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请还俗

33 措手不及(一)


春衫单薄,遮不住怀中少女的诱人体香。齐骁双腿夹紧马腹,策马疾驰,惊得怀中女子低头瑟缩,向他怀里挪了挪。
    起初,他以为她畏寒,不得已蜷缩在他胸口,自是心中得意、唇角上提。渐渐地,他发觉她以长袖遮面,竟是害怕被外人看到容颜。
    这倒也难怪,她宫装黄衫,倒是亮眼,再者齐骁亦不愿昭儿被其他男子多看两眼。他当即单手握住缰绳,随手扯下身上的披风,覆在她身上。
    孙昭虽然不是第一次与他同乘一骑,然而那时寒冬天冷,着夹袄小衣,也并无尴尬。可此时二人皆着薄衫,相拥一处,难免肌肤相贴,多了暧昧的意味。
    “我带昭儿去见一个人。”
    孙昭轻轻地“嗯”了一声,偏偏他的呼吸均匀地洒在她耳畔,令她不由颤栗。
    二人来到一片偏僻开阔之境,似是登高望远,俯瞰都城。孙昭猜不透大将军的想法,随他下马而行,直入一片无人之境。
    鲜花丛生,碧草如茵,广阔之中有一座衣冠冢。孙昭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落泪。
    入眼之处竟是母妃的牌位。母妃为入宫的恩泽并未荫及父兄,娘舅家人仍旧在家乡经商。每当母妃孤苦寂寞时,便常常与她提起远在南方的家乡,那里是著名的鱼米水乡,夏日赏荷,冬季看雨。
    母妃的墓碑恰恰是正南方向。
    “怎会有这样一座衣冠冢?”孙昭抬眼问他,漂亮的桃花眸有明珠汩汩坠落。
    “贤妃薨逝时,仍是翳月殿里被削去妃位、无名无分的宫人。”齐骁低声道:“太子不敢在宫中祭拜,便托我建了这衣冠冢,每逢忌日,亲自来扫墓祭祀。”
    孙昭抹了一把眼泪,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我出宫数载,倒是要多谢大将军。”
    言毕,便听一个清晰明亮的声音道:“阿姐!”
    上次听到有人唤她阿姐,还是七年前的七夕宴上。那时她只有十岁,与小弟孙昱承欢母妃膝下。小弟聪慧,常常跟在她身后同她一起读书,小小年纪便被立为储君。
    父皇并不常常来看母妃,她便与小弟一左一右,伴在母妃身边,逗她开心。
    所有变故,都来自于七夕宴上的那一次奉茶,彼时林贵妃有孕,小弟便将酸梅呈与贵妃娘娘……而后贵妃滑胎,母妃被贬翳月殿,她亦被被逐出宫,只有小弟一人独自面对接下来的血雨腥风。
    此时此刻,一声“阿姐”再也不复当初的稚嫩,倒有几分男子气概。
    孙昭猛地回头,见身后的少年竟已和她身高相当。他的眉眼神情,分明还是年少时的模样,细细看来,却又不复年少。
    孙昱自马上一跃而下,身后不远处正是护送他前来的时雨。
    孙昭向时雨点点头,心上感激她这几年对小弟的保护,微微张口,声音却是颤抖不已。
    “昱儿”。
    昱儿是他的小弟,是她七年来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小弟,他平安康健,如她所愿。
    看着看着,竟是模糊了双眼,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小弟的容貌。只道他抚过她纷乱的鬓发道:“阿姐自幼爱笑,如今怎么这般喜欢哭?”
    孙昭破涕为笑,千言万语便都堵在喉中说不出来,只是打趣道:“倒是少不了每日山珍海味,如今长得这般高。”
    孙昱想到姐姐七载在外,孤苦无依,便是强忍着泪眼挤出微笑,亦是挺起胸膛道:“如此才能庇佑阿姐。”
    孙昱说罢,便要伸手去抱抱七年未见的姐姐,哪知忽然被横空而来的一臂所挡,齐骁面色不善地立在一旁道:“公主已过笄年,殿下此举不妥。”
    孙昱一愣,面上一红,“可她是我的阿姐!”他还欲再争辩,便被大将军有力的臂膀提到一旁。
    孙昭亦是未曾料到齐骁这般举动,不由蹙眉道:“大将军今日助我家人团聚,本宫感激不尽,可否容我姐弟单独说上一会话?”
    齐骁侧脸看她,每当她唤他大将军,自称本宫的时候,便是不高兴了。他抿唇一笑,“好,本将军便在不远处等候。”
    说罢兀自走出了十来步,却是不远不近,不尴不尬。
    孙昱见齐骁在不远处,终是轻声唤了“阿姐”,往孙昭怀里扑去。孙昭心上一暖,笑道:“宫人皆言太子殿下年少威仪,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阿姐面前,我便还是小弟。”孙昱笑嘻嘻道:“待我回宫,便为母妃正名,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地来此处祭拜。”
    孙昱说话之时,收敛了方才的顽皮模样,一张尚未成熟的脸颊写满认真,倒是令孙昭欣慰。
    “我还会给阿姐挑选一位好夫婿,再也不必受曲阳山寒凉之苦。”孙昱又道。
    “好。”孙昭轻轻点头,伸手抚平他鬓角的乱发。
    青天如碧潭般透亮,映着暖阳的光辉,令孙昭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母妃安在,她与小弟承欢膝下,其乐融融最是惬意!
