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家路窄

  钱延临走时那眼神还在脑海里徘徊，搅的他心烦意乱。
  圈子里跑去结婚生子却还在与同性维持关系的人其实不在少数，虽说他们向来对此不齿，但毕竟事不关己，多数听了便一笑置之。
  唯独这次偏偏不知为何，面对了当事者本人他觉得异常愤慨与不屑，刚刚要不是在公开场合身份所限，他简直有种大声揭发对方为民除害的冲动。
  先前他对钱延的印象改观了多少，这会儿就在成倍恶化。
  沈应洵握紧了方向盘，咬咬牙调头，驶向泉长街的方向。
  冬季的夜市实在有点冷清，一眼几乎能看遍所有顾客和摊主，但并没有那个人。
  沈应洵沉着脸一个个摊位的走过去，无视了所有摊主的热情叫卖，架势活似城管巡街，只差了套制服和袖章。
  那种不放过任何挣钱机会的人，怎么会连生意都不做了？
  莫非被上次那几个流氓那么一吓，那人就不敢来了？
  还是被自己晚上的话刺激到，躲在家里没脸见人了？
  也不知道那个还在等待□□的孩子怎么样了。
  等沈应洵意识到自己的大脑一路都被那对父子所占据时，他的车已经鬼使神差开到了一栋破旧的单元楼下。
  吱的煞了车，沈应洵暗自咒骂一声，调转车头便走。
  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
  结果脑里又响起怯怯的声音：“沈叔叔，平时都没有人陪阳阳玩，你下次再来好不好？”
  那稚嫩的声线，竟然和另一张带着期待笑意的好看表情重叠起来。
  沈应洵一脚踩下了油门。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最近工作疲累过度了。
  次日沈应洵下午才迟迟到了公司，在办公桌前坐了段时间后，贺腾来找他巡场。
  职责所在，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应了。
  走上二楼下一楼的电梯时，沈应洵不可避免的觉得尴尬。
  毕竟昨晚他说的那么直白戳人痛处，现在两人即将到来的相见，怎么想都别扭。
  不料下楼之后却并未看到钱延。
  商品整齐的收了下去，旁边商家的小姑娘在向贺腾解释：“钱延有事出去了，让我们帮忙看一下。”
  沈应洵有种松了口气的如释重负。
  正要巡查其他席位，广播里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各位来宾您好，下面播一则寻人广播。请钱延先生听到广播后速到二楼服务中心，您的孩子在这里等您。”
  广播播到第二遍的时候，沈应洵已经走上了楼。
  隔了老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瘦弱的小身影等在那，孩子转过头，一眼看到他，就又惊又喜的向他奔过来，一头钻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腿：“沈叔叔！”
  贺腾的嘴张成了O型。
  沈应洵干咳了声，简单的道：“贺腾，你先去忙。”
  贺腾识趣的应了，迅速离开。
  牵着阳阳的手进办公室，沈应洵给他倒了杯水抱他坐下，问：“找不到爸爸了？”
  阳阳摇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沈应洵微怔，阳阳一口气往下说完：“爸爸说过你和他在一个地方工作，所以我就找来了。进来之后这里面太大了，我问一个阿姨在哪里可以找人，她说要去二楼的服务中心。后来那里的姐姐问我要找谁，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就问我家人叫什么……”
  “叔叔的名字叫沈应洵。”沈应洵突然道。
  阳阳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又重复了几遍，似乎才牢牢记住了。
  沈应洵揉揉他的头发，耐心的问：“阳阳来找叔叔做什么？”
  “我想念沈叔叔了，”阳阳说着眼圈迅速的红了：“我天天在家等，可是爸爸总说沈叔叔很忙，叫我乖。可是沈叔叔明明答应过几天要来陪阳阳吃饭的。”
  沈应洵搂着他，头痛的按按额角，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随口一言。
  成年人的客气话往往是来糊弄人的，可面前这孩子哪里分得出来。
  “阳阳真的很想沈叔叔，爸爸也很想。”阳阳细声细气的补充：“这阵子他都很没精神，他很喜欢沈叔叔的。”
  沈应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捏捏孩子天真无邪的小脸蛋：“小朋友，你知道喜欢的意思么？”
  “知道啊，”阳阳骄傲的扬起下巴，答的理所当然：“就像我喜欢隔壁班的小玉一样。”
  沈应洵顿时哭笑不得。
  再细细想想阳阳意味不明的话，沈应洵不由皱了皱眉——
  他突然意识到，那人很可能真的是对他有所图的。
  毕竟孩子不会说谎，也绝不会空穴来风。
  “阳阳，”沈应洵和颜悦色的套他的话：“你是怎么知道爸爸喜欢叔叔的呢？”
  “是爸爸跟阳阳说的啊。”
