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入瓮

陈夕是被客厅里的电话惊醒的，她恍然间坐起，空旷的房子里，只有电话的突兀声。
    她几乎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却还是没有赶上最后一声铃声。
    陈夕抬头望了一眼钟表，居然只有凌晨五点，这个时间，有谁会答打电话？
    虽然按理说只有路远会打，可是陈夕知道，这个电话不是他打的，路远从来没有在早上七点之前叫过自己起床，何况打电话？
    陈夕睡意全无，在客厅坐了下来，窗外的雪尽管已经下了两天，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此刻偌大的客厅，静的不能再静的凌晨，陈夕的头脑前所未有的冷静。
    直觉告诉她，一定出了什么事。
    因为她已经在家里待了整整四天，这四天来，她没有跟除了路远之外的任何人接触过，没有电话，没有网络，而昨天早上，路远也出去了。
    所以说，她现在处于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里，就算是世界大战发生了，她也全然不知情。
    陈夕的心一紧，她双手抱膝，坐在沙发上，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天一亮，她要出去，至少要见一些人。
    陈夕再次醒来，依然是被电话惊醒，她注意到，已经七点了，这次电话似乎很有耐心地响了很久，陈夕接起。
    “喂！”
    “陈夕吗？”
    竟然是林晚？也对，他应该也知道这里的电话。
    他的语气有些陌生，陈夕答了一句：“是啊，怎么了？”
    “你在家吗？”
    “在啊！”
    “那你今天打算出来吗？”
    “我正打算今天去片场。”
    “好，那你收拾一下，我现在去接你。”
    林晚说完这句，不等陈夕反应过来，已经挂了。
    陈夕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反正她也正要出去，这样更好。
    只是陈夕没想到，自己只是洗了脸，林晚就已经敲门了。
    她打开门，他一脸肃然，陈夕立刻感受到外面满天的风雪和寒气。
    “现在走吗？”陈夕随口一问，谁知道，林晚居然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陈夕觉得林晚的表情跟平时很不一样，可是一时间又说不出。
    林晚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陈夕，你爱路远吗？”
    陈夕有些愣，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林晚会问出这个问题，可是他的样子，又好像并不想知道答案。
    果然，很快林晚就持续地问出了一系列问题，惊得陈夕整个人都说不出来。
    “我们认识的那一天，你是无意中迷路的，还是你早知道我们在这里，所以跑了进来？”
    “后来工作的原因相熟，是你老大的安排，还是你自己刻意争取的？”
    “《夕夕都成玦》的角色选拔，到底是我无心的坚持，还是你有心种花的结果？”
    “还有和路远的一切，到底是上天的安排，还是，这些都是你的安排？”
    陈夕的心如坠冰窟，窗外的漫天大雪，也不抵此刻她心中的冰冷。
    “你……你为什么会有这些问题？”她的声音已经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林晚凄然一笑，声音带着些许讽刺：“怎么了，你不敢回答吗？陈夕，你知道吗？我多怕冤枉了你，我昨晚就想问你，又怕你睡不好，一直等到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来了，打了个电话，又放下了，我想起路远说你早上是一定要多睡一会儿的，我一直在门外等到七点才找你，现在你说，我不看那些报道，我就要你亲口说，我刚才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陈夕心下明了，自己果然猜对了，这几天发生了大事，所以今天林晚来兴师问罪，难怪，路远没收了她的电话，家里的网络也出了问题，难怪！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神情变幻，沉默不语，林晚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为什么不否认？你默认了吗？”
    陈夕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往日没有的冷静与平淡：“你已经给我定罪了，不是吗？我多说何益？不过，我有一句话要说，我跟外界失去联络几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你至少应该先让我了解下。”
    “好，先上车吧。”
    陈夕刚关上车门，林晚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陈夕毕竟做过娱记，简单一搜索瞬间就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原来，她和路远的新闻已经曝光了四天，原来，自己已经背上了这么多的罪名。
    她点进那篇致命的文章，突然发现日期是昨天发的，心下一片冷然。
    路远，这就是你昨天不回来的原因吗？你不相信我，你相信了报道。
    陈夕看着文章下一个个众口铄金、义愤填膺的评论，仿佛她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此刻方才真正懂得了承受大众舆论攻击的滋味，原来，以前姐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自杀的吗？
    可是此时此刻，陈夕百口莫辩，说她从没有设计过路远？她确实设计过。
    说她从来没有刻意安排过什么？她也确实安排过。
    这篇文章最大的致命之处就在于，它半真半假，可问题是，谁又在意它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陈夕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林晚，只说了一句话：“我要见路远，你知道他在哪吗？”
