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请还俗

31 渐沉渐深(一)


孙昭早已羞得无地自容,可若是要形容此刻的情绪,仅“害羞”二字远远不能概括。她自知身体单薄,这几年来孤身在外,曲阳观的四年来日日粗茶淡饭,因而每到冬日,便因畏寒而手脚冰凉。
    不知齐骁从何处知晓她畏寒的毛病,许是秦好姐姐又去胡说了。他虽没有同她讲明,可每次她手脚冰冷之时,他悉心的照料绝非伪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自从那一夜住在齐府,齐骁便为她按压涌泉穴,助她驱寒入眠。一个女子的裸足,被男子悉心按压揉捏,自是无法同别人讲。方才她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汗水湿透,十指之上也冰冷似雪。齐骁又是一言不发,一根一根替她揉捏手指生热。除了母妃,世上又有谁能对她这样好。
    他是叱咤风云的镇国大将军,每每在她面前,哪里还有半分将军的威仪?他的用心,她不是没有看到,只是她不敢像他这般,无所畏惧地表达自己的情意。
    “非要如此么?”孙昭红着脸,面上犯难。
    齐骁见她还在犹豫,眸子一冷,索性俯身靠近她,吓唬道:“若是耽误了时辰,便功亏一篑。”
    大将军竟然以时局朝政要事逼她做那羞人之事,能够这般厚颜无耻的,世上仅此一人耳!孙昭心中有怨气,却也不敢撒在齐骁身上,暗自叹息道,这便是寄人篱下的凄凉!罢了罢了,她咬了咬牙,对着那两片笑得合不拢的嘴唇凑了上去。
    齐骁知道,面对这个倔强的小女子,万万不可用强,只得循序渐进的又道,教她知道他的好。齐骁只觉鼻端浮动着一阵阵的少女馨香,不由深吸一口气。近些,再近些。如此便能贴上他朝思暮想的两瓣桃花,细细亲吻,含在口中。
    孙昭顿觉脸上灼热,似是快要烧起来了,她虽然和齐骁有过几次碰触,却都是被他强行索吻,哪知自己竟有投怀送抱的一天,况且观他此时的模样,竟是一脸陶醉。
    他的脸近在咫尺,以放松而享受地姿态等待她唇瓣的降临。齐骁闭着眼,如同春风拂过的容颜之上,竟是孙昭从未见过的温柔。几缕乌发散落在他额角,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来,将他凌乱的鬓发抚平。
    少女的手纤柔湿嫩,与他的肌肤刚一贴合,齐骁便生出了想要将她按在怀中的冲动。原来昭儿的小手触及肌肤,竟是生平未有的舒爽,齐骁不由睁开眼看她,却见她也正认认真真盯着他的眉眼。
    她眸光清澈,含羞带娇。从前抗拒的、调皮的眼神,皆被今日的羞怯所替代。未曾想到他忽然睁眼,孙昭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向哪里,慌乱间竟是樱唇轻启,柔柔地唤了一声“齐骁……”
    这小女子,若不是他知晓她不谙男女之事,恐怕要误以为她刻意诱惑于他。分明是她无所谓的几个小小动作,偏偏每次引得他心猿意马。
    孙昭只觉身子一轻,便被齐骁按在怀里。他低头看她,满眼温柔。像是明明知道要发生什么,却无从抗拒。
    “昭儿。”齐骁喉结微动,声音沙哑。
    “嗯?”孙昭不明所以,便被她揽住了后颈,俯身落下唇瓣。
    究竟是天气乍暖,前几日的风寒未曾见好,孙昭心身紧张,只觉嗓子痒得厉害,一个不小心,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齐骁尚未明白刚才发生的事情,只见怀中的小女子用袖袍遮着脸,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倒是皇家玉酿,竟连这一个喷嚏,也带着昭儿檀口中的馨香。
    她与齐骁相处的久了,倒是带出了几分真性情,原来也是个机灵活泼的调皮丫头。大将军也不生气,伸手撩起她遮脸的袖袍,但见隐藏之下的一张小脸,灿烂如盛世桃花,竟是自顾自地笑个不停。
    待看清大将军错愕的一张脸,孙昭笑得更凶。齐骁索性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还笑!”
    他语气虽然严厉,眼底终究是在笑,孙昭佯装畏惧道:“本宫知错了,大将军息怒。”
    大将军还欲揉捏她的脸颊,将她白皙的面容染上胭脂一般醉人的酡红,便听守在殿外的时雨悄悄移至近处,唤了声:“主公,时辰到了。”
    齐骁再也不强迫于她,而是轻轻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道:“等我的好消息。”
    言毕大步流星地离去,竟是头也不回。
    孙昭蜷缩在软榻之上,整个人瘫软下来。
    她捧着羞红的脸颊,流连于方才的一片温暖,她一个人生活已有七年,每到冬日,虽冻得手脚冰凉,却未曾觉得冷。可是齐骁刚走,她怎就觉得冷呢?
