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颜夕在回去说明了情况后很快便与冷俊轩跟应墨隐等人商议决定一起去东海域那边看看。她临走之前留下了月影跟纪小池还有流若等人帮忙照看奚烨,毕竟此去凶险不知,为防有人使用调虎离山之计,便只能将最靠谱的一部分人留在宫中,以备不时之需。
而古颜夕则跟应墨隐、冷俊轩还有元勃四人启程前往东海域撄。
从名字看,东海域恰好是在整个江月城的东边,且还要搭船往前行走一段,在彻底离开江月城陆地的同时便也进入了东海域的位置,古颜夕曾经去过那里查看过一两次,周围一切皆是安好,唯一麻烦的可能就是之后一应活动都得留下船上,这对习惯了在陆地生活的他们来说是很不方便的。
索性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查探,因而古颜夕也没想着真的要住上十天半个月这种事。在赶到了东海域的时候便见冷俊轩找好的人已经备好了船,不过对方却在看到他们的时候说,因为今日海上有风浪,所以不宜出行。
“海上有风浪?”古颜夕一愣,随即望向那无垠的大海,“这不是一派风平浪静吗?偿”
“公主有所不知,对我们走船的人来说,越是平静的海面越容易出事,所以为了不让各位出事,你们今日只能留在这儿了。”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过来就是为了出船然后尽早解决尽早回去,若是照眼下这样又白白折腾了一天。
古颜夕顿时情绪有些低落,却也不好置人家的好意于不顾,便只得答应下来,一脸无奈地坐在了海滩上。
应墨隐见状,冲着元勃跟冷俊轩低声说了两句,自己走上前去,站在了古颜夕旁边。
没有如往常一样蹲下来陪着她,应墨隐反而抬脚踢了踢她的背:“起来吧,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闹小孩子脾气。”
“谁在闹脾气啊,我才没有。”古颜夕白了他一眼道。
“没有就起来,还堂堂紫云公主呢,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哪知应墨隐反而变本加厉,一边踹她一边道。
古颜夕本来就挺烦,被他踹的简直不能更焦躁。她猛地转过头一把拉住应墨隐的腿往后一扯,就见应墨隐一个不稳便后仰下去,接着就听他的头“咚”的一声狠狠砸在了木板,瞬时震飞无数海鸥,还有那头正在观望二人的冷俊轩跟元勃。
“多大仇啊你,谋杀亲夫不成?”应墨隐躺在木板上捂着头一脸痛苦道。
古颜夕懒得理他,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望着海面发呆。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怎么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担心的样子,应墨隐坐起身来从身后环住她,“宫里不是有流若他们在吗,我们也只是需要多等一天而已,你不必太多担心。”
古颜夕承认应墨隐说的很对,可真的是这样吗?
一天的时间,不知可以改变多少事,尤其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还是争分夺秒的情况。
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担心也没用,在应墨隐的开导下古颜夕总算是恢复了情绪。一行人心想着反正也出不了海还不如先去集市那边打听一下情况,看看最近是否有陌生人出入,有是否有什么异样发生。
城东这里自然比不过城中繁华,不过总还是要比城西好上太多的。因为周围居住的多数都是在海上谋生的人,自然充斥在他们集市中的也都是一些海货。腥咸的海味儿不管走在哪里都能闻得到,一开始古颜夕还觉得甚是好闻,可谁料闻多了便觉得有些头疼了。
四个人就这样走了一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还因为他们独特的气质跟华贵的打扮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当地的女子们很快便认出来了队伍中的冷俊轩正是紫云国最有名的那位冷家大公子,于是纷纷上前将他围起来,或问好或求爱,好不热闹。而古颜夕则与其他人站在外面看热闹,丝毫不理会冷俊轩投过来的求救目光。
