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奸商

“呵呵，公子爷满意就好。老汉没别的手艺，只有这点儿能耐。”泥人张搓着沾满面泥的手，憨笑。
    萧川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塞进他手中：“这点银子，请您收下吧！”
    他越看越喜欢。后世的所谓的泥塑大师捏一个寿星佬儿献桃就价值数万，其实都是被批量造出来的，没什么艺术价值。而这个时代，泥塑才刚刚处于萌芽状态。正是因为没有统一的规范，所以才更能发挥创造力。
    对于真正的好东西，他一向不吝钱财。
    “太多了，实在太多了。平日一个泥人儿，只收是个铜子儿。公子是订做的，加倍就可以了。”泥人张是个实诚人，推脱道。
    “这不光是泥塑的钱，还有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这黄河三煞的尸体，暂且埋进后院。相信不出一月，白莲教匪众就会剿灭，到时候你再如实上报官府。反正他们是江洋大盗，官府不会深入追究的。”萧川看着地上的尸体，摩挲着下巴，给泥人张出了主意。这事情毕竟是他引起的，若不能圆满解决，也不会心安。
    “是是。”泥人张不住点头。
    给他指点之后，他将一对儿泥人盛入礼盒中，抓起张妙筠的玉手向泥人张道别。看着破败的大门，他心中好不惭愧。也不知那一两银子，够不够重修的费用。这个年代物价偏低，应该是够了吧？不够也没办法，自己身上带的银两差不多快花光了。
    他们出了村子，看到官道上不断有人携家带口的逃跑，绵延了数里。老幼妇孺的哭声不绝于耳，看上去甚是凄惨。他站在路边看了一阵，发现跑路的大都有许多家仆跟随，显然俱是开封府的富豪土绅。
    来得正好，正不知白莲教闹到什么程度，先打听打听。他略一犹豫，就走向前去，拦住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开口道：“这位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像是在逃难似的？”
    “你是外地来的吧？难怪不知。白莲教在开封作乱，杀了知府、经承和典吏，打开了牢房，放出了里面的囚犯。现在专找我们这些大户人家劫粮劫财。有些倒霉的，连女儿都被祸害了。我劝你还是别再进城了，随我们一起逃难吧！”那青年愁眉苦脸。
    “现在白莲教主要集中在那些地方？”萧川追问。
    “暂时还只是控制开封。毕竟开封是个大城，里面还有一些驻军，仍在困守一隅拼命反抗。不过这些军队没什么战力，被灭掉也是迟早的事。我估计，再过两三天，它们就会完全控制开封城，向周边几个县发展。”那青年一拱手，挑起一个扁担，匆匆融入到逃亡大军中。
    “怎么办，如果叛军进入太康县，我爹爹一定会很危险？”张妙筠脸色一白，急急的说道。
    “说得是，你爹爹是曾经的太康伯，整个太康县首屈一指的富豪。叛军想要既要补充粮草，又要争取民心，自然不会对升斗小民，只能拿富户开刀。不过，你不用担心，那太康县一时半会还是安全的。咱们这就赶过去。”萧川并不担心流石村的村民，想来叛军对一个穷困潦倒的破落村庄，并不会感兴趣。
    至于王家寨子，却与张府一样，非常危险。只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先捡要紧的人去救吧！
    两人辨准方向，撒腿狂奔。
    一口气跑了五里，张妙筠便跑不动了。没办法，萧川只能将她驮到背上，大步流星的前进。以他的身体素质，几乎没什么压力。而正在这时，从前方一处山坡间，突然涌现出大批的官兵，倒退着长枪、大刀，没命似的逃跑。而为首一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头盔不知丢到了什么地方，披头散发的样子，好不狼狈。
    靠，这就是官兵么？被一群没经过训练的农民军打得丢盔弃甲，大明朝的军队的战力，居然差到了这种地步。
    “奶奶个熊，快点给老子闪开。没看到大爷们正在逃命么？”那骑马的将领见有人拦路，立刻“义正言辞”的怒喝。
    萧川一阵头晕目眩，这家伙……也太无耻了吧？他正要带着张妙筠躲开，却见那将领突然勒马，“唏律律”一声嘶鸣后，停了下来。后面的官兵躲之不及，好几人正好撞在马屁股上，顿时人仰马翻起来。
    “二弟，竟然是你？”那将领惊喜的叫道。
    二弟？
    萧川一愣，定睛看去，眼前这将领浓眉大眼，虎背熊腰，黑黝黝的脸皮跟自己有得一拼，腰间挎着一柄宽背大刀，看上去威风凛凛。此人正是自己的结义大哥牛璜。日啊，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自家人。
    “大哥，怎么会是你？”萧川心中不禁一喜。但接着，又暗暗鄙夷起来。果然，靠钱买来的官都是靠不住的，平日里风花雪月，看似威风，一旦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候，“银样镴枪头”的本质便暴露无疑。
    有这样的大哥，丢不起这人啊！
    “别提了。真是倒霉，原本俺当官只是想光宗耀祖，顺便耍一把威风，谁想到居然碰到了白莲教造反。奶奶个熊，晦气，晦气。你没见那些叛军，见到官兵就像是看见杀父仇人似的，杀起来不要命。我手下三千兄弟，只支撑了一个时辰，就被叛军冲散，只剩下这一百多人跟了出来。”牛璜大叹晦气。
