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顾来时惜今朝

  此时，民政局门口。
  乔忍把小红本收进包包里，手被程惜拉过去，两人十指交握，牵着走在一起。
  乔忍刚想跟程惜说话，手上的包包突然被人一把扯走。她叫了一声，顾不得其他，朝着那个抢包的身形矮小的男人就追了去。
  程惜反应过来，皱了下眉，也追了出去。
  乔忍边跑边喊“抓小偷！”，但是街上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她的话语被淹没掉。
  那个拿着乔忍的包包的男人迅速消失在街道转角处，这里人流又多又杂，程惜跑得比乔忍快，但还是被那小贼落后了一大截。
  第一次遇到当街抢劫这种事，被抢的还是她装着结婚证的包包。
  乔忍觉得，一定是上帝看她不对眼，见不得她幸福。
  那身形矮小的猥琐男人似乎对这一带很熟，左躲右闪，不一会就跑离了闹市，拐进了一条巷子。乔忍完全看不见他身影，只能跟着程惜跑，体力也跟不上。
  程惜腿长，但是对这片街区不熟，他追着那贼又转了一条巷子，面前是个死角胡同，但是那个抢包的男人却没了踪影。
  程惜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喘着气。
  周围一片寂静，乔忍还没跟上来，他觉出一些不对劲，不动声色地蹙紧眉往后退。
  程惜回身喊了几声“乔乔”，心里发紧，拿出手机打给她。
  有人在面前语调怪异地“喂”了一声，程惜摆弄着手机的长指停住，抬起头。
  七.八个街头混混堵在胡同出口处，领头那个吹了声口哨，“程惜是吧？”
  程惜面无表情地扫了这些人一眼，头脑飞速转着，从后背腰间摸出随身带着微型消音手.枪。
  上膛，举起，紧紧盯着领头的混混，程惜逼近他们。
  他知道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即使这些人手里持着混混标配的木棍和砍刀——如果乔忍不在这里的话，如果她细白的脖颈上没有那把白晃晃的长水果刀的话。
  乔忍被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挟持着，从胡同入口转进来。程惜的心瞬间跌了一层，唇不自觉地抿得更紧。
  “放下枪，踢过来。”领头混混抬着下巴说。
  挟着乔忍的男人往前走了一步，传达着威胁信息。
  乔忍的脸色有点苍白，双眼却拼命维持着镇定。
  程惜看着她的样子，喉结滚动，缓缓弯腰，把手.枪往地面上放去。
  领头混混示意高大男人把乔忍往胡同死角里转移，走了两步，她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抓紧衣角，因为她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乔忍看着程惜，一咬牙，再抬脚时，整个人故意往前跌去，踉跄了一下，一手尽全力推开架在面前的刀，一手摸到手机凭记忆在屏幕上滑了一下，脖颈处不可避免地瞬时出现了一道口子。
  她还没跌在地上，就被高大男人拽住往回拉。但下一刻，那男人惨叫一声，手上的刀掉下去。
  是程惜，他重新握着枪，在乔忍与那男人隔开一段安全距离的时候，朝他手腕开了一枪。
  周围的混混叫了起来，混乱之中，乔忍抓起地上的刀往墙角靠，两个混混围住她。她刚挥起刀，面前两个黄毛混混的肩膀就各自中了一枪。
  程惜眉眼凌厉，手里的枪转向那些朝他自己包围过去的混混。
  乔忍举着刀，紧张万分地盯着重新围上来的两个黄毛，贴着墙壁往程惜的方向挪过去。显然那混混忌惮程惜的枪，才没有立刻上前制住乔忍。
  双方对峙着，两人的安全，全系在程惜能不能同时顾及到她和自己。
  领头的混混不知道收到了什么讯息，命令手下排成一字堵住胡同出口。
  面前的混混离开，乔忍立刻跑到程惜身边，也不敢松开手里的刀，紧紧靠着他。
  程惜的眉皱得更深，他直觉不安，环顾了一圈周围的老旧建筑物，那些破旧窗口，那些低矮楼顶，那些容易藏人的角落。
  最后，目光移到乔忍身上，他心口狠狠一紧，同时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乔忍察觉到程惜一直盯着她的胸前，她疑惑又紧张地低头看了一眼。
  几个深红色的激光点在她胸口处小弧度晃动，乔忍不是很清楚这是什么，抬头看向程惜，用眼神求解。
  墨眸一瞬不瞬看着那红点，程惜从喉间挤出三个字给她：“狙击.枪。”
  她怔住，呼吸一窒，呆呆地望着程惜。
  他低声，“别慌，有我。”
  “不想她死，就把枪扔过来！”领头混混嚷了一声，气势汹汹。
  乔忍眼睁睁看着程惜俯身放下枪，长腿一踢，枪被踢到两方中间。
  她的双腿都在打颤。
  领头混混吹着口哨走过来，手里也没拿任何凶器。
  乔忍挡在程惜面前，挥了几下手中的水果刀，声音颤抖：“你别过来！”
