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里有星星

方君立刻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接下来的日子方君每天照常上下班，生活没有大的变动，少年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即便他们住得如此近，也没有再碰到过一次。方君有时候晾衣服会忍不住朝旁边的阳台看一眼，也许对方早就搬走了。
对于这个结果，方君觉得没什么不好。
“方医生！”护士在门外喊了一声，方君合上资料书，最近有一个去国外进修的机会，方君想争取一下。
“怎么了？”她带上门走出来，护士小刘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小刘指了指VIP方向，小声道：“老爷子又发脾气了，你去看看吧。”
这个老爷子其实是大名鼎鼎的穆氏掌权人，穆成中，前阵子因为高血压昏倒入院，现在住在VIP每天像活佛一样被医院供着。老爷子脾气不太好，小护士胆小，一般都不敢靠近，刘鹏休假这段日子让她多照拂一下科里的事情，现在一发生点事儿就把她搬出来。
方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她去也不能让老爷子消气儿，可这个时候谁都不愿往枪口撞，她这个挂名的住院总值只好去‘牺牲’一下。
方君敲了敲门，里面立刻传出中气十足的一声，方君不觉挑了下眉，传说中老爷子气焰很高，看来一点都不假。
“怎么是你？”老爷子瞅了她一眼，颇有些不满意地意味，“刘鹏呢？让他赶紧给我办出院，这医院我呆不住。”穆成中说着，将手里的筷子一把拍在桌上，穆老爷子年轻时当过兵，老年也一直以军人的做派严格要求自己，这威武地一拍，军人的气势显露无遗。
方君静立在一旁，等老爷子发完了火儿，这才不卑不亢地回道：“刘主任休假了，您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至于出院我并不建议，以您目前的情况还要留院观察。”
老爷子面相生的很重，轻轻皱眉就显得很威严的样子，底下一干人从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眼前这女娃居然一点都不畏惧他，穆老爷子不由多看了几眼。
“你叫什么？”老爷子打量着眼前的女娃，看着年纪轻轻的，能管事儿吗？
方君微笑道，“方君，方正的方，君子的君。”
老爷子低沉地笑了起来，眼里的光高深莫测“倒是个端正的名字。”
他的话仿似意有所指，惹得方君多看了他几眼。
老爷子心情似乎很好，扯着方君闲聊起来。方君看老爷子硬朗的脸庞，心想感情是在医院憋得无聊，没人说话呢，看来下去得叮嘱一下小护士们多走动走动。
可是方君哪知道，老爷子只是看她顺眼才多说了几句，一般人没到他跟前就被他轰出去了，哪儿还敢靠近和他唠嗑。
老爷子跟她讲起年轻时当兵的经历，那个眉飞色舞，慷慨激昂，方君扫了一眼手表，想着下午确实没什么事儿，这才坐下来静静聆听，遇见不大明白的地方，还会问上一两句，这引得老爷子越发起劲儿，一下午就在两人的闲聊中度过。
方君扫了一眼被老爷子搁在一旁几乎没动的饭菜，瞅着老爷子心情大好，趁机劝道，“医院的饭菜确实不怎么对胃口，尤其是针对高血压特制的饮食，太过清淡，可是我刚听您说在部队那会儿，连干馍馍就白开水都能下咽，这点苦算什么，全当回味那时的艰苦生活了。”
老爷子刚刚当着她的面儿狠狠抱怨了一通医院的伙食，套用他的原话，嘴里都快淡出鸟儿来。伙食虽然清淡，但是对他疾病有利。这才有了方君上面的一通劝告。
不知是方君这话让他想起了伤心的往事，还是老爷子确实很寂寞，有那么一瞬间方君竟觉得这个老人有些隐隐的可怜。话说他的子女呢？堂堂的穆氏掌权人不是该有成堆的人忙着献殷勤吗？怎么这会跟前一个人都没有？
老爷子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豪迈地挥手道，“是我让他们不要来的，难得清静，不想他们一个个在跟前晃悠。”
方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老人都好面子，更何况是身居高位的老人，威严更不可侵犯。他这么说着方君也就这么听着。只是回头却忍不住想，老爷子脾气不好，是不是跟他不可忤逆的威严有关？
临走前，方君不由多看了几眼坐在床上独自看电视的穆老爷子，对方几分钟前丢出的一句话让她心情很复杂。
“不知方医生对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儿什么看法？”
那一刻方君差点落荒而逃，她终于意识到那人在看她第一眼时目光为何那么锐利，他的孙儿应该是柳边丘，上次陪尹勉看房时方君就隐隐怀疑少年的身份，还有少年言行举止中流露的贵气和高傲，那不是普通孩子身上所拥有的。
方才老爷子同她的和睦交谈，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打探她假装出来的友好？
不知道为什么，方君竟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话说柳边丘为何姓柳，而不是姓穆？方君摇了摇头，都到这个时候她怎么还在想旁的问题。方君有些烦躁地合起手里的书，更让她烦躁的是，她想不明白穆老爷子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试探她，还是只随口一问，又或者他知道了什么？
  ☆、18. 威胁