“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应墨隐见状,也不由落井下石道。
随着三人走开,冷俊轩只能无奈地任由一群女子纠缠,也不好就这样将她们都轰走。
古颜夕已经在应墨隐的带领下走了很远了,很快,几人就发现了一处卖首饰的小摊子,上面摆着的都是店主自己用贝壳跟珍珠等小玩意儿穿起来的东西,看起来相当精致。古颜夕一向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当即便移不开眼了,她与应墨隐一边商量哪个好看一边在摊子上拨拉,直到被一个小孩子狠狠撞了一下的时候,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手在腰身一摸,果然被偷了钱袋。
真是了不起啊,能在他们三个人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
“我去追!”元勃最是不喜这种小偷小摸的举动,于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压根没等古颜夕说话。
被如此一闹古颜夕还哪里有心思买东西,只得将刚刚挑了一半的小挂件全都放了回去,道了声“抱歉”后与应墨隐继续往前走。
前方不远处恰好是城东的中心,在那里修建了一个相当庞大的石头建筑……一尊海神禺强用来给人们祭拜,求它保佑这一群靠海吃饭的人们可以永世平安。
古颜夕知道这是一种信念,对此也是深信不疑,心生敬仰的。
随着人群慢慢走过去,古颜夕缓缓抬头望着那尊石像,不知怎地在那一瞬,她心中突然涌出一阵特别不安的感觉。明明尚未升至当空的太阳突然迸射出一道强大的利光,就那样冷名一闪,在叫人觉得刺眼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传出,竟是那石像不知为何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砸向了人群,而那里还站着许多老人跟孩子。
“小心!”应墨隐下意识喊出声,飞身而起便过去救人,而古颜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更甚,这时就又听一声“咔嚓”响起,尚且完好的半截石像再度裂开,这一次,冲着她砸了下来。
古颜夕因为上一刻还在出神,待到此刻回过神来的时候想要闪避已经有些来不及,而那头应墨隐刚刚抱着一群老人跟孩子离开,想要赶过来亦是不能。两个人就这样彼此互相望着对方,眼中满是焦虑跟狂躁,古颜夕的耳边回荡着无数人的尖叫,而唯有那一声“颜夕”叫得她肝肠寸断,硬生生都能逼出泪来。
由于躲闪不开就只能硬着头皮挺上去,古颜夕深吸口气翻身而起,想要借助掉落的碎石先去高一点的地方站着,却不知为何每当她的脚点在那大一点的石头上,石头立马会分成无数的小块,根本不给她机会站稳。如此一来她整个人在半空都是摇摇欲坠的状态,别说往上走了,几乎是在步步后退的。
随即又一道“咔嚓”声响起,再度便见那剩余的石块砸了下来,这一次,直击她命门。
古颜夕暗道不妙,已然拔出短刀准备以命相博。那头的应墨隐也已经跃起冲向了此处,无奈碎石太多导致他无法及时赶过来。眼见那最后一块巨大的时候就要砸在古颜夕身上的时候,应墨隐再度发出一道声嘶力竭的嚎叫,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突然从人群中飞身而起,快速穿过无数的飞石冲向古颜夕,在那巨石落下的前一刻一把将古颜夕抱住,然后旋身向上落在了眼下位于最高的那个位置。
而应墨隐则与他们擦身而过,他看着来人抱着古颜夕从自己身边擦过的那一幕,双目圆瞪,瞳孔猛地收缩。
“是海神,是海神!”这时,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起来。
随那一声响起,人们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站在那石像骨架顶端的身影。一身绢白如掉落凡间的谪仙,遗世**,周身清朗。明明是站在阳光下,但他周身散发的光芒却比之阳光还要耀眼,他面容俊美,眼神清冷,明明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神态,却死死抱着怀中的女子不让她受到丁点伤害。
这个人,这个人不正是他们一直敬仰着的海神吗?