    不过一瞬的幻想,竟也被忽如其来的冷峻之气骤然割裂。耳畔传来齐骁一声暴喝,她便已被人拉着一路奔逃。
    霎时飞箭如雨,向他们射来,孙昭强忍惊慌,在齐骁的掩护下一路向马匹跑去。
    不知何处来人,隐匿之间几十个身影明暗浮现。不远处骑马接应的乃是时雨,她只身上前,叫了一声“主公快走”,便向一行刺客迎了上去。
    齐骁面上阴郁,刺客来得太突然,令人防不胜防,贤妃的衣冠冢地处隐匿,鲜有人知,这一番刺客突袭,究竟是要杀他?还是近在咫尺的太子孙昱。
    流矢无眼,却偏偏有数十羽箭险些射伤他心爱的女子。齐骁将孙昭抵在一棵粗粝的树干后,在她惊慌的眼神中脱下外衫。
    孙昭抬眼看他,他竟是解开外袍,露出防身的软甲!她摇头道:“不可。”
    “事出突然。”齐骁也顾不得解释许多,迅速脱下身上的金丝软甲,罩在孙昭身上。
    齐骁孔武有力,纵是孙昭抗拒他,亦是被他困在怀中,将金丝软甲仔仔细细地穿戴整齐。见她平安,齐骁便松了一口气,自己胡乱系好了衣裳,将她掩在怀中。
    孙昱如何能料到今日之变,他与阿姐碰面之事无人知晓,又有谁会痛下杀手?惊慌间已然翻身上马,正欲伸手去接阿姐,便见齐骁已经上马,伸手去接阿姐。
    孙昭仰起脸,“让我坐在后面。”
    齐骁拒绝道:“身后是冷箭,太险。”
    “必须如此。”孙昭咬了咬牙,“只有你专心策马,我们才能逃出生天。”
    齐骁不允,却见她一副视死如归之态,竟是抗拒。
    “胡闹!”齐骁哪里有闲情与她置气,昭儿平日里素来大义,今日怎么这般无赖?他单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臂提住她的衣带,便将她甩在身后。
    不远处的刺客又逼近了几分,齐骁回身看了一眼时雨,她被一行黑衣人围在中央,已是强弩之末。
    孙昱神情痛苦,“可是时雨姐姐……”
    齐骁抿唇,语气冰冷道:“快走。”
    时雨不过一己之力,如何对抗数十刺客?孙昭心上刺痛,终是一言不发。
    二马疾驰而去,在树丛中穿梭,孙昭紧紧贴着齐骁的后背,却听得身后冷箭遽然,竟是越来越近。
    再看小弟的马,已经越来越远。
    孙昭心中明白,若不是齐骁与她同乘一骑,便能跟上小弟的速度,逃出这次围杀。可纵是宝马良驹,身负二人疾驰数里,却也无能为力。
    “齐骁,放我下去。”她的话语被呼呼风声吹散。
    “你疯了么?”齐骁的声音带着愤怒。
    “抱紧我。”齐骁言毕,双腿夹紧马腹,便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身后箭羽袭来,孙昭深呼一口气,侧脸贴向齐骁的后背。原来他的脊背那样宽广平坦,纵是与他身陷险境,也能令她心中平和。
    有一箭破空而来,斜斜的掠过她的鬓发,刺入一旁的树丛中。孙昭的后背早被汗水湿透,如注的冷汗从头到脚,冷得她瑟瑟发抖,早已经忘记了害怕。她试着伸手去触摸他的侧脸,英伟坚毅,一如初见。
    齐骁忽然觉得脸上多了一只不安分的小手,柔软滑腻,触之惬意。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别怕。”
    他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按在他的胸口,那里灼热滚烫,令孙昭的一颗心怦怦乱跳。
    她回头再看,但见身后不远处,黑衣人的身影清晰可见,刀锋上的寒芒于日光下凛冽袭人。
    她知道齐骁拼死也会护她周全,可是她不能!
    只要齐骁活着,小弟便会平安;叛乱终会停止;天下必定太平。只要齐骁活着……她死又何惧?
    路远马疲,劣势初现,她不能再等!
    齐骁忽觉坐骑一震,嘶鸣一声疾驰起来。与此同时,揽着他腰肢的双手忽然松开,身后温柔入骨的女子忽然不在。
    “孙昭!”齐骁一声惊呼,胯、下烈马却是再也不听主人召唤,撒开四脚狂奔起来。
    马臀之上插着一支发钗,发钗之下的血洞汩汩喷流出黏稠之物。马儿吃痛,狠狠将孙昭甩了出去。
    孙昭无力自卫,仰面跌落在地上,痛得周身麻木。她睁大双眼,却渐渐看不清远处的景象,只觉后脑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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