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一诺

第19章


  曲乔亦觉察这股拘束之力,她低头,就见脚下沟壑纵横,正绘道坛之形。这道坛倒也眼熟,不久之前,她也被困于其中。
  莫非是……
  曲乔一阵心慌,正要举动之际,就听一个清冷嗓音喝道:“莫动!”
  曲乔循声望去,但见红衣翩然,如丹霞一抹。那自夕晖中飞身而来之人,正是旋宫。旋宫落定,也无言语,径直唤出了画戟,斩向了道坛中的女子。这时,一痕剑芒乍现,隔开了旋宫的杀招。更有风沙飞旋而至,将旋宫逼退数丈。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丝毫不给人反应之隙。曲乔回过神时,就见蚀罂现了身,持剑护在了道坛之前。
  旋宫稳住了身形,打量了蚀罂一番,冷笑道:“果然……不枉我来这一趟。”
  “五音之宫……”蚀罂回以冷笑,道,“难为你特地来送死。”
  旋宫收了笑意,执戟而上,一招劈斩,直取蚀罂的头颅。蚀罂挥剑,硬架下那一击,力道相冲,振落一片霜晶。
  眼看他二人缠斗起来,曲乔又是紧张又是为难。让恩人被困在道坛之内,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但若解开道坛,只怕旋宫性命堪虞……而且,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有现身?
  她正想着,就见平地上风沙又起,聚出数十个一丈来高的泥土傀儡。傀儡笨拙,攻击也无策略,只是纷纷压向了旋宫。
  蚀罂见状,骂道:“夜蛭!别多管闲事!”
  他说话之时略分了神,旋宫乘隙突入,画戟锋刃森寒,直迫他眉睫。就在这时,一个土傀适时倒下,恰将他二人分开。
  旋宫略退一步,将画戟一抛,扣诀令道:“斡!”画戟得令,乍分为二,化作一杆长矛、一柄雕戈。但见那长矛激射如箭,径直刺向蚀罂。雕戈飞旋盘桓,攻向那数十土傀。蚀罂未曾料到这般变数,勉强卸开了矛头,急急退避。一众土傀无力招架,被悉数攻破,颓散一地。旋宫扬臂一招,左手接长矛,右手执雕戈,正是英姿飒爽,勇悍非常。
  战局一时停顿下来,引出突兀寂静。突然,道坛之中那女子笑了起来,声音分外欢愉。
  旋宫闻得笑声,正要应对,身子却是一僵,竟滞了举动。就在这须臾之间,周遭竟充盈了森郁魔障,将仙法压制。她蹙眉,强稳住心神,抬眸望向了道坛。
  女子亦望着旋宫,眉梢眼角尽是笑意。此时此刻,道坛仙法已被魔气镇压,再不能拘她半步。她含笑踱了出来,走到了蚀罂身旁,抬手轻轻掸去他肩上的尘土,笑道:“本座不是说过么,你虽有持剑之才,但到底未经磨练。若遇上仙宗高手,只怕是要吃亏的。如今可信了?”
  蚀罂闻言,憋红了脸,无话可说。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呵呵,好了,日后本座教你些有用的本领就是了。”女子说罢,转而望向了旋宫,道,“火辰五音,果然不错。乾律倒挺会教人的。”
  听得“乾律”二字,旋宫怒目圆睁,喝骂道:“放肆!师尊名讳岂容你这魔物直呼!”
  女子扬眉,走上了几步,道:“本座何止敢叫他的名字,上旸老儿本座也一样叫得!”
  旋宫怒不可遏,抬手将雕戈掷了出去。刃光冷寒,直斩向那女子去。一旁的蚀罂见状,慌忙上前,想要护卫。连一直隐于阴影之中的夜蛭也现了身,试图截下攻击。眼见这般杀招,女子却不怕,她噙着笑微微侧了身,不落痕迹地避开了锋芒。但那刃风之强,依旧撕开了她的衣衫。轻薄纱衣顺着她的肩膀滑下,露出一片雪肌。
  旋宫见失了手,正要再行攻击,待看到那女子的后背时,却骇在了原地。
  只见那女子的背上满布花绣:金黑二色,刺出蝴蝶之形。或栖花、或展翅、或翩飞、或羽化,形态不一,栩栩如生。
  “你是……”旋宫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了颤,“你是殛天令主?!”
  曲乔听得这个名号,亦是震骇。她知道这女子是殛天府的人,也隐约猜到其地位不低,却从不曾想过会是殛天令主。
  传闻,昔年天柱崩塌,众神永离大地,人间妖魔肆虐。虽有娲皇补天,普救世人,却终未能灭尽妖魔。又逢魔劫临世,邪道兴盛,便也结盟立派,号为“殛天”。然妖魔一众,性情恣肆,终不能团结一心对抗仙道。不过百年功夫,便已式微。此时,一股强大魔气横空出世,力挫仙道,震慑万物。这股魔气无形无相,夺他人之体而成己身。无人知其从何而来,亦无人知其因何而生。天下妖魔敬其威武、畏其强横,皆臣服于下,尊其为“令主”……
  眼前,那殛天令主依旧噙着笑。衣衫落尽,她却全然无忌。她注意到旋宫的目光,含笑问道:“呵,好看么?”
  旋宫的沉稳已然动摇,她自知不是对手,却不甘退避。片刻犹豫之后,她心一横,双手执矛,迅攻而上。
  令主见状,唇角轻轻一勾,全无举动。
  然而,就在旋宫切近之际,一股强压自上而下,将她压制。那力道之猛,迫得她跪身在地。旋宫咬牙,努力拄着长矛,不让自己匍匐。
  “不自量力。”令主轻嘲一句,转身对蚀罂道,“去讨回先前吃的亏吧。”
  蚀罂一听,欢喜非常,“多谢主上!”言罢,他举步上前,带着一脸阴沉狠厉望着不能举动的旋宫。他垂下手臂,以剑指地。但见黑气森浓,缠绕剑身而上,转眼将那晶莹剔透染作漆黑。点点水滴自剑尖滴落,如墨浓稠。
  曲乔见此发展,正想阻止,刚迈出一步,夜蛭却一晃身到了她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将她拦下。曲乔站定,复又生了满心的为难。她本无意卷入仙魔之争,可如今,救了她性命的恩人是殛天令主,哪里还有让她选择的余地。仙魔不两立,她救旋宫,是何等荒唐的事儿,可是……
  她思绪纠缠之际,却听蚀罂开了口,低低喊出了咒令:
  “墨噬。”
  曲乔所有迟疑与矛盾,因这二字瞬间碎尽。
  墨噬——染透她的金蕊、侵蚀穆羽心脉的术法……只要她能解开这术法,只要……
  眼看那黑水袭向旋宫,生死不过一线之间。曲乔敛神,提劲纵身,跃过了夜蛭,挡在了旋宫身前。浓稠黑水有如活物,缠上手脚、侵入血脉,转眼没入了她体内。
  这般发展,谁人能料,众人皆都惊愕,引出陡然寂静。
  旋宫怔怔看着曲乔的后背,心上百感交集,她拼尽力气半站起身,唤道:“曲姑娘?”
  回答她的,却仍是寂静。
  蚀罂也回过了神来。他怒目望着曲乔,斥道:“仙宗弟子你也敢护!该死!”一语说罢,他又起一剑,意欲再攻。
  这时,殛天令主开了口,道:“罂。住手。”
  蚀罂动作一顿,不情不愿的地收了手。他转头,带着些许不甘望向了殛天令主,就见她笑意浅浅,满目都是玩味之色。蚀罂顿生疑惑,正要问时,忽听曲乔开了口:
  “……水能生木,木盛水缩。”曲乔的声音里,隐隐含着笑意,“原来是这样呀。”
  ……
  