下方的百姓呼声越来越高涨,在那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古颜夕终于回过神来。她一脸诧异地看着怀抱自己的男子,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让她每每见到对方的时候总是分不清他想的和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范公子,可以请你放我下来了吗?”良久,古颜夕问道。
范御熙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再度紧了紧胳膊,就这样抱着她飞身落地。
在落地之后古颜夕急忙挣开他自己跳了下来,而应墨隐等人也匆匆赶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与冷俊轩还有元勃三人一把就将古颜夕拽到了身后,看着范御熙的目光提防且阴森,颇有些防备的意思。
见状,范御熙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范大公子不是一直在客殿里养病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少顷,冷俊轩率先问道。
范御熙看着他没有回答,而这时就见另有一个人穿过人群匆匆跑了过来,先是将手中的披风披在了范御熙的身上,后才道:“范公子听说东海域这两天会一些珍稀的海物,于是便过来看看了。”
“这么巧?”应墨隐冷笑道。
“应候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是我们跟着你?”叶繁花一听,顿时不乐意道。
“又或者是你们提前等着的呢?”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未免都有些心惊,而唯独没有变色的却只有范御熙。他不理会争吵的几人只是将目光后移落在了古颜夕身上,原本清冷的眸子冷名透出几分暖意,他薄唇轻启,淡淡道:“公主殿下可有受伤?”
“还好,适才……多谢范公子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罢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此处毕竟距离江月城中过远,一旦出了事返回怕是赶不及,还望你们自己多加注意安全。”
“哼,范公子这话说的可笑,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若是有人故意射暗箭,又岂是我等能够防得住的?”
应墨隐的质问终于让范御熙看了过去,先不说他二人早前便有不睦,后来虽然和好但多也是看在古颜夕的面子上。若非不是五年前那场灾难他二人可能已经成为朋友了也不说不定,但所谓造化弄人就是这么回事,眼下他们依旧是敌人,甚至对对方的讨厌也超出了原有。
“如果防不住那就只能说明你没本事,这么简单的道理应候王不懂吗?”
头一次讲重话,头一次语带嘲讽,范御熙在讲完这一句话后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这样带着叶繁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而随着他的离开,周边百姓仍旧在为他刚才的表现津津乐道,唯有古颜夕他们一行表情严肃,越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是故意的。”这时,就见应墨隐冷冷道。
“我们刚才一路走来,因为太过放心所以忽略了几个问题。第一,冷俊轩你就算再出名,东海域的人知道你的大名也不一定会知道你的长相,可她们既然那么快就认出了你,只能说明……”
“说明她们早就看到了我的画像。”
“而元勃一向讨厌那些小偷小摸的行为,这一点只有很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
“所以才会有人在我们买东西的时候行窃,以此来将元勃支开。”古颜夕说着,神色微微变了。
“而刚才在石像面前,我自是不能放任那些老人跟孩子不顾。所以在我去救他们的时候石像再次断裂,如此一来只有你一个人在那儿。”
“而能救我的,只有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范御熙了。”作为最后的结语,古颜夕说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不记得范御熙这个人,脑袋里唯一的印象也就只有那个恍恍惚惚的白色身影。可现如今那个白色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却没了记忆中温润如玉的模样,反而成了一汪井水,看不清,摸不着。
“可这样做,他的目的是什么?”这时,就见元勃不解问道。
元勃的一语道出了几个人的疑惑,然而面对此情此景他们却都不清楚对方真正的目的如何。这样的连环局总不能只是范御熙想要被人称作海神这样冷名其妙的理由吧,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很有可能是冲着其他人来的,或许是古颜夕,或许是应墨隐,又或许是远在皇城之中的众人。