一个月后，穆老爷子出院当天，院长领着一干主任及医生送行，方君隐在人群里，随着众人浩浩荡荡朝医院大门走去。
外面停靠着一排排豪车，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身型笔挺，派头堪比某国首脑出行，引得路人驻足围观。一群人众星拱月般把穆老爷子送上车，老爷子临上车前，朝院长招了招手，方君站在人群最外边，听到有人叫她，犹豫了两秒才朝人群里让出的一条道儿走去。
老爷子看到她走到跟前，对着一旁的院长意味深长地说道：“方医生此番出国进修前途似锦，贵院人才济济啊。”
老院长连连点头附和，方君立在一旁垂着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她知道有一道视线紧紧粘在她身上，自她出现的那一刻，一直不曾挪动分毫，她却无暇顾及，她困惑的是老爷子怎么知道进修这事儿，而且出国进修的名额还没定下来，最后是不是她还不一定，穆老爷子现在说这话无非是在指示老院长，看老院长的态度似乎已经知道怎么做了。
方君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突然觉得有些事儿还是她想简单了。
送走了穆老爷子，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去。老院长果然留下了她，让她同他去办公室坐一会儿。方君跟在他身后，医院里的人都知道老院长很早就不插手医院事务，此番因为她的事儿亲自出面，方君着实有些惶恐。
“方医生以前在别的医院曾获得大大小小的荣誉，前阵子又被评为古楼‘十佳杰出医生’，方医生你真的很优秀。”老院长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一脸镇定的方君，眼里不无赞赏。
对于‘十佳’这个称号，方君并没有太多开心的回忆，老马也被评为‘十佳’，不同的是，他死了，她还活着。
她知道老院长叫她来绝不是为了评说她这些看似荣耀的过去，她静静地坐着，比较期待他能开门见山，她不懂周旋，也不喜欢周旋。
老院长看了一眼她过于沉静的表情，翻出抽屉里的文件，“这里有一份出国进修的表格，本院希望方医生能尽快做好决定。”他将表格递到方君手里，“方医生很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方君拿着表格站起身，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老院长看着她离开地背影，略显疲惫地叹了口气，深邃的眼里有欣赏，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惋惜。
方君回到值班室，坐了一会儿，才动手翻看桌上的表格，当她看到里边夹着的一张纸时，怔了一瞬，缓缓露出了然的神情，不知想到了什么，渐渐陷入了沉思。
看着摆在面前的抉择，方君并没有觉得有多为难，也没有愤怒，反而是出奇的平静 ，好像她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下班后，方君去尹勉那里坐了一会儿，看她的店子渐渐步入正轨，方君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吃了饭两人坐在沙发里聊起了过去，聊起大学里两人第一次逃课的经历，聊起方君不知道大学除了社团交友外，还有一个神奇的存在——联谊，聊起现在还有谁落单，谁的孩子已经可以打酱油，聊一些杂七杂八…
尹勉总觉得今天的方君过于安静，即便是笑，也是不动声色的模样。临走时，尹勉忍不住关心了一句，方君笑着朝她摇了摇头，尹勉送她到楼下，看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忍不住想要喊她一声，就在她犹豫地瞬间，方君已经消失在人潮里，不见了踪影。
有那么一瞬间，尹勉心里无端升起一股恐慌。她立刻拨打方君的电话，庆幸地是方君很快就接通了电话，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直到挂电话尹勉始终没能问出方君今天为何有些反常。
方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楼道的灯很暗，昏沉的光有种沉甸甸的无力在里头，方君没有抬头，看着楼梯上拉长的影子，扭曲的形状看起来有些滑稽，方君想笑，却发现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她拖着腿脚，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前走。以前也到过很多地方，离开时都不曾留恋，留恋？莫非她真喜欢上这个地方？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方君用力地摇了摇头，仿佛要将什么赶走。终于走到门口，她掏出钥匙，旁边的门却开了，少年走出来站在她面前，没有说话，一双眸子黑的瘆人。
方君打开门，走进去，关上门。
少年眸光一紧，在她关门的一刹那，猛地伸手拦住。
“那件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柳边丘很清楚老爷子背后干的事儿，一开始以为老爷子只是为了逼他就范，后来才知道老爷子是真的想要拆散他们，可是他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