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颜此刻的出现叫众人意外,她说的话更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看着她缓步而来一脸的云淡风轻,应墨隐首先忍不住了,道:“夕颜公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月夕颜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异色。然而对此并未回答,她走上前冲着月云升一礼后,这才道:“父皇,奚烨已经找到了。”
说着,她示意月影把孩子带了上来。奚烨因为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两天已经很累了,是以他此刻正窝在月影怀中熟睡,小小的脸上满是疲惫鹊。
月云升看着便觉得心疼,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便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老大以为奚烨是宫中的贵人,见他跟我们在一起,便打起了孩子的主意,准备以此为作为要挟。幸好老天有眼没让他们成功,月影从街边百姓口中得知了此事将孩子顺利救回,这才没有让事态进一步恶化。惧”
月夕颜说完,转过头又看向纪方宁:“而奚烨自己也说了,他呆在贺老大那里的时候的确曾见过纪大公子,但对方是去索要纪家信物的。”
这样的反转来的太快,别说应墨隐他们了,就连纪方宁都是一副愣怔的模样。他可以很肯定在整个环节中出了问题的是贺老大,但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为自己作证的竟然会是月夕颜!
他从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有这么好心,可他又不知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夕颜公主,就算你这么说,但已经有贺老大的人指证此事全都是纪方宁所为,你又要怎么解释?”这时,就见应墨隐急道。
月夕颜再度瞥了他一眼,唇角微扬:“应候王,那你如此不遗余力地指认纪大公子的过失,你又要如何解释?”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往日里相处愉快的两个人此刻竟然会为一个纪方宁开始争吵,这的确叫人震惊。
冷俊轩皱眉看着月夕颜与应墨隐的表演,无奈之下只能摇摇头。他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毕竟类似这种虚张声势的活儿以前都是他搭配月夕颜来做的。
这一次,她选择了应墨隐,毫不犹豫的。就像是四年前的那个雨夜,她曾紧紧扣着他的胳膊说,保孩子,不要保大人。
冷俊轩这才发现最近这些日子他总是会回忆起五年前的种种,为此,他心中不由添上一层担忧,月夕颜那逐渐明晰的记忆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此刻自然无人注意到冷俊轩脸上的异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月夕颜跟应墨隐身上。他们二人就这样冷眼对视了许久,最后却是应墨隐败下阵来,移开视线慢慢握紧了拳头。
“既然这样,那本王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他说着,冲月云升恭敬一礼后,转身离开。
应墨隐的离开预示着今日这件事到此为止,因为孩子已经找回,又因为有月夕颜作证,纪方宁就这样莫名其妙脱离了危险,临了还得了月云升的赏赐,权当是对冤枉他所做的补偿。
月云升摆驾回宫,月夕颜带着孩子回房,一众人等由冷俊轩重新调遣,证人被扣押,信物被归还,而这所有事情的发生前后不过就是一柱香的功夫。
一柱香,纪方宁整个人却早已经凌乱。
他一个人在大殿前的空地处呆了很久,大脑混乱,心情起伏不定。这种诡异的反转没能让他安心反而叫他更忧心,他不相信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看着手中的那个信物时,却又在想自己是否真的多心了。
百思不得其解,纪方宁静坐许久没有结果,只能吩咐下人将自己推回去。
而就在他离开没多久以后,月夕颜重新出现在殿门外,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唇边溢出一抹阴冷的诡笑。
这出乌龙没多久就闹得整个宫里面都知道,尽管人人只敢在背地里说,但那越传越邪乎的说辞却叫三国使臣全都陷入了不大不小的言语风暴中。
此刻正在殿中练字的范御熙听着下人来报,表情淡淡,像是一点都不关心。一旁的叶繁花见状莫名叹了口气,先是屏退了下人后,这才将目光落在了他写的字上。
静,处处都静,但心早已不静。
“别写了。”良久她说着,动作很强硬地将笔从范御熙手中抽出。
范御熙没有拒绝,但在这一拉一带中却仍旧有几滴墨落在了写好的纸上。看着那星点黑渍范御熙眸底一沉,他随手就把纸张给揉成一团,这才开口道:“你怎么看?”