这样一想他们谁都没有心情继续逛下去,古颜夕几人匆匆回到海边,索性得到的好消息是暂时不会有风浪,他们可以出海了。
出海的过程还算顺利,因为有人掌舵,所以他们只需要观察周边情形便可,除了应墨隐有点晕船吐了个昏天黑地外几人倒是没有其他发现,海水湛蓝如空,海面平静,并没有任何的异样情况,起码是不见月云升所认为的天灾征兆。
然而这样的结果却越发叫古颜夕感觉不安,她不知该怎么表达内心的焦灼,只觉得似乎再不回去的话可能就要出事了。在古颜夕不断的催促下原本需要三天的行程只用了两天便解决,待到他们重新站在陆地上的时候,四个人除了松了口气以外,还纷纷察觉到周围的气氛的不对劲。
并不是那种充满了危险的感觉,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舒服。
原本几人之前还打算在这里住一宿调整一下再回去,眼下倒是谁也呆不住了。古颜夕吩咐车夫一定要在傍晚前赶回宫中,于是一路上快马加鞭甚至连休息的功夫都没有,就这样风尘仆仆地赶了回去。
待到进入江月城中看见那一片祥和的画面时,原本焦灼的内心总算是有了点安慰,古颜夕靠回座位松了口气,就见应墨隐正一瞬不瞬望着自己,一脸担忧。
“我没事,我只是……”
“我知道。”应墨隐打断她的话,伸手拉过她的手,“我也一样,心里面总是不踏实。”
范御熙的意外出现除了带给他们太多的不解外,还有很多潜藏的担忧,这种担忧是时刻埋在心里的,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相比之下,古颜夕因为失去记忆所以其实不太能理解一旦出事可能会产生的后果,但应墨隐不同,他跟范御熙屡次交手,早已知道这个人一旦真的发起疯来,可是比肖洛凡还要恐怖的。
怀揣着这样的坏心情几个人在太阳落山之后的一个时辰内终于回到了皇城,古颜夕跳下马车就匆匆往自己的寝宫赶,一路上几乎不做停歇。直到进了宫门看到一群人正陪着奚烨在捉迷藏的时候她终于放下心来,她这一生,珍惜看重的东西并不多,而此时此刻在这一间小小院子里的那些人,便是她的全部了。
一个都不能少,一个人都不能出事。
院中众人在看到她一身凌乱出现的时候纷纷停下了动作,眼神闪烁,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而唯独只有蒙着眼的奚烨依旧不知,他一边嘴里面嚷嚷着吓唬别人,一边小手乱挥到处摩挲着,直到……
“哈,我抓到啦!”
奚烨在触到古颜夕裙摆的时候一把冲上来将她抱住,谁料在闻到她身上那股带着腥咸味儿的兰花香气时小人儿突然就僵住了。古颜夕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儿子这幅样子,于是急忙蹲下身子,一脸惊慌地拽着他看了半晌,一边看一边道:“奚烨,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嘤嘤,夕颜……”没有了往日混世小魔王的霸道,奚烨的小奶声响起,下一刻就抱住古颜夕的脖子呜呜大哭起来。奚烨从出生到现在真哭的次数用十根手指都能数的清,古颜夕越发慌神,拉过她更加急切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呀,要急死我吗!”
“呜呜……夕颜,爷爷……皇爷爷说……说要把你许配给……给……别人,我……我没答应……他让人把我在小黑屋子里关了一晚上……月、月影他们看我难、难过才陪我玩儿的……”
小奶声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完再一次抱住古颜夕的脖子:“呜呜,夕颜,我不想让你嫁人,不想啊……”
尽管听得不甚清楚,但古颜夕也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她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地僵在了那儿,这时候才明白刚一进门的时候月影几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可怜,是难过,是悲悯,是无奈……
“奚烨,是谁,陛下要把她许配给谁!”这时就见应墨隐也匆匆跑了过来,拉着奚烨问道。
由于古颜夕跑得太快,是以等他回头的时候就已不见她人影。应墨隐留在那儿跟冷俊轩交流了几句后这才跟了上来,谁料一进门就听到奚烨呜呜咽咽的说着月云升要把古颜夕嫁出去这种话。
古颜夕没有见过奚烨哭成这幅样子,奚烨自然也没有见过应墨隐暴怒成眼前这样。小矮子顿时被吓住了,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哭的更是厉害,抱住应墨隐一边往他身上擦鼻涕一边道:“就是那个、那个姓范的,大叔你很讨厌的那一个……”
闻言,古颜夕“噌”地一下跳起来,转身就向御书房跑去。
见状,月影几人匆匆围上来让应墨隐去追人,免得再出什么岔子徒增麻烦,可应墨隐却只冷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奚烨一把抱起,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好,本王今日倒要看看他们玩的什么把戏!”
