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世界可怜

42 结局


天启九年。
    白涟被判以谋逆罪行,被南越皇帝即刻下令处斩。
    临死前,白涟去见了秦王。
    当初秦王发现她与西贵妃长得很像,为了不被皇帝怀疑他的心思,便让长公主从中掩护,将她送往龙榻。
    可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君离殇其实没有心。
    作为秦王,他也没有心。
    白涟将脑袋靠在断头台上,害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紧张地闭上眼,眼泪也随之滚落:
    她想起了在福来学院的事情。
    当时她多么幸福,她是全家人的心肝宝贝,是全学院捧在手心的对象。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她想要更高的位置,她不想永远困在一个村庄里,她想往上爬。
    秦王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当初在国子监重遇姜淮,她心想:这个世上,原来真的有一个人在默默的跟着她,为她付出。
    她本来想问:淮哥哥,我要入宫,你愿意跟着我吗?
    可是……这个淮哥哥,已经变了,他变得冷漠,变得陌生,变得让她害怕。
    她突然很怀念当初的时光。
    大刀挥落的刹那,白涟紧紧地闭上眼,咬着牙,眸光沉重,心中执念深深:
    如果有来世,她绝不要再被这些位高权重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要做人上人!她要做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上人!
    ——
    白涟给他下的是慢性毒,君离殇已经躺在龙榻上奄奄一息,呼吸微弱,却依然坚持着批阅奏折,迅速为自己安排后事。
    傅轻歌与卫朔顺利和离,傅轻歌被封为和亲公主,远嫁西宁,西宁与南越永结秦晋之好。
    秦王落败,参与了秦王造反一事的家族在一夜间衰败,与秦王有所勾结的长公主也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回京。
    皇帝以卫朔与长公主私下有牵连为由,最终还是发落了卫家——
    卫朔心中叫屈:当初是陛下让他去接近长公主,加入长公主一派,好监视她的所作所为,可现在却统统成了他的不是。
    可作为臣子,即使心中有再多不满,卫朔也只能打碎了牙把这些往肚子里吞,只是心里也忍不住隐隐怨憎,明白这是他曾求娶西宁皇后而引发的祸端。
    为了不让西皇心生隔阂,皇家的友情,也随时可以牺牲。
    他垂眸,自嘲:“臣,遵旨。”
    ——
    天启十年。
    皇宫,养心殿。
    “情一字,果然沾不得。”君离殇的双颊已经消瘦下去,他半睁着黑眸,看着傅静姝,微扯唇角,“本来想过,既然狠不下心杀死你,与其眼睁睁看着你成为朕的软肋,不如死在你手上。”
    “可是没想到,连这个愿望都没办法实现。”
    傅静姝看着他,唇角在颤抖,似哭似笑:事到如今,这个人要死了……
    可是,她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
    她张口:“阿离,你爱过我吗?”
    君离殇奄奄一息地躺在龙榻上,他抬眸,认真地端详傅静姝半晌,微微勾唇,声音沙哑而虚弱:“你过来,朕告诉你。”
    傅静姝静静地看着他,终于踱步到床畔,慢慢俯身,侧耳。
    腹中传来冰冷的锐痛,她闷哼一声,口中的血溢出来,猛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君离殇。
    “爱,对皇家而言,太过奢侈。”君离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勾唇,又将手中的匕首往前送了几分,看着她痛苦得苍白出汗的脸,轻声笑道,“如果不能死在你手下,那么,干脆就死在一起吧。”
    傅静姝看着他,怔怔落泪,疼痛难忍的汗水与泪水一同滴落,她强忍着腹中的绞痛,露出一个苍白干涩的笑容:“阿离,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我们的孩子那么年幼,你害怕看见外戚专权的局面,不愿意南越江山葬送在你的手中……”
    她痛得抽了一口气,面前的景象都变得扭曲,却还是直直地看着他,努力笑道:“朋友、爱人……你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
    “我可怜你。”
    他有无尽的财富,至高的地位,然而,却依然是个可怜人。
    傅静姝喷出一口血,慢慢的闭上了眼。
    龙榻下,血流成河。
    君离殇抿着毫无血色的唇,黑眸黯淡,慢慢俯身,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闭上眼,突然全身脱力,猛地栽倒在龙榻上——
    希望下辈子,我不再是皇家的人。
    你也最好……不要再遇见我。
    如果你不幸又和我相遇,我一定不会放手。
    缠绵病塌的南越皇帝终于驾崩,被册封为皇后的淑贵妃也无故暴毙,与皇帝一同被葬在皇陵之中。
    南越皇帝留下遗诏:
    立嫡长子为南越新帝,任命陆铭远为当朝宰相,与傅太师一起辅佐幼帝登基。
    在新帝登基不久后,重伤昏迷了整整一年南越战神姜淮睁开了眼。
    举止怪诞,不复以往。
    傅清漪看着姜淮,触及他阴郁的眼神,心中一凉,整个人如坠寒窑:
    这个人,不是他……
    不是他……
    傅清漪怔怔的落泪。
    他还是抛下她走了,去了属于他的时代。
    他去了哪,他的时代在哪?