“不关我事。”叶繁花直截了当道。
范御熙揉纸的动作一顿,抬眸看过去:“那看来你是觉得跟我有关了?”
叶繁花皱了皱眉,偏过头赌气不说话。
范御熙倒也不解释,将纸团丢掉后静坐下来开始泡茶。芬芳的茶香瞬时充斥在了整个院中,他动作轻柔地倒出两杯,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了叶繁花面前,然后道:“坐。”
叶繁花没有动。
“很可惜你的设想并不成立,此事并非我所为,毕竟若是我出手,纪方宁这个人是不可能还会回来的。”
叶繁花半信半疑地看过来,她见范御熙说得笃定,眼中莫名流过一丝异色。很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她低着头自嘲道:“我还以为只要有关她的事,你都会不遗余力地出手帮忙呢!”
范御熙动作一顿,少顷道:“这话,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听你说。
”
眼见叶繁花浑身僵住,他敛眸又替自己续了一杯茶,道:“此事没那么简单,纪方宁早已经踏进他们的圈套之中。”
“他们?”叶繁花挑眉,“你是说……”
“应墨隐跟她,很难想象在明明已经失忆的情况下,她还是会选择这个人跟自己共进退。”
范御熙说的云淡风轻,但那被他握在手里的茶杯中的水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产生晃动。叶繁花假装没有看到这些,只稍一沉吟后问道:“那你是准备视而不见了吗?”
“非也,这件事我们非管不可了。”
是夜,随着一天的***动过后,整个紫云国都陷入了沉寂中。皇宫中四处可见依旧在燃烧的宫灯,偶尔会有巡夜的侍卫走过,但彼此间都小心翼翼的,并没有过多的声音发出。
而此刻,宫中客殿却依旧见有烛火晃动,纪方宁正阴沉着脸窝在轮椅里,事实上自他从月夕颜寝宫回来以后,就一直是这幅模样,不言不语,也不动弹。
在他不远处伏着的是早前趁乱脱身的那一名暗卫,此刻人正跪在那里,尽管心里很没有底,但因为深知自己这位主子的性子,是以从始至终都不敢表现出除了镇定以外的第二种情绪。
“你是说在你赶去的时候,贺老大的家已经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纪方宁突然发问道。
那暗卫一愣,随即答道:“是的,公子。”
“怎么个没法?”
那暗卫再度一愣,心道刚才不是已经说过,却还是老老实实道:“看起来是被人放火烧了,属下在废墟中找到了几具尸体,但不能确认到底是谁的。听周围人所说,就在咱们离开以后没多久火就烧起来了……”
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
纪方宁听了这话,心情更是低沉。
这样子的巧合未免太过刻意,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很容易就可以与他带上关系。可眼下他又已经完全脱险,因为有月夕颜的证词,所以就算有人会再怀疑他,也不可能再做什么过激的举动。
可凭着他对这几个人的了解,纪方宁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于是再度沉思了半个时辰还是无解之后,他不得已命那暗卫退下,自己则躺上了床,很快睡着了。
夜幕总是漫长,就在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静无声的时候,一道很轻微的“吱嘎”声却打破了这方宁静。
然而或许是声音太小又或许是所有人都睡死了,是以当那房中窜出了一个黑影的时候,却并无人发现。
黑影走的平稳,但是步调却有些奇怪。他像是赶着去什么地方似的走得规矩,但却在碰到山石或者树木的时候丝毫没有反应。这样越走越显得整个人都跌跌撞撞,直到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后,黑影来到了一处充满了阴森之气的地方。
这是紫云皇宫的正西边,也是紫云皇宫的禁地。
周围已经有人在看守,可那黑影却浑然不觉,只埋着头继续往前走。而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多出了两道声音,那种冷冽如寒风的气息瞬时让周边温度降低了数十度。很快就见另有一道人影从旁边飞出,手执利刃,二话不说就向之前的黑影刺了过去。
阴风阵阵,力道十足。
然而那黑影却全无反应,依旧亦步亦趋地往前走。就在那刀尖即将刺破他的衣衫贴上血肉的时候,黑影突然回眸,月色下,他的双眼紧闭
,脸上却呈现出一个诡异的笑脸。于是在那攻击的人还未看清之时,黑影突然伸出手直接贯穿进入了来人的胸膛,然后再将他的五脏拽了出来。
满地污秽,血腥气蔓延。
那黑影被喷的满头满脸都是血,可他却只偏了头一副懵懂的样子。
尽管眼睛紧闭,但他却还是向着不远处的西边大门望了望,最后却是一言不发,只踩着刚才那黑衣人的尸体,就这样转身走了回去。
而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又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身后的草丛中,双手后背,目光冷寒。
他快速走到尸体旁,在见那人五脏外露死不瞑目的样子时,只觉得万分恶心。他眉头紧锁觉得事情不太妙,却是吹了声口哨后快步离开了此处。男子驾轻熟路地避开了巡夜的守卫径直走到了客殿,在四下张望一番后,直接跃进了一个墙头。
只是他脚还未落地,空气里突然多出一股寒气,直逼他命门!
