明悬扶着我站在海滩上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向远处眺望，把海天尽头那座小岛只给我看，“那座岛是我的，我们过些天就可以去看看。”
    我从岩石上跳下来，被他轻轻带进怀里。揽住他的腰，站得这么近，足以将他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一番。舒朗的眉目，温暖的怀抱。“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仙岛是你一个人的，我可不愿意老态龙钟地看着你风华正茂。”
    他笑，低头吻我的额头，“那又有什么关系，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想看也得看。”
    忽然，他神神秘秘地冲我眨了眨眼睛，“对了，我有两个消息告诉你。”
    还有什么消息能吓到我呢？有明悬陪在我身边，一切总不会坏到哪里去的。我把脸在他的袍子里埋得更深，瓮声瓮气地道，“那你先讲好的那个。”
    明悬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召集九天诸神对抗鬼族的时候，我在觐见帝尊的队伍末端看见一个人，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
    他故意停住，像是留给我缠问他的时间。我抱着他，毫不上当，埋头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头也不抬地道，“不感兴趣。”
    他不为所动，了然地轻笑一声，“也好，那我就说说另外一个消息。是说——”
    我无奈地蹭了蹭，仰起头妥协道，“我感兴趣，你先把第一个说完。”
    他的笑容里分明有几分得意，“你求我啊。”
    我被气得一噎，在他怀里挣了挣，“紫陌该去做饭了，我去给他搭把手。”
    明悬投降地拉着我坐了下来，“我说还不行么。那个人，是林羽。”
    我差点跳起来，被他又轻轻压着肩膀按下去，“别高兴过头了，还有第二个消息。”他咳嗽一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笑得有些狡猾，“是我凭着军功向帝尊求的一份天旨，将你录入九天，也封为散仙，从今以后，你就和我住在一起。”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难道是一个坏消息？”
    他笑眯眯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两个消息是一好一坏？”
    我恍然明白过来。我不再是生如昙花的凡人，我和九天所有的神仙一样，避开三界轮回。换言之，我有足够的时间和明悬在一起。
    难怪在冥界时，三生石上我的名字消失不见，难怪阎君听闻这件事，说这是我意外的福气。竟然真的有这样的机缘，真的应验在了这里。
    他低下头亲我，“怎么，高兴傻了？”
    这或许是我这些天忧虑最多，最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我还是想哭。
    我往明悬怀里缩了缩，不让他看见我的眼泪。他在我头顶轻声叹息，“傻瓜，算一算我在九天两百多年，在鬼族一千年，还是比你大了一千两百岁，纵然有什么事情，也都能替你顶住。你有什么可担心。”
    我坐起身小口小口地亲他，“一千二百岁，怎么算都是我亏了些。”
    身后一树合欢展开粉色的绒扇，正开得茂盛。此世安稳，烟霞明灭。明悬低下头，含笑看着我，“若是按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来算，你亏得或许还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