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的陨落

来年的寒假，导师交给了苏小虔额外的实验室工作。寒假里的学校冷冷清清。好消息是节前颜聪枝收到了在芝加哥的另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意味着他一定可以和他在芝加哥团聚了。于是整个春节虽然苏小虔都在实验室度过，但心情格外的好。
    颜聪枝这个春节打算正式的和父亲谈了自己要出国读书的事情。他本来和父亲的交流不多。父亲很多年前就有了新的家庭。最近几年两个人更是连说话都有些生疏。他仍旧怨恨父亲。但颜聪枝知道，此时是他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往年的春节都是父亲约他出来到外面吃顿饭。今年他提着两兜子礼品，主动敲响了父亲家的门。
    可能是怕大家都尴尬，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颜聪枝上中学的时候，恨透了那个女人，仅有的几次见面都很不愉快。后来就很少见面，父亲按时给他抚养费，有时候还会多给些。上了大学又给了一笔钱，后来颜聪枝成年了，也就不再给钱了。于是最近两年和父亲见面的机会都不太多。
    平时他虽然和别人聊起天来游刃有余，可对这个父亲却说不出的尴尬，也有很多怨恨的情绪在里面。
    进了门，颜聪枝在沙发上坐下。两人寒暄了几句。颜聪枝说道：“爸，我想今年去美国读书，需要一些钱。以后工作了，就还给你。”
    父亲有点惊讶：“你不刚读了一年多的研究生？”
    “恩，想去那边读硕士了。”
    “要多少？”
    颜聪枝低着头说：“50万。”
    这个数字苏小虔给他算过好几遍，包括未来两至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不能低于这个数字。哪怕之后自己打工挣了钱再退给他，现在银行账户里也要有这个数字才能拿到签证。
    父亲沉默了，颜聪枝一直低着头，好一会儿听他说：“家里钱在你阿姨那里，我这的钱拿不出那么多。要不分批给你？”
    此时颜聪枝后悔极了，为什么当初不和父亲搞好关系？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求他，以为靠自己以后也能养活妈妈，让她过得开心。这种二十五岁要向曾经抛弃自己的父亲伸手要钱的滋味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可事先想好的话还是得说。
    “我办签证，使馆会审核我的银行账户，必须得有这么多钱，才会给我签证。”
    没有奖学金的情况下，办签证要审核申请人的财产、房子、车，一切证明自己有钱有资产的东西。可这对于单亲的还在上学的颜聪枝来说，像被扒了衣服给人家审视，可自己偏偏又什么也拿不出。颜聪枝自嘲的想，无力感最凸显的两种情况，一是被爱的人抛弃，二是办美国签证。他都明明白白地体会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颜聪枝已经有些坐如针毡，他觉得自己像个濒死的罪犯等着审判书。可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父亲没再提钱的事情，转而问道：“这边读了一半儿的研究生，为什么要去美国读？”
    “我爱的人，在美国。”
    颜聪枝抬起头，看见父亲脸上露出了一丝荒谬的神情，只得鼓起勇气说：“这钱，对我来说很重要。”
    见还是没有得到回应，颜聪枝有点绝望了，抖着声音说：“爸，你知道的，爱一个人，是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包括你的儿子。
    你应该理解我。
    父亲脸上顿时不自然起来，想了想，终于说道：“两周之内给你。”
    “谢谢，”颜聪枝已经实在没力气待在这个房子里，艰难地站起身说：“那我先回去了。”
    “好。”
    父亲没有挽留，颜聪枝终于走出了那栋让他窒息的房子。
    晚上回去，他告诉苏小虔父亲同意给他钱读书了。苏小虔开心地说了句“你爸爸对你还不错啊！有爸爸真好。”
    有爸爸真好。
    颜聪枝笑着想，也许是吧。
    春节后，三月的一个早上，苏小虔还迷迷糊糊地没完全醒，就看到微信里颜聪枝的视频请求。苏小虔眯着眼点了接受，看到画面那边颜聪枝兴奋的脸。赏心悦目啊，苏小虔脑子里顿时就想到这个词。
    “干什么？”
    “永夜，看看这是什么？”
    苏小虔看见他举过来一张纸，纸上面隐约的看到一个熟悉的红色标志，上面画着一只凤凰。