“繁花,是我!”男子压低声音说着,侧身避开攻击后握住了对方的胳膊。
叶繁花为这一声所惊,抬眸就见来的人是景清蓝。只是二人此刻贴得太近,她一侧脸几乎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呼吸声。叶繁花急忙将景清蓝推开后退了几步,皱眉道:“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景清蓝静静看着她,道:“那这么晚你不睡觉又在做什么?”说着,他冲里面望了眼,“他把你当成是看门的狗吗?”
“你!”
这话太过难听,叶繁花当即就拉下了脸。然而她不愿跟对方解释过多,于是转过身不情愿道:“不关你的事,你赶紧走吧。”
景清蓝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却是拂开叶繁花后向着范御熙的卧房走去。
叶繁花一惊想要去拦,谁料景清蓝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行动轨迹后轻松避开,反而伸手一拽将她拉入怀中禁锢起来。叶繁花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所震惊,她回神之后挣扎不休,顿时搞得浑身铃铛作响,也因此将正准备睡觉的范御熙唤了出来。
范御熙在看到动作如此怪异的二人时,他眉峰一扬,却是不语。
而景清蓝则慢慢将叶繁花松开,望着范御熙道:“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她。”
范御熙哪里不知他是在口是心非,不过就是想用叶繁花将自己唤出,他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淡淡道:“何事?”
“你今晚派了人去杀纪方宁?”
范御熙眼皮一跳,很快道:“不关你事。”
好,又一个不关他事。
景清蓝闻言笑得邪气,他双臂环胸,冷冷道:“恐怕范大公子还不知道吧,你的人已经被解决了,死的特别惨,五脏六腑都被拽出来了呢,这时候正躺在紫云皇宫的西边大门外呢!”
范御熙的表情终于动了动,他眉头紧锁,下意识便道:“你做的?”
“我派人帮你把尸体处理了,不知算不算我做的?”
言外之意就是……
“纪方宁他怎么了?”
景清蓝邪气的笑容终于散了几分,他望着范御熙,颇有些严肃道:“我也不知道,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应该是碰到麻烦了。”
“那你不应该很高兴吗?”
“可惜这一次我还真高兴不起来,因为是我亲眼所见,他只用一只手便将你那属下的五脏六腑给挖出来了。”
景清蓝话音刚落,就听一旁的叶繁花突然发出一阵干呕的声音。如此夜黑风高之夜最适合杀人,但却不是用如此狠戾的手段。而纪方宁这个人虽然一向心狠,但却一向爱干净,所以绝对做不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更不要说他一条腿已废,压根不可能孤身一人走到皇宫西侧。
“你的疑虑也是我的,而我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在搞什么把戏?”景清蓝很敏锐地察觉到范御熙脸上的异色,于是直截了当问道。
范御熙没有做声,只回身去拿了件披风披上,后才带着景清蓝往亭子处走去。三个人成一列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每个人都若有所思,却又全都百思不得其解。
“纪方宁昨日被审一事你知道吗?”少顷,待到坐定后,范御熙突然问道。
景清蓝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
药,他深望了对方一眼,这才道:“知道,为此那位瑾王爷今儿个晚上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却硬生生被他那王妃给拦下了才没去找纪方宁的麻烦。”
范御熙冷哼一声:“他是罪有应得。”
“怎么,你觉得此事真的是他所为?”
