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的陨落

“那天你上线跟我说你回来了，我高兴又害怕，就好像刚刚戒了烟又被递上了香烟。”颜聪枝说着抬头看向苏小虔，眼睛里抖动着点点星光，握住了苏小虔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艰难地说，“现在你要是主动我是拒绝不了的。只希望，自己这次幸运一些，祈求你能对我负责任才对。”说完勾了勾嘴角，无声地苦笑。
    主动权落在了苏小虔手里，他不用再谨小慎微地去猜测揣聪枝的想法，心惊胆战地揣摩他每一句话的含义了。颜聪枝把一切故事都说给了他听，彻底脱下了伪装，所有心事，所有愈合的和未愈合的伤疤都已袒露。
    可苏小虔却心事重重起来。
    在他眼里，此时的阿骨像一个洁白光亮的瓷器，失而复得，仍旧一丝裂缝都没有，他却要用万分的小心去对待了。
    “你不完美，但你就是有我想的那样好，就是有。”
    颜聪枝笑着说：“小孩子。”
    苏小虔站起身说：“我先回学校了，明天班里要穿着学士服照相呢。”
    颜聪枝愣了一下，问道：“你身上还疼么？”
    “不疼了，其实没事就是想借故来你家看看”
    “呵，通过你的检查了么？”
    “嗯。”说完又低头不好意思起来。
    “那就好。”之后颜聪枝又小心地问：“我过两天回学校复习考试，到时候，去找你？”
    “好。”
    颜聪枝给他送上出租车。苏小虔到了宿舍，第一件事开了电脑，打开WORD，敲下了“简历”两个字。
    至此，他必须要给阿骨一个未来了。当初他说了那句“我等你六年”，可现在苏小虔没脸再去跟他确认这句话。他知道颜聪枝有句话也没有说：“当初你说我们没有未来，那现在就有了么？”他这么不安，可还是爱着自己，所以仍旧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这场赌博。
    苏小虔写了自己的个人信息，获奖情况那一栏难为了他很久，不得不把柜子里所以奖状都拿出来，挨个敲进去。等都写好，发现简历已经用了满满三页纸。
    这份简历能找到工作吧？
    “回来了？”朴亮也从实验室回来了。
    “咱学校现在还有招聘会吗？”
    “你说明年毕业的？还没开始吧。”
    “不是，我说给咱们这届的。”
    “早没了啊，给应届生的OFFER早都发完了啊，都这会儿了。”
    “哦。”
    “你要干嘛？找工作？”说着朴亮看到了他的电脑屏幕。
    “嗯。"
    “你疯了！这会儿哪还有工作？”
    “那我去外面的招聘会吧”
    “给应届生好职位就那么多，这会儿早没了。你别想了，踏实出国！”
    苏小虔没理他，开始上招聘网站浏览。
    “小虔，这不是闹着玩的，你不出国，现在不管找工作还是考研保研都晚了。你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见他没反应，朴亮喊到：“颜聪枝给你下迷药了？你这个傻逼！”
    苏小虔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事情，从来都是有舍有得，想要一样东西必定要有所放弃。于是做决定从来都是在衡量两样东西的重要性而已。
    第二天，苏小虔穿上了学士服。漆黑的袍子，胸前双肩绕了一圈黄色的垂布，从胸口向下是两条紫色装饰物，再戴上帽子，垂下流苏。一个略显稚嫩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苏小虔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几年的日子，都是为了今天啊。他忽然又想到，颜聪枝穿上这衣服的那天，本该是高兴的日子，却因为自己一定过得痛不欲生。
    “我看看帅么？”朴亮过来和他并排站在镜子前，伸手搭过他的肩膀，“很漂亮。”镜子里是两个穿着学士服的年轻人。他们是天之骄子，有青春，有学识，有热情，有纵观全国最拿得出手的一张文凭，好像整个未来乃至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朴亮，你有梦想么？”
    朴亮一皱眉：“别跟我讨论这么深刻的问题行吗？”
    苏小虔面无表情地说：“你说咱们做了那么多题，考了那么多次试，都是为了什么呢？”
    朴亮沉默地看着镜子中的苏小虔。
    “你说我唱歌会不会红？”
    “喂，现在改剧本有点晚吧？一般弃学唱歌这种事都是大二的时候干。”
    苏小虔没说话，忽然大声地唱起歌来：
    什么公式可以让我找到残缺和解答
    什么句型可以让我说出悲伤的文法
    十九年后换来五张证书和半片天涯
    终于发现我是第一第二第三个傻瓜
    这故事熟悉吗走过吗无奈吗心痛吗
    傻不傻瓜代价一样无价
    到最后一转眼就老花一转眼就白发