  但她立刻被程惜拎到他身后，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待在旁边，不要看我，更不要冲上来。一定不要。听见了吗？”
  乔忍使劲点头，应了他一声，倒退着往旁边挪动，她心脏狂跳，胸前的红点一直跟着她。
  没走几步，她就浑身一抖，因为那混混朝程惜挥了一拳。他身子一歪，扶住墙壁。
  乔忍在看见程惜站直之前，转过身去——按他所言，不要看他。
  “你很嚣张？”领头混混狠力推了程惜一下，在他站稳之前抓着他衣襟，一腿顶在腹部。
  程惜闷哼一声，弯腰捂住腹部，唇角渗出血丝，抬眸看了一眼乔忍的背影。
  几个黄毛上来，来回推着程惜，直到把他推倒在地。其余堵在胡同口的小混混哄笑了起来。
  乔忍双肩耸动，眼泪一串串掉下来。她死命咬着自己的唇。
  “你不是很能画吗？”一双肮脏油腻的帆布鞋踩在程惜的一只手背上，领头混混“啧啧”叹了几声，鞋头在他修长白皙的五指上使着狠劲碾了几下，“多么漂亮的一双手啊。”
  清脆的响声从程惜的指关节处传出，乔忍蹲下来拼命捂住嘴，泪如雨下，全身颤抖。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上也有一只鞋狠力踩着碾着。真他妈的疼。这辈子没这么疼过。
  程惜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涨。场景一下子回到六年前的纽约街头，那时碾在他双手上面的，是皮鞋。
  “你说，直接砍了会不会省事一点，程少爷？”领头混混俯身去看程惜的脸，狂戾地笑着说，“有人想要你的双手，只要你的双手。”
  乔忍抓着手里的刀，全身的神经瞬间紧绷，双眼通红，露出狠绝之色。程惜紧紧盯着她的背影，手上的痛感钻心，却不及他的害怕强烈。
  他怕她一妄动，不知藏在何处的、瞄准她胸口的狙击手就会射出子弹。
  “不过，他说了，要先废掉你两只手，再砍下来。”
  领头混混把脚从程惜那只残败、沾满污秽的手上抬下来，挪了一步，往他另一只手踩上去。
  乔忍提着刀猛地站起来，回身朝那个混蛋冲过去。趴在地上的程惜瞬间把心提到嗓子眼——
  “胡同里的人，都住手！胡同里的人，都住手！”声音从电子扩音器里传出，一伙混混早就熟悉北京市警察的腔调，立时四散而逃。
  陈妆跟在十来个警察身后，从胡同口奔进来。
  乔忍胸口的激光红点已经不见了，她提着刀站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瞪大着通红的双眼看着地上的程惜，剧烈喘着气。
  警车的声音这时才响起，与警察的追击叫喊声混合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少爷！少爷！你、你怎样了？”陈妆扶起趴在地上面色惨白的程惜，见他嘴角还渗着血，顿时急得眼圈发红。
  “去看看她。”程惜声音虚弱，撑着站直身，那只手垂下，血液倒流到手掌，噬心蛀骨的痛。
  陈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怔在那里满面泪痕的乔忍。她上前摇了摇她的肩膀，喊了她几句也没得到反应。
  程惜极不安，走过去，用完好无伤的那只手搂住她的身体，拍着她的背说：“乔乔，别哭，我没事，我没事，你别哭，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哐当”一声，乔忍手中的长水果刀掉落在地。
  双手抱紧他的腰身，她后怕得要命，眼泪流得更凶，哑着声哭着喊他：“程惜程惜……”
  程惜松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是如她一般后怕呢？
  怕她受了这样的刺激，又精神紊乱封闭自己。更怕刚刚那些狙击手中的任何一个发出一枪，那他……该怎么办？
  2
  那时，陈妆是因为在他们家里等了很久，一直不见他们回来，所以才给乔忍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那边只有沙沙声响，她刚想挂电话的时候，被里面传出的一阵极不对劲的叫声吓了一跳。
  继续听了一下，陈妆便当机立断地报了警。
  因为陈妆报的是程惜的名，因为程惜的特殊身份和势力，这一切才没算太迟。
  随着警察在民政局周围的街区分头找时，她极力请求关掉警车的声响，就怕那些人狗急跳墙，在听见警车声音的时候直接把他们怎样。
  乔忍没想到那通电话是陈妆打的，她只是想赌一把，却真的因此救了自己和他。
  她自己只是颈部有一道外伤，不算深；而程惜，腹部有伤，唇角也乌青，最严重是左手手掌和五指。
  医生帮他接手指骨的时候，乔忍站在外面一直哭，一直哭，她忍不住，就是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