    孙昭勉强拉回思绪,对时雨道:“你暗中跟随大将军前去,如有进展即刻报与我。”
    “殿下放心。”时雨说罢,顷刻之间不见人影。
    听闻当夜宫宴,酒过三巡。北齐太子迟苏起身敬酒之时,身上的香囊入了皇帝陛下的眼。太子大大方方地将香囊赠予梁国皇帝,梁帝大喜,便邀太傅崔宴同来观赏,却发觉崔宴起身更衣之后,便再未回来。
    都说伴君如伴虎,无人知晓梁帝为何大怒,当即下令擒拿崔宴。可怜崔太傅还在茅房里呕吐,便被羽林军强行押入了大牢。
    迟苏离宫之时,月轮高悬,带着些许寒意。近侍管佟不解道:“殿下为何要帮齐骁?”
    方才殿上乱成一团,迟苏假装醉酒,实为无奈之举,此刻他倚在绒毯之上,揉了揉太阳穴道:“他的人马,已埋伏在你我回国的官道之上。”
    “无耻!”管佟咬牙切齿,“堂堂镇国大将军,竟然以此要挟外史!”
    “王邻本就是父皇手下的暗部,他此番虽然借我之手除去王邻,却也未曾与我撕破脸,乃是容人之量。”迟苏不急不缓,早已将一切看得通透,“他深谙于此,却未曾将王邻计划和盘托出,便是留下你我一条生路。”
    管佟未曾想过如此,挠了挠头道:“他分明有机会对太子不利,他又为何不借机……”
    管佟盯着太子的脸,只见他面上浮笑,“玄音公主曾允诺与北齐交好,许我南楚永泰之地的五城。齐骁如此,乃是替玄音许诺。”
    “说到底竟是为了一介女流!”管佟不服气。
    “话不能如此。”迟苏道:“一路以来,你观梁国富庶、安泰,比之我国如何?”
    管佟想了想,“皆强于我国。”
    “如此便是。”迟苏扬起脸,“世人只道女子如衣服,为生儿育女所用,然而梁国的女子,宫内可主政,宫外可经商,倒是令我自叹弗如。”
    “父皇主政以来,多有征伐,未曾扩大寸土,却劳民伤财。”迟苏继续道:“母后主政数年,倒是令国库充盈,兵强马壮。”
    主子贵为太子,却一直与皇后不和,还不是因为皇后豢养面首一事,令太子忍无可忍,管佟暗自道。可观太子此次梁国之行,倒像是纾解了心中郁结一般。
    “枉我迟苏二十余载空活,竟是个偏颇狭隘之人。”迟苏却是展颜一笑,声音爽朗,“母后此番派我而来,所见所闻竟不亚于读圣人书。”
    可若说此行最大的收获,却是在别处,且不足以为外人道。
    迟苏回到驿馆,趁管佟不备,便又越墙而出。却忽然被墙根下站了许久的人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管佟!”迟苏面上带怒。
    见太子殿下生怒,管佟面上赧然,“殿下夜夜外出,管佟实在担心至极。”
    迟苏唇角一抽,难以置信道:“梁国之都甚是富庶,夜不闭户,有何担心?”
    管佟憋红了一张脸,终于道:“殿下明日就要回国,却每夜撇下我一人……管佟不才,却也想跟着太子去见识一番!”
    迟苏夜夜瞒着管佟外出,的确难为了这个忠心的下属,于是道:“你且跟我来。”
    管佟面上一喜,连忙跟了上去,“主子,你日日夸赞梁国的女子不让须眉,这烟花之地的女子,是不是也别有一番销魂滋味?”
    言毕,便见主子脊背僵直,声音冷峻道:“谁说我要去烟花之地?”
    “深夜外出,子时方回,若不是去寻花问柳,还能去何处?”管佟窃笑。
    然而待管佟与主子爬上了姑娘家的墙头,他便再也不这样想了。若说主子后宫之中,不敢说有佳丽三千,三十倒是有的。正可谓粉黛不胜数,却偏偏被这个叫秦好的小妖精勾了魂。况且这女子不是别人,恰是害得他二人锒铛入狱的罪魁祸首。
    更何况此女诡谲多谋,四年前破坏了大皇子与玄音公主的婚姻。此番又公然拒绝太子的好意,真是不知好歹。
    可身旁的太子殿下,竟是双目含笑,面上春风!管佟摇了摇头,叹息道:“殿下向来好色而不沉溺女色,如今是怎么了?”
    迟苏低头去看,但见沈文光在案前读书,她便在一旁整理书卷。读到有趣的地方,便细细念与她听。
    沈文光侃侃而谈,幽默风趣,逗得她“咯咯”地笑。
    迟苏原以为男女之间,除了肌肤交缠之乐再无其他,原来世上还有这样一双人,书上说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原是如此!
    管佟实在觉得无趣,兀自倚在墙头上,再也遏制不住困意,竟是睡着了。
    夜幕渐深,沈文光便将秦好让进内室,自己在外就寝。迟苏更是暗自惊奇,美色当前竟无动于衷,这便是书上所说的翩翩君子罢。
    秦好将锦被严严实实地盖好,却闻到一股异香。她吃惊地睁大眸子,便要叫出声来,唇齿却被另一人的唇齿堵住,竟是将她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她又羞又恼,张口就要去咬,却忽听耳边有一个缥缈的男声道:“后会有期。”
    秦好揉了揉眼,却于黑暗中什么也没有看到,她不由捂住胸口,大口喘气。难道方才……是她睡梦之中的幻觉?她竟是想要……想要与男子同榻而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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