而那头的古颜夕并没心思去关注身后种种,她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冲进了寝宫内,径直走到了御书房外,不等许公公通传她一把将人拨开,不由分说便直接冲了进去。
此时里面正站着冷俊轩跟元勃在汇报之前出海得到的结果,二人在见到她出现的时候纷纷愣住,而古颜夕则无视两人诧异的表情,快步走到月云升面前,双手拍桌,表情隐忍。
“为什么!”她抖着声音道,“为什么要骗我!”
“你明知东海域什么都没有,明知那是一个圈套,可你却亲手把我送到了那里面,现在甚至还想把我推出去!”
“父皇你回答我啊,为什么!”
月云升静静看着古颜夕,像是想要透过她的眸光看到些什么。只可惜除了那满腔怒火跟痛苦外再无其他,见此,他不禁有些失望,抬手正准备让冷俊轩跟元勃下去的时候,却见古颜夕再度猛地一拍桌:“你心虚了吗,有什么不敢说的吗,若是没有,何必非要他们下去!”
“你放肆!”
“我今天就放肆了!”
“啪!”
谁料古颜夕话音刚落,就被怒火中烧的月云升抬手给了一巴掌。
她捂着脸怔怔望着面前的男人,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他是她的父皇,虽不是亲生,却待她比亲生的还要好。五年来的所有悲欢都在这一刻从眼前翻滚而过,可她却越发看不懂面前的人,看不懂这个父亲,看不懂这个……皇帝。
是了,是她蠢,她忘记了面前这个人在身为一个父亲前最先是一个皇帝,他手执生杀大权,手握整个天下,他的喜怒悲欢总不是跟他们这些人一样的。是她傻,以为自己被疼爱,是她天真,以为自己被重视,可到头来呢,到头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在这皇宫内院中,哪里不是处处充满了利益跟权利的交易?
“你明知东海域什么都没有,却还是派我去了,就是为了让我呆在那里,好与范御熙相遇。
”
“你明知对方会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往里钻,却从始至终没有说过半句话,好让我自生自灭。”
“你明知这件事可能造成的结果就是流言蜚语满天飞,却任由它传的沸沸扬扬,好让我被迫妥协。”
“父皇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最心爱的孩子,你就是这样爱护你的孩子的吗?”
古颜夕说完这些话终于忍不住哭泣出声,她紧捂着嘴,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一滴滴落在面前的宣纸上,很快就见朵朵泪花绽放,夹杂着痛苦跟无奈。
月云升无言以对,他原本准备好的满肚子话语在此刻看到古颜夕如此模样的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怔怔望着自己刚才打出去巴掌的那只手,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以为为了她好的一个选择,竟然会把她逼成这样。
“夕颜,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良久,月云升拖长了声音坐回椅子,一脸疲惫道,“朕已经准备下旨,将你许配给容召范家的长子范御熙,到时你二人联姻,我们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之后的三国纷争,毕竟范家对容帝并没有表现看到的那样衷心,朕其实也是……无可奈何啊……”
“陛下!”
这时冷俊轩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连他也没想到当初不过一时的担心眼下竟变成了真!他从未见过古颜夕如此痛苦的模样,眼下瞧着不由很是心疼,他走上前去将古颜夕拉起按在凳子上,这才看向月云升道:“陛下,恕微臣直言,就算没有这门亲事,紫云也未必躲不开那三国大战啊!”
“紫云本就地处沿海,擅长的也是海战,且因为之前收容了齐宣的那五万精兵,陆战也正在日益精进,照此情形就算是真的打到了紫云门口咱们也未必挡不住,更何况再不济还有冷家的……”
“冷俊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月云升再度被惹恼了,猛地一拍桌站起来怒道,“战争!战争!战争!你们口中的战争是有多简单多随便!你说的那些是战争的过程,但它不是结果!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到了最后不管我们是赢了还是输了,真正会受到损害的不是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而是天下,是百姓,是这片土地!”