    ******
    作为出道多年，又在娱乐圈几乎处于金字塔顶尖的人来说，叶清漪无疑是个聪明的人，不然她也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聪明的人有时候并不一定讨人喜欢，尤其是她所在意的人。
    有人说她如寒梅孤芳自赏，有人说她如清荷遗世独立，可这么说的人都不在她在意的名单里，唯有一人，是她真正在意的。
    路远从不曾主动找过她，可是她知道，今天他一定会来。
    因为昨晚他虽然不愿意还是接了她的电话，叶清漪只说了一句“你非来不可。”她知道，在这个多事之秋，他一定会来的。
    路远的脸庞清冷至极，一如过去的许多年。
    叶清漪曾想过很多次，为何他爱的人不是她，可是如果给她一次机会让她重新选择，她还是会这样选。
    她不能抛弃一切只希冀路远的爱，她必须自己努力成为一个大明星，那样的话就算没有人爱她至少她也还能活得很好。
    她不是梁辰，没有那么得天独厚的际遇，也不可能愿意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去爱一个人，她也不是骆珈，没有那么强大的背景，就算不成功也一样有任性的资本。
    从来，她叶清漪都是靠自己，她没有任性的资本，也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突然释怀了，脸上露出戚戚然的笑意，既然无论如何都是今天这个结果，她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路远的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化，他只是淡淡开口：“你找我来就是看你在这神游吗？”
    “路远，这些年来你都不理我，想不到我什么都没说，你居然就主动来找我，还是在最人多嘴杂的片场。”
    “是不是你做的？”
    叶清漪对于他的开门见山丝毫不惊讶，她笑道：“你说什么？爆料你和陈夕的新闻吗？这你可冤枉我了，那么多人看见你们怎么能说是我呢？何况，现在不是有明确的指向说明是谁了吗？”
    路远神情微微一滞，话语中没有任何感情：“我不是说这个，我说昨天的那篇文章，是不是你找人写的？”
    “路远，你太瞧得起我了，你看一眼就应该知道，那篇文章有多么专业，能查得那么清楚，应该不是我的能力能做到的。”
    “是吗？”路远微微一笑，面上是明显的讽刺。
    叶清漪微微一滞，语气有些哀伤：“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她，我曾经努力了那么多年，只为了和你站在一起，可是你没给我机会，却把机会给了一个欺骗你，设计你，伤害你的人。”
    路远已经有些薄怒，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就算她欺骗我设计我，那也是对我，不是我身边的人，我宁愿别人来设计我也不愿意有人代我受过。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对你，你心里应该清楚。”
    叶清漪心里一紧：“我……我不清楚。”
    路远看了叶清漪一眼，神情冷漠地几乎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声音毫无温度：“是吗？六年前梁辰的事情，你敢说不是你？”
    叶清漪骤然抬头，脸色变得苍白。
    她摇摇头，看向路远：“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今天的我都没有那个能力，何况当初一个小演员，我怎么可能掀起那么大的浪潮。”
    路远没有看她，只是看着窗外，大雪纷纷，却掩盖不了人世的罪恶。
    他叹了一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是无法做那么大的事情，你也没想到后来事情会演变成那个样子，可是，第一个打电话给媒体爆料梁辰被潜规则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你虽然只做了这一件事，甚至连真凭实据都没有提供，可是有什么关系，就是有人需要你打开这个阀门，后面的事情自然有人，会一件一件做下去，直到一切再也无法收拾，梁辰为了保护一些人选择了死，你当时也很内疚，是不是，不然，这些年，你怎么会一直偷偷去祭拜她？”
    路远猛然回头，看向叶清漪。
    叶清漪倒退了两步，整个人都呆了。
    她喃喃自语：“你怎么会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冲动的电话。”
    是的，那天她气急了，一时冲动打了电话，她以为媒体写两天捕风捉影一下就完了，可谁知道，后面的事情就像滚雪球一样，持续不断的新闻，持续不断的爆料。
    路远闭了闭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场难以挽回的悲剧。
    他轻轻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过的事情，必然是有痕迹的，或许，那设计好的一切，就算没有你的电话也会如数发生，可是谁知道呢？如果没有开始，或许就不一定了。但是现在不是六年前了，我不会让同样的悲剧发生在陈夕身上。”
    他心中哀伤，不想再呆下去，转身就要离开。
    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再也动不了。
    陈夕满脸泪痕地看着他，旁边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林晚。
    路远知道，陈夕已经听到了一切，想来也已经知道了过去几天的种种。
    他很想走到她跟前，去问问她自己心中的疑问，可是看到她哭了，他又舍不得问她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说“陈夕我一点也不介意，不管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可是又好像有一股力量拉着他，让他停在原地，最终动也没动。只是任陈夕漠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