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家路窄

  沈应洵怔了一下，便迅速的反应过来，只觉得眸间发热。
  不奇怪。
  他身为副总，大多数时候都是等商场关门了才走，这一点钱延再清楚不过。
  只有值班，钱延才来得及去等他一同下班。
  才来得及带给他那些……总是有着温度的饮品。
  尽管那份不动声色的苦心，差点就被他的漫不经心给埋没。
  说话间亚鸣已经看到了他们，微笑着走过来打招呼：“尹哥，和朋友来啊？快随便坐。”
  他个子很高，笑意融融，长得虽不算相当英俊，可看上去舒服的很，属于那种体贴可靠又好脾气的男人。
  难怪尹柯会把钱延安排到他的手下。
  沈应洵心里明白了几分，又不免多看了面前这男人两眼。
  两人随便找了位子坐下，亚鸣正在递给他们点单，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约是被亚鸣挡了，所以没看见他们：“哥，里头12号桌客人在催单，问咖啡什么时候能好。”
  “给他上碟点心，告诉他为了保证口感，我们的咖啡都是现磨现煮，所以需要时间。再去催一下小敏。”亚鸣转过身，温和的回答。
  “好嘞哥。”钱延没来及注意他招待的两位熟客，又急急忙忙跑向了吧台。
  一口一个熟络的哥让沈应洵大脑嗡了一声。
  仿佛很久之前，那人也这么亲亲热热的喊过他，还追在他身后不放，带着满脸的期待和雀跃。
  可自从被他当初一时偏见借故封店，又当面斥责了攀亲带故之后，钱延就再也没这样喊过他。
  除了玩笑时喊过老沈，情事里控制不住时会偶尔脱口而出一声应洵，其余不管私下还是在外，总是规规矩矩，一口一个沈总。在家像管家，在外像跟班，尽管两人明明已经如此亲密。
  可眼前这个人……才跟他认识几天？三天？五天？最多十天？
  “喂，喂喂！”看出了沈应洵神色不善还暗含敌意，尹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赶紧识趣的道：“那个……亚鸣，你先去忙别的，待会让小钱来我们这。”
  知道老板和钱延应该是有私交，亚鸣也不多问，点头应了声便去吧台下单了。
  过了会钱延端了两杯热饮过来，显然是听亚鸣说了两人的到来，所以没有意外，只有喜悦：“尹总，沈总，你们怎么来了？”
  尹柯以手支下巴，向他眨眨眼：“来看你啊。”
  沈应洵脸一沉。
  钱延没注意他的脸色，也没在意，把杯子分别端到两人跟前，也随口笑道：“就凭尹总这话，两位今晚的单我买了，随便叫。”
  见沈应洵板着脸，显然对于钱延的无视并不高兴，尹柯觉得有趣，偏故意气他：“小钱啊，我发现我们店这员工服，还真挺适合你的。”
  说罢还大大方方伸出手去，帮他抚平了下衣角。
  老板开口称赞，还亲自替员工整理衣着，钱延只得赶紧谢恩，旁边的沈应洵发作不得，脸色铁青。
  尹柯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暗暗偷笑。
  如果眼刀能具象化，大概这会儿他的手已经被沈应洵给剁了吧。
  这时旁边一桌恰好有客人喊：“帅哥，点个单！”
  “哎，”钱延冲他们示意了下，便匆匆跑了过去。
  从沈应洵的角度，正看到他的侧影。不得不说，COEERT一贯干净利落的装束的确很适合他的气质。量身定做的衬衫，修身的西裤，现出恰到好处的身形，再加上他本就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显得整个人颇为俊俏。
  “帅哥，你是新来的吧？”仿佛和沈应洵想到了一块儿去，那桌的女客人也同时道：“我们以前常来COEERT，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帅的。”
  有人夸赞总是开心的，钱延微微偏了偏头，也跟着笑：“就冲您这话，待会也得送您点我们店新推出的甜点尝尝。”
  “好啊，”顾客被他哄的极是高兴：“要是好吃，我待会就办张卡好了。”
  沈应洵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脸上浮起的真实笑容，只恨不得立刻把他压倒在桌子上，狠狠做到他再也没力气向别人笑。
  下一秒他差点被自己的想法吓住。
  他从来不是贪欲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对一个人这么想宣誓主权？
  是因为真的陷了进去，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他？
  那为什么他想起从前，还会觉得那么难受？
  “哎你看，”同样把这一幕收进眼里的尹柯托着腮，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他还真挺有魅力的。我说，哪天你要是腻歪了，不想再跟他玩下去了，记得及时跟我说啊，我预定了。”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好友一向口无遮拦说不出什么人话，沈应洵依然变了脸色，冷冷道：“别胡说八道，闭上你的嘴。”