  第20章 19
  
  “原来是这样呀。”曲乔如此说着,笑盈盈地抬起了头,道,“我知道如何解开‘墨噬’了。”
  听得此话,蚀罂执剑指着曲乔,斥道:“大言不惭!”
  曲乔冲他笑笑,抬起了手来,但见缕缕黑气自她掌中氤氲而出,缭绕盘桓。她垂眸低头,轻轻一吹,那黑气登时消散,再无踪影。曲乔拍净了手,道:“这‘墨噬’之术是在天河玄水中混入魔气,使其有腐骨蚀心之效。我的金蕊被此水浸染后,便随之魔化。水能生木,金蕊乃是草木精元,故而不能将此术摒除。但其实,也不必摒除。木盛水缩,我只需滋育金蕊,令其耗尽玄水,魔气无处凭依,自会消散。”
  这番话,让蚀罂怔在了原地,握剑的手亦生了轻颤。正当他心慌意乱之际,忽有一阵微风拂过,霎时间,巨桑枝叶摇摆,起一片沙沙轻响。他惶然回头,看着那参天大树,竟生出满心敬畏来。
  曲乔转头,又望向了殛天令主,释然笑道:“我原本以为,阿羽是仙宗弟子,主上是一定不会放过的。但现在看来,主上不过是想以他来胁制我罢了。其实主上不必如此,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有要求,直说就好了呀。这样绕个大圈子,岂不是多费了功夫嘛。”
  令主听罢,也不回答。
  曲乔看着她的反应,继续道:“既是这样,如今我找到了解开‘墨噬’的方法,主上一定不会违背诺言的,对不对?”
  令主这才笑了出来,道:“哈哈哈,有趣……好,本座会履行诺言,但本座的要求,你也得好好做到才是。”
  “嗯。”曲乔点了点头,答得毫不迟疑。
  令主踱上几步,道:“本座要取你的木髓制剑,更要你受下魔种,做本座的剑侍。”
  曲乔闻言,思忖了片刻,笑道:“多谢主上。”
  “这又是谢本座什么?”令主问道。
  曲乔的神色温柔,道:“木髓系我存亡,而魔种能令我与本体分离,免我一死。主上仁慈,曲乔感激不尽。”
  令主的脸上笑意渐浓,分外和悦。她伸手抚上曲乔的脸颊,道:“知道就好。”
  “嗯。”曲乔笑望着她,应了一声。
  这时,一直被压制的旋宫愤然开口,道:“糊涂!那魔头是在骗你!若受下魔种,你会失去本性……”
  她话未说完,就觉一股强压,迫她再次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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