“说的好像你不这么认为一样。
”
“我的确不这么认为啊,大家不是都亲眼看到了你那好表妹为他出面作证的嘛,有了这个证词,应候王他们恐怕就再没办法了吧?”
范御熙像是看傻子一样瞥了眼景清蓝,淡淡道:“蠢货。”
“你!”
“先不说夕颜公主到底是不是我表妹,就算她是,你认识的月夕颜会是这种明明有确凿证据在手还要为旁人开脱的人吗?”
答案,当然是不。
景清蓝并非没考虑过这个可能,但他实在想不出对方要做什么,于是便将这想法搁置了。此刻听范御熙所言又莫名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敛眸将这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一个隐隐约约的答案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她想要的,是利用纪方宁来引出其余三国的人?”
“不,是两国,此事是她与应墨隐共同设计的,所以针对的只有你我。”
这可算不上什么愉快的消息,景清蓝脸色更加难看,他皱眉想了想,复又道:“她想要什么?”
“谁知道呢,即便到了现在,我也看不出她想要的是什么啊……”
月夕颜这一局做的太诡异,先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然后给了纪方宁希望又让他失望。最后在他失望透顶的时候又站出来重新给他希望,这种反反复复的举动绝非一时兴起,只能是设定很久的了。
而从刚才景清蓝所看到的情况,纪方宁本人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今夜只是一次试探,之后一定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他不懂为什么她会把第一次的目的地选在西边,那西边是禁地,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如果纪方宁触犯了紫云的法律,第一个会因此而受罚的就是你跟肖瑾尘。
而一旦齐宣的罪名落实,那么检查容召也就势在必行了。到时如果她有心添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下来,只怕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景清蓝不置可否,毕竟他记忆里的月夕颜的确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但是我想,应该不只是这样。”这时,就听叶繁花突然说道。
范御熙跟景清蓝齐齐看过去,就见叶繁花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二人也不催促,静等她的答复,于是在等了一会儿后便听她道:“你们难道不觉得……从一开始我们踏入紫云,就已经进入了她的陷阱中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因着叶繁花这一句,范御熙跟景清蓝全都面色大变。
“从一开始挑拨三方到现在侦查两方,她好像一直是在做排除法。除掉一些障碍跟没有嫌疑的,留下一些麻烦的需要动手解决的,她先是挑拨了三方,然后在拉拢了应墨隐他们以后又开始针对齐宣下手,一步步将纪方宁逼到绝境,现下又将他控制在手。”
“她一定知道我们可以猜得到这一点,所以才用纪方宁来给我们敲响警钟。我们若是插手管了,她大可认为我们与对方是一伙儿的,可我们若是不管,她同样也有方法将我们拉下水。”
“那她到底要做什么?”
三个国家啊,即便已经收服了应墨隐,但真正的擎南却还不是他们做主的。眼下从齐宣开刀然后过渡到容召,最后再及其所有的力量针对擎南,这样的手法分明就是……
“一统天下?”
“不可能。”范御熙当即否决道。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她现在那个样子,谁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景清蓝冷笑,“而且你别忘了她现在是紫云的长公主,如果她不准备出嫁,那紫云日后就是她的,但凡是君王,没有一个不想一统天下的!”
“太早了。”范御熙淡淡道,“因为太早了,所以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然而眼下并不是他们考虑月夕颜要做什么的时候了,她的手法已经浮上了台面,很明显就是等着他们回应。这种做也不行不做也不行的举动实在太叫人烦躁,少顷就见范御熙忽然抬首,手指在桌上一叩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
“只要能够证明所有的事都是别人做的,那自然是与我们无关了。”
夜幕很快过去,当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到来了。
江月城逐渐恢复了白日里的生机,而此刻的紫云皇宫也多出了些许人声。但是这种热闹的气氛却并未引得客殿其中一间的卧房打开,这时就见纪小池从角落的房子里走出,望了望时辰,这才心神不宁地往那间屋子走去。
他小心翼翼叩响门扉,然后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然而就这么敲了好一会儿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纪小池有些不安地后退了两步,深吸口气却是再度上前慢慢将门拉开。
瞬时,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门里传出,惹得纪小池当场就愣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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