  “咦？还真吃醋啦？”鲜少见到沈应洵露出什么情绪，尹柯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正色问：“我上次就想问，你对小钱，是认真的？”
  沈应洵白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探讨的必要。
  “那，”尹柯顿了下，还是一口气问下去：“你真的放下BOWEN了？”
  “……”
  “你已经不再爱BOWEN，爱上小钱了？”
  “……”
  “BOWEN年轻气盛，我们都知道他很快会后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离开总部下调单店，虽说是放他自由，不也是希望他能看清对你的感情？否则你早辞职了，怎么会留在公司？可现在呢？你没有耐心再等他回头的那一天了？”
  “……”
  沈应洵从未发现这个总不正经的朋友竟如此直接，一连串的问题字字直戳心底，让他一时毫无招架之力。
  他确实对钱延动了心，和对方在一起时，也的确起了一直下去的心思，这一点不可否认。
  可他经历过用尽全力爱一个人的时光，好像又不是现在的模样。
  “沈哥，你要想清楚。”尹柯说出他的担忧，“你也知道，你们总部现在一团混乱，BOWEN刚上任压力也很大，没有你他未必撑得下去。如果他真的来找你，你怎么办？”
  沈应洵没作声，看着远处端着餐盘向这边走来的、一无所知的钱延，心有点隐隐发沉。
  
  ☆、第三十八章
  直到过完农历新年，沈应洵心底默默惦念的那个人，也没有一点消息。
  这反而让他松了口气，连带那天因为尹柯的话心底油然而生的沉重，都解开了不少。
  开会时大家偶尔谈起新上任的靳总，不再似先前的怨声载道，反而对他年纪轻轻却果敢强硬、还颇有建树的推陈出新多了些佩服。
  这也在沈应洵的意料之中。
  虽说总部有些如狼似虎的老家伙，可以那个人的手段，想必也能应付得了。
  毕竟是他沈应洵倾尽全力扶助的人，总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当初主动申请调离总部，并不是为了赌一把那人后悔的可能，也不是为了逼迫少了他这个得力助手的对方回头，而是真的打算放手。
  当然像尹柯说的，他也的确曾经报了微弱的侥幸和希望，也许有一天，那个人真的会回来找他。
  可现在……
  虽然想起还是会隐隐作痛，虽然也想过如果自己不离开会是什么光景，可他仍然更珍惜目前的平稳生活。
  钱延不愿搬到他家，还是坚持住在老地方，毫无疑问是放不下阳阳，生怕阳阳会回来寻找，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那个以一个肾的代价要回了唯一儿子的父亲，哪里会轻易松手。
  沈应洵心里有数，也不强求，就这么继续住了下去，虽说环境简陋点，和自己的住所条件自然是没法相比，可也许是因为身边总有另一个人的缘故，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钱延总会从COEERT下班之后，来商场的停车场等他，两人再一起回家。因为年代长久，楼道的灯到了晚上基本等同于摆设。怕他摔倒，上楼时沈应洵总会不顾他的推拒，牢牢牵住他的手，有时在黑暗里这么走着走着，也会有两人就这么一直下去挺不错的念头。
  总之眼下岁月静好，尽管过去仍旧留有遗憾，沈应洵也并不再似当初一般有所期待，更不希望现状被轻易打扰。
  反正对于那个人而言，局面已然稳定，他也没了什么必须存在的价值。各有各的生活，彼此不会再有交集，留下的恐怕只剩回忆，和他那点对那人而言毫不值钱的惦记了。
  但有的时候，人最想追逐的，偏偏就在已经放弃的时候到来。
  于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日，沈应洵正忙着点邮件处理文件，朱总欢天喜地进了来，脸上的笑容如花一般绽放的灿烂：“沈总，沈总，你真是我们店的大福星啊！”
  沈应洵莫名其妙的站起身：“怎么了？”
  “你看看，这是总部给咱们店新下发的文件！”朱总赶紧把手机拿给他看。
  两个主题，单店目标营业额度降低，单店活动经费增加。
  沈应洵愣了下，第一反应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邮箱——
  那人并没有单独回他的邮件。
  只是用这样的方式，给他之前的诉求一个答复，也变相的帮助他，在这里稳固地位。
  多有趣，同样是协助，两人却已然调了位置。
  “沈总能到我们店来，简直是我们店的福气啊。”朱总喜滋滋的：“我就说吧，靳总是沈总你带出来的人，那肯定通晓事理啊，你看果然……”
  浑然忘了自己曾经对他的评价是不识民间疾苦的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