  沈应洵脸色冷了下来。
  身为家长和一个孩子说这些，自然是希望透过孩子的口将话传给自己。
  想不到那人着实精明的要命。
  “告诉叔叔，”沈应洵忍着气继续问：“今天是不是爸爸要你来的？”
  阳阳用力点头：“早上我问爸爸叔叔什么时候才有空，爸爸让阳阳自己来问叔叔。”
  果然。
  沈应洵在心里冷笑一声，抱过他道：“走吧。”
  那力度着实算不上温柔，阳阳挣扎了两下，问：“去哪里？”
  “找爸爸。”
  阳阳闻言立刻乖乖趴在了他肩头。
  坐在席位等了好一会儿，沈应洵才看见钱延一个人慢慢走过来，垂着头似乎有什么心事，和记忆里席位被他封了那天的模样相重合。
  阳阳没注意，只顾欢喜的叫：“爸爸！阳阳和叔叔在这里！”
  钱延抬起头，吃了一惊，快步走过来，问：“阳阳你怎么会来？”
  阳阳迷惑又无辜的答：“不是爸爸让阳阳来找叔叔的吗？”
  钱延看了眼沈应洵，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半晌才抓了抓头发笑道：“你这孩子，爸爸那是……”
  “说出去的话就用不着否认了，”沈应洵握着孩子的手，淡淡道：“连亲生孩子都能算计成筹码，我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钱延住了声，微张着嘴似是完全反应不过来他的话。这茫然的模样反倒更坚定了沈应洵觉得这人虚伪的念头，索性把话摊开说个明白：“钱延，别再装了，阳阳和我说，你喜欢我。”
  钱延急忙解释：“不是，那……”
  “我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沈应洵摆摆手，漫不经心的道：“但我也要说在前头，虽然我也喜欢男人，但不代表只要是男人，我就会喜欢。”
  “……”
  “更何况还是一个骗婚的男人。”
  “……”
  “所以你用不着把孩子牵扯进来，他毕竟年纪还小，没你那么聪明。”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伤人了，钱延脸上血色尽褪变的惨白，好半天才似找回了说话的力气一般：“沈总。”
  沈应洵嗯了一声。
  “我刚刚，”钱延一字一顿的说：“是和侯爷一起出去。”
  侯爷是商场招商部的侯谦，尽管年龄不大，却肆意任性，手段强硬，所以大伙儿都爱称他侯爷。
  沈应洵没说话，静静等待下文。
  “我已经和侯爷说好了，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来这里经营。”
  沈应洵楞了一下。
  既然钱延决定离开这里是刚刚发生的事情，那就绝不可能特意让阳阳来同他说这些话。如果希望得到他的回应，钱延就绝不可能轻易离开。
  所以极有可能……是他误会了。
  钱延没再看他的反应，低头唤：“阳阳，跟爸爸回去。”
  “可是……”阳阳不明白大人们的纠葛，一直好奇的听着，这会儿才不情愿起来：“我问了好久才找到叔叔这里……”
  “下次别这样了，”钱延抱起他，温声说：“阳阳还小，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这边车很多，危险。”
  “哦……”阳阳老实的点头，又转头问：“那沈叔叔，你今晚能不能……”
  “沈叔叔工作很忙的，”钱延打断他，冲沈应洵勉强笑了一笑：“沈总，抱歉，打扰了。”
  被他牢牢抱着的阳阳眼巴巴的看向沈应洵，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
  沈应洵心一揪，钱延却已经自顾自走了出去，头也没再回一下。
  
  ☆、第十一章
  翌日沈应洵被烦的头大如斗。
  首先来找他的是梁旭，平日里素来文静内向的男孩子此刻涨红了脸，拳紧紧捏着，那架势简直要跟他拼命，口气里尽是质问：
  “沈总，我表哥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逼走他？”
  沈应洵先是莫名其妙，继而隐隐猜到了端倪，但仍是问：“你表哥是谁？”
  “钱延。”
  沈应洵暗暗点点头。
  果然如此。
  他一直好奇钱延这样的类型怎么会被商场招商轻易看上，果然是因为有亲戚从中牵线搭桥。
  这两人不愧为表兄弟，没什么太亲近的血缘，性格简直南辕北辙，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沈应洵扬了扬唇，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亲切一点，免得几句就说哭眼前这个腼腆的男孩：“离开的决定，是钱延自己主动找侯谦提出的。你是不是走错办公室了？”
  梁旭气呼呼的瞪了他半天，咣当一声重重摔上他的门。
  沈应洵懒得计较，自顾自看起了资料，结果他还没落着多长时间的清静，门又被咣当一声踹开。
  沈应洵抬眼，对上面前明明穿的西装革履人模人样、气质却格格不入怎么看都像个流氓地痞的男人，坐直身体，不紧不慢的问：
  “侯爷，朱总是不是没教过你，进上司的办公室要先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