“可这些关夕颜什么事,难道要为了这天下苍生的活路用她一辈子的幸福去交换吗!”
“出身在皇族之中的人,哪里有资格去谈什么幸福!”
“可你明明知道我并非皇族中人,并非这紫云的长公主,并非你的女儿!”古颜夕也再度咆哮起来,而这一次,就见月云升一脸惊愕的看着他,眼角眉梢竟冷名添了几许痛色。
“原来……你都知道了……”月云升咳嗽了两声,看着古颜夕道,“难怪你会突然如此,以前的你可是从来不会污泥父皇意思的……”
“这不一样!”古颜夕再一次冲上前道,“你若是让我为这国家为你去死,我二话不说义不容辞,可我不接受这样的欺骗,更不会接受这样的理由!说什么避免战乱,避免战乱的方法有那么多,凭什么就要用我的终身幸福去换!父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古颜夕撕心裂肺的质问最后还是没有换来月云升的一句解释,他不怒反笑越发平静,缓缓坐了下来双手交叉平在了腿上。他的目光侧过屋内三人再度投向窗外,阳光微暖,在它映照下的绣球花如往日一般漂亮地令人心颤,只是这样好的光景,他以后恐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你若是不愿,就离开这里吧,从此以后紫云的死活,朕的死活都与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父皇……”
“不要叫朕父皇,你走!”月云升冷冷说着,再不肯看古颜夕一眼。
委屈冷名涌上心头,更多的是随之而来的伤心。
古颜夕紧咬着下唇死死攥着拳头,她望了月云升,看着他绝情如斯的样子,最终一跺脚,愤愤离去。
“陛下!”
谁料在她刚一转身迈出去的时候,书房内却传来冷俊轩惊慌失措的叫声,古颜夕的步子停住下意识便往回跑,待到重回那道大门的时候,她站在门外,眼中看到的是月云升嘴角溢出鲜血,倒地不起的憔悴模样。
“父皇……父皇……”古颜夕扑过去捧着他的脸,在见那鲜血源源不断溢出的时候终于慌了神,一边狂吼着“宣太医”,一边却死死抱住月云升不肯撒手了。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应墨隐也抱着奚烨到了客殿,此刻父子俩正一脸阴森地看着仍旧坐在那里云淡风轻的范御熙,少顷,冷声喝道:“姓范的,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范御熙依旧表情淡淡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应墨隐早知他德行如此也不生气,只抱着孩子就走了过去。谁料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见叶繁花冲出来将他挡住,她看了眼应墨隐又看了眼他怀中泪眼汪汪的孩子,最后只能软下声音来道:“应候王,这是月帝的意思,跟范公子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应墨隐不怒反笑,冷道,“叶繁花,没想到你跟这姓范的这么多年,说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了。”
“你!”
“你们当日为何会出现在东海域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提前安排好人来分散我们,本王也全都知道了。不瞒你们说就连那尊石像本王也亲自检查过了,上面的裂痕是提前就刻好的,要不是你们,还能有谁!”
在过来的路上应墨隐已经将所有的事都捋了一遍,自然件件都跟范御熙脱不了关系。是他自己说身体不适所以告病不能参加任何活动,这才需要一直在客殿休息,他们信了,还专门派了太医过来帮他调理身子。可就这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一出现却是在几十里之外的东海域,要说是巧合,那恐怕没人相信!