    凤凰？苏小虔一下子就清醒了，再仔细往旁边看去，醒目的大字：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看到那个大大的CHICAGO，苏小虔觉得这个词是世界上最美的词，比什么钱啊爱啊都美，都让人开心。这是他半年多以来最大的愿望，期盼的太强烈，反而不再敢对颜聪枝说了，如今做梦一样的实现了。
    人生里最让苏小虔激动的一张录取通知书，居然不是自己的。
    苏小虔突然把手机扣在床上，去抹眼角的泪。
    “喂，你在干嘛？又哭了？”
    阿骨，你不知道我是双鱼座？
    颜聪枝来的那天，芝加哥的天蓝得不像真的，大朵大朵的白云跟小朋友画里的一模一样，胖嘟嘟的挂在不远处的屋顶上。风吹得刚刚好，舒服不恼人。苏小虔请当初接他的师兄开车，早早就到了机场。
    这几天心里一直踏实不下来，先是去超市买了一堆吃的，打算把这半年自己练好的每个菜都做给他吃，又仔细地打扫了屋子，连马桶都擦得泛着光。到了这天，苏小虔激动又紧张，在机场的到达出口站着，心突突地跳个不停。明明几乎每天都视频，为什么这么紧张？
    他探着头张望着，一会儿就见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对他笑着招手。苏小虔脑子里突然想到在那场辩论会上，第一次见到这个阳光少年的场景，那时他就是这样温柔地笑。也许从那时起他就注定要沦陷于他。此后的一个个场景都在苏小虔脑子里浮现出来，他给他买奶茶喝，帮他穿外套，带他在游戏里看流星、下副本，父亲去世后为他擦干眼泪。同样浮现出来的还有他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痛，比如那句“你的心，真狠那”。当然，他最感动的还是他吻着自己的手说“给我一年时间，我去找你”。当初的诺言已经兑现，苏小虔眼前又模糊了起来。
    胡思乱想的时候颜聪枝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见苏小虔又要哭鼻子，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扣住他的后脑，低头吻了上去。
    苏小虔全身都僵住了，感觉到他搂住了自己的腰，双唇温柔的压了过来。苏小虔也慢慢的闭了眼睛，伸出双臂抱紧他的脖子。时间静止，周围川流的人群也消失了。苏小虔全部感官都交给了这个吻他的人，眼泪也随之滑了下来。
    吻了一会儿，颜聪枝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让他把眼泪抹干。
    “丢人。”
    苏小虔胡乱地在他肩膀上蹭了几下，平复了情绪，才抬起头，看着颜聪枝傻笑。
    “回家吧？楞什么呢？”
    两人推着行李往外走。苏小虔的师兄在远处等着，见他俩过来，有点尴尬。苏小虔知道他一定看到他们接吻了，也有点不好意思。颜聪枝却一直搂着他的肩膀，笑着跟师兄打招呼，没一会儿就和他熟悉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走了一段滨湖路，今天的密歇根湖出奇的蓝。苏小虔从没有见过那么蓝的水。几排白色的帆船整齐的停在岸边。白帆蓝水，这种耀眼饱和的颜色让人觉得像在画中。
    “这湖好漂亮。”颜聪枝说道。
    “恩，回头一起来玩。”
    “湖边可以坐船，你坐过吗？”师兄问道。
    “没有，这半年多哪都没玩过，连芝加哥的湖边都没来过。”
    颜聪枝立刻明白了，他在等自己来呢。
    汽车开到楼下，三个人下车拿着行李进了屋。屋里的人刚好都不在。颜聪枝一直夸他房子选得好，收拾的也干净，直到他看到了卧室的床。
    “这是你买的床？”
    “是一个师姐送的床垫，我看放地上挺好，地上也有地毯，用不着买床。”
    “这么小？”
    “恩，是有点小。FULL SIZE，不过挤挤凑合了。”
    “不行，明天去买床垫和床架。”
    “你要买多大的？”
    “KING SIZE.”
    “……KING SIZE很贵。”
    “你五万多买根笔没钱买床？”
    “……”
    “不买你晚上睡地上。”
    “……好吧。”
    第二天去了一个专门卖床的商店，颜聪枝一眼就相中了一款700多刀的床垫，再加上床架，花了1000刀出头。送货的师傅抬着这个KINGSIZE的床进屋的时候，苏小虔觉得几个室友全用怪异的目光盯着他看，整个脸都烧了起来。然后发现颜聪枝没事人一样的指挥着两个运货师傅。
    “这是你说要来的同学？”叶航问他。
    还没等苏小虔说话，颜聪枝就冲他不正经地说：“哎，同学，你可以写本书，叫做《我和帅哥同学同居的日子》。”
    “……”
    “同学，我饿了，快做饭吧。”
    “哦。”
    苏小虔知道他在怪自己说他是“同学”了，一边去厨房开始做饭，一边想着，希望晚上别死的太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