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世界可怜

29 从军


接到圣旨,傅清漪匆匆入宫安慰大姐。
    傅静姝默不作声地躺在床榻上,她抚摸着腹部,怔怔的落泪,见此,傅清漪心里也像被人揪着似的,只觉得所有言语都变得苍白。
    “我不信,幼卿,我不信白涟会那么蠢……”傅静姝抬眼,目光含恨,悲恸不已,“我没有保护好它……”
    “这不是姐姐的错。”傅清漪眼眶一红,俯身轻轻拥住大姐,温声道,“它在另一个世界,会好好的、会好好的……”
    在傅清漪反复安慰下,傅静姝终于慢慢平复悲痛,渐渐入睡。
    傅清漪看着大姐惨白不安的睡容,却是心事重重,脑海里不断回想大姐那句话——
    如果小皇子真的不是白涟害的,真凶又是谁?
    一切都在好转,无缘面世的小皇子似乎也渐渐被人遗忘。
    傅清漪从国子监回来,静静地看书,偶尔抬头,看着姜淮在院子里拼命练武,他招式诡谲,拳法凌厉,直冲命门。
    “姜淮。”她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最近怎么了?”
    姜淮一怔,练武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下。
    他走到傅清漪跟前,站定,看了她许久,缓缓出声:“我想从军。”他的话语如他的表情一样冷静,唯有背在身后的手在轻颤。
    从军……就意味着要离开她。
    听到姜淮的话,傅清漪心下大震,猛地抬头看着他,半晌不能语。
    “为何?”她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书,目光仔细地巡查着他脸上的表情,“为何?”
    只是心里却明白,他既然出了声,说明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他也绝不会再动摇。
    只是……为何要上战场?凭借他的才智,难道就不可以在这里打下一片天吗?
    南越目前状况并不好,西宁也是见南越先帝将南越国力败得差不多,才敢讨伐这个泱泱大国。
    她并不看好这场战事,即使南越获胜,也一定会异常艰难,多则几十年,少则……也要三年五载。
    她不想让他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
    见傅清漪满目苍凉,姜淮轻叹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不想一直碌碌无为。”他冷静地陈述,似乎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根本与她无关。
    傅清漪看着他,心里已经了然,她环抱着书本,盯着他不作声。
    “我已经和傅四约好了。”姜淮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今夜子时,我们便会出门。”
    眼泪蓦地漫上瞳孔,傅清漪含泪讽笑道:“你既然已经下决心去战场,又何必特意通知我?”
    姜淮看着她好一会,冷静道:“如果我事后留言,你一定会很生气。”
    那你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就不生气了?
    傅清漪怒极反笑,又听姜淮道:“我并不适合在学堂念书,我的爱好也不在次。”
    傅清漪一怔。
    她闭上眼,泪水滚落,沉默许久,终于心如死灰道:“你走吧。”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姜淮认真地看着她许久,似乎要把她的样子记在心中,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终于忍不住将她拥入怀。
    傅清漪惊住,猛地睁开眼。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姜淮又松开手,后退几步,直直地看着她,握紧拳,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远。
    “等等。”傅清漪蓦地开口。
    姜淮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傅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姜淮!”
    姜淮沉默地回头,一步一步走向她。
    他知道,如果她真的下定决心叫住他,一定是有什么事。
    傅清漪手里紧紧地握着一块东西,伸手向前,默默的盯着他。
    她手上躺着的,是一块玄铁令牌。
    姜淮看着她,沉默半晌,缓缓将令牌接过,便听她淡淡道:“这块令牌是父亲留给我的,见牌如见人,军队里应该有父亲认识的人。”
    姜淮定定的看着她,低头看向掌心令牌,声音有些沙哑:“宁?”
    傅清漪猛地抬头:“你认识令牌上的字?”他不是不识字吗?他的字都是她一笔一笔教的……
    现在,他居然认得她翻遍古书都没有找到的字?
    姜淮死死的握住令牌,心中也是诧异不已:一个宝盖头一个丁,是再简单不过的简体字……
    这种情况下,乍一看到这亲切熟悉的字体,姜淮心下大震,却也没有心思去挖掘真相,他抬头看向傅清漪,沉声道:“我以后会告诉你。”
    他不想对她撒谎,什么“这是偶然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他统统不想说!
    傅清漪抬头看着他,也没有继续追究,她的心很乱、很累,现在也不想说这些……
    她慢慢点头,抿唇,沉重道:“活着回来。”你们……都要活着回来。
    姜淮看向她,狠狠闭下眼睛,在猛地睁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我会等你的——”身后传来她郑重的承诺,姜淮身子一震,还是没有回头。
    他渐渐走远,她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泣不成声。
    别哭,别哭……
    姜淮骑在马上,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傅府,似乎能看见里面的小姑娘在低声啜泣,他的心也抽痛不已。
    “姜兄,还不走?”傅四拉着缰绳,马在原地徘徊,他回头看向姜淮,低声催促。
    姜淮垂眸,眼神一厉,一挥马鞭,黑马嘶鸣,烈马奔腾,马蹄声响彻一路,所经之处尘土飞扬。
    两个人,两匹马,最终越走越远。
    幼卿,幼卿,等我回来……
    终有一天,我会骑着黑马归来,来到你的跟前,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傅府又再次风起云涌,婢女小厮齐齐埋头,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傅常瑞猛地将茶杯摔碎在地,青瓷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派人快马加鞭!务必将傅四和姜淮抓回来!”他的声音中怒气沉沉,冷意飙升。
    一旁的傅三爷倒是没什么感受,仿佛奔赴战场的不是他的儿子一样,只是痛心道:“这姜淮也忒不懂事了,就这样抛弃我可爱的侄女去战场!真是……”他看向傅常瑞,叹道,“大哥,这事是三弟对不住你,那小崽子整天念着要学柳云那臭小子建功立业,你女婿也极有可能是被我那小崽子杜撰着去的……”
    傅常瑞头疼地挥挥手,人都走远,现在说这些都无济于事!