他先行一步过去在那边布好了局,在将众人支开后,拉着古颜夕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当日他们还说他不会只为了想被称作海神这种冷名的原因吧,谁料是他们高估了他,他的确是为了这种理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让紫云的百姓对他刮目相看,如此一来他才能够制造流言来把自己跟古颜夕的关系传的沸沸扬扬,以此对月帝施压,然后自己抱得美人归。
应墨隐是从不怀疑范御熙的本事的,只是他不知他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种卑鄙下流的小人。
“应候王,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说,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呵,杀了人的家伙一向也都说自己没杀人。”
局面顿时僵住,两方僵持不下,而叶繁花又实在没有信心能说过应墨隐。她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重新看向应墨隐的时候避开了他怀中的孩子,如此她才能强迫自己口气更硬一点道:“好,暂且不论这件事到底与我们有关与否,你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找到陛下,要他放弃这个念头。”
“不可能。”谁料这时,就见范御熙终于出声道。
应墨隐见状唇角微扬,明显一副鄙视的样子。他看着范御熙缓步而来正要说话,却见对方伸出一根手中冲自己晃了晃,然后慢条斯理道:“五年前我把她交给你了,可你却害得她葬身悬崖。所以从那时候我就发过誓,我这一生如果再有机会遇见她,决不会再把她让给任何人。”
五年前的种种也是应墨隐心里的痛,他听了这话,表情越发难看:“你不是说想为了她好吗,让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这就是为她好?”
“没错,因为没有感情拖累,她就不会伤心也不会难过,所以就算她不爱我,但跟我在一起也要比跟你在一起更好。”
这世上似乎没有比承认自己爱的人不爱自己这种事还要令人难过的了,应墨隐没有想到,范御熙竟然说的如此轻松。是以在面对这样的范御熙时他突然就有些词穷,即便怀里的小矮子小拳头一直砸着胸口给他鼓劲儿,可他却知道你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范御熙心意已决,若是月帝也与他一样,那唯一的办法就只有……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啊,快点来,出事了!”谁知应墨隐脑子里的主意刚刚冒出来,就见月影从门外跳进来,冲着他们吼道。
见她神情如此紧张,应墨隐便知是出了大事。他心道古颜夕刚刚才跑去月云升那里问话,不会是一怒之下两人打起来了吧?怀着如此想法他抱着奚烨就匆匆往御书房赶,谁料当他跟范御熙二人到的时候,却见众人几乎都围在那儿了,只是不见古颜夕的身影。
应墨隐四下一扫就见流若也没了影子,当下便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把奚烨交给月影后便推开众人走了上去,待到书房门口就见许公公突然挡在了那儿,为难道:“应候王,陛下身子不太舒服,眼下正由太医跟擎南三皇子瞧着呢,您……”
“没关系,让他进来吧。还有,让范公子跟他身边那位姓叶的姑娘也一起进来。”这时,就听里面喊道。
说话的人是古颜夕,只是听起来她声音闷闷的,好像刚刚才哭过一样。应墨隐急忙走进去就见太医跟流若正在里间给月云升看病,而古颜夕、冷俊轩还有元勃在外间,一个站着两个坐着,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应墨隐什么话都没说只走过去站在了古颜夕身边。他将她的头揽入怀里,轻抚她的脸庞,给她温暖和宽慰。古颜夕仰起头冲他淡淡一笑,尽管笑容苦涩,但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而应墨隐亦是报以淡笑,眼神甚是宠溺。
是以当范御熙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诸如琴瑟和谐的画面。而且他也知道这两人并非是故意,只是在做寻常生活里最正常不过的反应。
“不知紫云陛下怎么样了?”没有绕圈子,范御熙停下脚后直截了当道。
闻言,古颜夕忽然冷笑:“我父皇怎么了,范大公子难道不清楚?”
“难道……在下应该清楚?”
原本对这人仅有的好印象也因这一句回答而变得支离破碎,古颜夕直视他一脸淡定的神情,少顷只道:“那么,我们就来说一件范大公子可能会清楚的事。”
“我父皇正在昏迷中,而且没有留下任何旨意给我,所以坊间传闻的你我二人的婚事便就此作罢,希望范大公子放聪明点,不要再继续纠缠了我。”
“公主觉得是我一直在纠缠你吗?”
“比起肖洛凡他们来说,没有,而且你还表现得很好,但是那不能代表什么。”
“如果连这都不能代表,那么在下无话可说,不过公主难道不打算等陛下醒来以后再做决定?”
“他暂时不会醒来了。”这时,就见流若突然走出来道:“紫云陛下是中了蛊,所以除非有蛊母,否则我们没办法帮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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