    傅清漪还是擦干眼泪,平静地与姜淮和离。
    举世震惊——
    幼卿小姐和战神一直以来恩爱甚笃,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在家人强烈的反对声中,傅清漪准备好一切,独自乘船出海。
    她要找到他,他不会抛下她的……
    说不定,她真的可以在世界的某一隅与他相见呢?
    傅清漪坐在轮椅上,她的秀发被海风吹得飞扬,烈日当空,她垂眸,静静地看着海水泛起一片金光。
    姜淮……你在哪?
    海,一望无际的海,湛蓝的海,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看不到陆地,透着让人心悸的空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落空,傅清漪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崩溃,越来越绝望。
    在某一个被海风吹过的清晨,傅清漪看着远飞的海鸥,突然觉得,她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姜淮是信念、是寄托、是她要追逐的梦想,但是,他并不是她的一切。
    她也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傅清漪以一个残疾人的身份周游了列国,撰写了多本山海志,描绘了世界各国的地图,做了许多身体完好的人不敢想的事。
    航运的第五年,她所乘坐的船突然无故失踪,这位传奇女子,再没有回来。
    她成了一个传说。
    世人称之为:幼卿夫人。
    ——
    医院刺鼻的味道涌灌入鼻腔中。
    姜淮猛地睁开眼。
    苍白,一片苍白。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是熟悉的长袍,蓝白相间,分明是医院的病服。
    他看向自己的手:骨节分明,干净白皙、不是那双布满茧子,沾染血腥的手。
    姜淮怔愣着抬头,透过玻璃瓶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这是一张清俊、成熟、棱角分明的脸,玻璃瓶上的那个人眼神凌厉,嘴唇没有血色,下巴上还有胡茬。
    这不是那张俊美得有些阴柔的脸,也没有那道疤痕。
    这是他的脸,和他的身体。
    姜淮呆滞半晌,终于闭目苦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他回到了现代。
    那个人的话还回荡在耳畔:
    很抱歉,那个世界的已经乱套了,您不能回去。
    姜淮痛苦地捂着额头,黑眸一沉,迅速拔掉手中的吊针,强忍着脑袋的眩晕,就想大步跑回那个咖啡厅——
    他的卿卿还在等着他……
    他不能,他不能,他不能……
    她那么笨,总是不会为自己考虑,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
    医院里涌进来一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大惊失色,慌忙就想将他拦住,惊惶、嘈杂的声音随之响起,姜淮一把将他们拨开,夺步在医院长廊上狂奔。
    他的卿卿很喜欢吃糖,他还没有告诉她要小心长蛀牙,她很喜欢皱眉,他走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她肯定会很难过。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
    一众护士医生紧张地围着担架车在狂奔,口里急急道:“让一让——让一让——”
    姜淮本来心急着冲出去,根本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到其他人身上,可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突然似有所觉,心脏猛地一跳,即刻转头看向担架上的人——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担架上,眉目淡雅,杏眸紧闭,脸色惨白,唇瓣没有一丝血色。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姜淮怔愣在那里,呆呆的站着好半晌,反应过来后,便迅速夺步跟上那辆担架车,他迈的步子越走越快,越来越快。
    奔腾中,姜淮的眼泪已经不自觉漫上眼眶,他心急地冲上去,看到那张安静地沉睡着的小脸——
    那是幼卿……
    姜淮呆呆地看着她,捂住脸,低头,泪水低落在地板上,一滴一滴,在地上盛开了花。
    镇定过后,他抬头,勾唇,看向被送入急诊室的担架车,黑眸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
    那是他的爱妻,绝对不会错!
    她与他,终于在这个世界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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