    他忧心地看向小女儿,只怕她会伤心。
    出乎众人意料,傅清漪表情平静淡然,脸上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早已知晓姜淮和傅四奔赴战场一事。
    她抬眼扫了一眼诸位长辈,最后看向父亲,轻声道:“不用派人去追了。”
    “他们急着要走,我们也留不住。”
    傅常瑞看着她,心下一震,沉声道:“幼卿可是早就知晓此事?”
    傅清漪点了点头。
    “糊涂!糊涂啊!”傅常瑞大惊,恨铁不成钢,“你怎么那么糊涂?”
    傅清漪垂眸不语。
    见小女儿这副摸样,傅常瑞长叹一声,沉吟半晌,缓缓道:“既如此,婚约作废,姜淮与我傅家再无干系!”
    傅清漪猛地抬眼,出声反驳:“我不同意。”
    傅常瑞怒极,猛的一拍桌子,在场之人心下一惊,纷纷噤若寒蝉,唯有傅清漪依然仰头直视他,丝毫不肯退让。
    这个女儿长得像她,脾气却是学了他十足……
    看着倔脾气的女儿,傅常瑞痛心道:“你既然不想毁约,又为何要让他上战场?!”见女儿犟着不出声,他指着她大声呵斥,“你真是糊涂!先不说这场战事胜率几乎为零,即使姜淮真的建功立业,你以为他还会甘心入赘我傅家吗?!”
    傅清漪默不作声,最终,唇角微弯,笑容带着几分讥诮:“父亲,他不是您。”她不信他会抛弃他。
    他……不是那样的人。
    傅常瑞一时暴怒,胸膛起伏,半晌不能语,一旁的傅三爷见势不妙,忙道:“大哥别生气!父女两个有什么不能好好谈?”
    傅常瑞看着女儿讥诮的笑,却是心中一痛:他知道……她一直恨他,恨他当初违背对温宁的诺言,纳了妾室;恨他当初没有保护好温宁……
    他们的女儿……一直都在默默地恨着他。
    傅常瑞眼眶湿润,他颤声道:“退下,你们都退下……”
    他不想管了,小辈的事,就任他们去吧。
    ——
    窗外的阳光洒入学堂,傅清漪侧头趴着桌子,怔怔地望向身侧那个空了好几天的座位。
    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边关吧。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不在,她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那位曾和秦雅欣一起污蔑她作弊的监学,早已被革职。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同窗们依然对她尊敬有加,休息时间,便会围在她周围请教问题,仿佛以前的屈辱从未发生。
    眼前一暗,傅清漪一愣,便见沈墨竹站在她面前,她抬眼,沉默的与她对视。
    “对不起。”沈墨竹低头,轻声道,“我那天,不是故意要推你的。”
    她夜夜辗转反侧,不断回放当她推幼卿小姐落地时,幼卿小姐看向她的眼神。
    如果再回到那一天,她绝不会、绝不会轻易相信一叠纸,而否认幼卿小姐的为人……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傅清漪轻轻勾唇,嘴里吐出的字却无比残忍,沈墨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从你拒绝我的求助的时候,我就不再对你报任何希望了。”
    沈墨竹一惊,这才想起,幼卿小姐说的——是那天姜淮手上鲜血直流,她向她请求找大夫的那件事……
    她忍不住无声落泪,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座位,僵硬着坐下,心里像破了一个大洞。
    傅清漪没有理会她,依然趴着桌子,在监学慷慨激昂的讲话声中渐渐入睡。
    他不在,这个学院实在有点无聊。
    ——
    月色下,篝火旁,姜淮嘴里衔着一片草叶,轻轻吹着,一声一声,清脆婉转,哀转久绝,仿佛饱含着无尽相思。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面容沉静而俊美。
    士兵们见他容貌非凡,都不免有些失神,一名士兵回过神,一拍他的肩,笑骂道:“姜兄长得也忒俊了!什么怡红院的花魁,依老子看来,都比不过姜兄的一根头发!”
    姜淮默不作声,抬眸看了他一眼,士兵们见此,都不再出声惊扰,那位将姜淮与花魁作对比的士兵也自觉失言,挠头笑着道歉,毕竟这位长得比娘们还俊美的少年,可是凶悍得惊人。
    这曲子倒是妙,听着听着,士兵们都似有所感,不自觉安静下来,一曲吹完,一名士兵调侃道:“姜兄莫不是想女人了?”
    士兵们都畅怀大笑,举起酒壶,姜淮也大笑着举起酒壶,和他们一起,仰头,将酒壶里的酒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
    只是在心里默默反驳:不是,她还是个女孩……
    可惜……他不能亲眼看着她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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