    一转岁月眼泪也都爆炸
    几句唱完，苏小虔无奈地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你喜欢做什么？”朴亮问。
    “不知道，这就是悲哀的地方啊。”
    “既然不知道，走大家都走的路，就是最保险的，懂吗？不要把赌注压那么满。”
    “可我活了19年，只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而已啊。”
    朴亮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二人跟着班里其他人一起，挨个走遍了学校的每一处标志景点和建筑，三十多人开心地摆各种pose。大学四年，学校里很多地方苏小虔都没仔细留意过，今天仔细地走一边，竟也生出很多不舍来。
    这几天苏小虔疯狂的在网上投简历，还去了两个校外的招聘会，收到了几个面试邀请，但都不是太理想的地方。他没有和颜聪枝说这件事，知道他一定不同意，想着等找到一个好点的公司，再跟他说。有时候颜聪枝想去找他，苏小虔都说自己在忙着做论文。
    这天他又穿上衬衣西裤，拿着一沓子简历，跑到城中的一个展览中心。那里有一个大型的招聘会。
    苏小虔进了大厅就傻了，人山人海，逛了没几分钟就热的全身是汗。他还穿着长袖的衬衣，前后都被汗水打湿。这种校外的招聘会大都是针对社会上的应聘者，很多都需要工作经验。而不需要工作经验的职位，又很难有和苏小虔相匹配的职位。
    人家看了苏小虔的简历，大多数第一句话就是“小伙子，你来我们这太屈才了”，要不就是“我们就需要一个普通的本科就行”。
    苏小虔后来看到有个汽车企业，有些做硬件控制的职位，他觉得还不错，便把简历递了出去，想跟那个招聘的人聊聊。
    那人看了很久他的简历，说：“你才19岁？”
    “嗯。”苏小虔知道自己的年龄是个大大的劣势。
    “我们这不能办户口。”
    “我不需要户口。”
    “那你图啥呢？你这简历，真不该投我们这啊。来了你也待不住，真的。”
    “您怎么知道我待不住呢？”苏小虔被这种轮调搞得要炸毛。
    “我是说，我们这真留不住你。不说学校了，就说你这堆奖，你应该去读博士，搞研究，兴许能拿个诺贝尔奖。”
    “我……”苏小虔刚想反驳，手中的简历就被扯了过去。他一扭头，看见颜聪枝满脸怒气地站在身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说道：“跟我走。”
    苏小虔被他拉到外面的树荫底下，骄阳似火，颜聪枝也是满头大汗，鬓角的碎发都湿漉漉的贴在了脸上。
    “给我。”
    “什么？”
    颜聪枝一把拿过他的那沓简历，噌噌几下撕了个粉碎。
    “苏小虔，在你心里，我到底重不重要？”
    “重要。”
    “有多重要？”
    “很……很重要。”
    “那你做重大决定之前，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别总是自作主张，只在最后打个电话通知我？？”
    “我想……找到个说的过去的，才好跟你说。”
    颜聪枝坐在了路边的椅子上，抬头看着苏小虔，声音已经有些变调：“你这样，给我背负的太多了，明白吗？你不能让我后半辈子都顶着个‘耽误了你的前途’这个帽子。我背不起。”
    苏小虔听完这话，抬起头，想把那些委屈而绝望的眼泪流回去：“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而已，再也不想了。”而后，他的双手被颜聪枝握起，放在嘴边轻轻的吻着。恍惚中，只听到颜聪枝说道：“永夜，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就去找你，好吗？”
    苏小虔猛地惊醒，低下头盯着他的脸：“什么意思？”
    “我不在这念这个硕士了，去美国念好了，大不了自费念。”
    苏小虔此刻感到了自己的心跳是那么真实有力，像要从胸腔了蹦出来：“X大的硕士学位，念一半儿，你不要了？”
    颜聪枝笑着说：“你当初要是早点跟我表白该多好，我就不保研了，也就不会白读这一年，兴许也不用受那些罪呢。”
    “可，可这都快6月了，你要考英语，出了成绩才能申请学校，根本没有多少复习时间了。”
    “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行呢？可有一样，你8月老老实实去美国报道去。”
    “你，你不会骗我的吧？”
    颜聪枝伸手搂住他的腿，下巴抵在他的小腹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都是你骗我，对我从来都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