    “你们碰上了多少叛军？”萧川一惊，三千装备精良的官军，只撑了不到一个时辰，叛军竟如此强大么？
    “大概有五百人吧！”旁边一名扛起兵插嘴。
    “不止吧，至少八百人。”另一人纠正。
    “我看应该有五千……”后面一个犹豫着道。
    ……
    “都给老子闭嘴。什么五百、五千……你们都记住，咱们遇到的叛军，足足有十万。十万知道么？再敢乱报军情，老子斩了你。”牛璜鼓着眼睛，狠狠瞪了那几名手下一眼，扭过头来，尴尬的一笑，“兄弟，让你见笑了。这帮没见过世面的蠢货，平时连从一数到十都要扣半天的脚丫子，哪里能算得出叛军的具体数量？”
    十万？他还真敢报，整个开封城有十万人么？难道开封里的老弱妇孺，全都加入了叛军不成？
    “你现在打算去哪里？”萧川皱了皱眉头。
    “叛军势大，俺是顶不住了，先带着兄弟们逃……呃，战略转移。等朝廷派大军来后，消灭了叛军，俺就直接进京。现在俺是看明白了，游击将军平日称霸一方，一旦遇上兵灾，马上就要倒霉。俺下一次一定多捐些银子，在兵部弄个侍郎或郎中，黑锅别人背，功劳自己领，想想都威风。我说二弟，你也跟俺一起进京吧！”牛璜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的说道。
    张妙筠脸色一红，狠狠刮了萧川一眼，似乎在说，你怎么有这么一个奇葩大哥？连她都替这牛璜脸红。
    萧川摸摸鼻子，突然一拍大腿，道：“大哥你糊涂啊！”
    “贤弟何出此言？”牛璜眼睛一瞪。
    “你想想啊，身为一府守将，你有职责守护一方平安。咱们大明对武将有严格规定，若是城池失守，无论什么情况，守将都将负有责任。若是被御史参奏一本，别说官职，能否保住性命，恐怕都是未知数。”
    “哈哈，原来贤弟是担心这个。不用怕，俺与崔尚书有过几面之缘，而且逢年过节都会送上一份礼物。有崔尚书罩着，谁敢将俺怎么样？”
    “崔尚书？”
    “哦，就是崔呈秀。他可是九千岁的嫡系，在朝中只手遮天的人物。”
    萧川脑袋一蒙，九千岁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后世的许多武侠电影中，都曾经有这么一段话：“明朝末年，大太监魏忠贤祸乱朝纲，陷害忠良，被封九千岁……”原来，自己居然是跟鼎鼎大名的魏忠贤一个时代？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牛璜的智商实在不敢恭维。不过，看在他毕竟是自己结义大哥的份上，还是给他一点儿指点吧！他苦笑着摇头：“大哥，你为人爽直，却对这官场上的道道太懵懂无知了。须知，开封祸起，必定有人攻击崔尚书御军不利。而崔尚书为了自保，哪里还管你送了多少礼，一定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你身上，替他背黑锅。到时候你纵然大把的银两砸出去，朝堂上恐怕也没人敢替你说话。所以我说，你实在糊涂啊！”
    “这……这该如何是好？”牛璜一下子慌了。
    在官场上厮混了这么久，他对这些门门道道并不陌生，心知那些官吏个个都是有功争着上，有祸尽力推的主儿。被萧川这么一点，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吓得不轻。别看他平日大咧咧的，可事关身家性命，也不禁胆寒。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击败叛军，保住开封府。”萧川斩钉截铁的道。
    “击……击败叛军？”牛璜睁大眼睛，愣愣地道。
    扛起的小将撇嘴：“说的轻巧，叛军是那么容易击败的么？”
    拖枪的兵卒冷笑：“我还不想死呢！”
    牵马的一个老兵拍拍马脸，叹了口气。
    ……
    牛璜突然怒吼一声，一脚踹飞扛起小将，又扇了那拖枪兵卒一个耳光，推开牵马老兵……骂道：“俺兄弟说话，你们插什么嘴。都给我滚开，去后面守着，有情况马上通报。好兄弟，哥哥虽然也想建功立业，可是，击败叛军谈何容易？你可一定得帮帮我。”
    “我只是提提意见，供你参考。打仗这事，我不行，真的不行？”萧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摆手解释。
    开什么玩笑？
    若说打群架，自己也算经验丰富。可是打仗，能跟打群架一个性质么？
    “贤弟，你难道忍心见死不救？你满腹经纶，只凭一首诗，就杀得秦中玉那小子丢盔弃甲。你的本事，俺是一千个、一万个佩服。你放心，冲锋陷阵的事，哥哥我来，你只要躲在后面，帮我出谋划策就可以了。难道，你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么？”牛璜说到激动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到萧川身上。
    呕，真恶心！
    萧川连忙跳开，这混蛋跟谁学的，居然跟个娘儿们似的。
    “你就帮帮他吧！你这么有本事，一定可以的。打败了叛军，我爹爹和王先生他们都会安全。再说，他毕竟是你大哥……”张妙筠歪着头想了一下，这般说道。
    在美女面前，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好，我帮你！”
    萧川硬着头皮道。
    奶奶的，这是赶鸭子上架啊！不管了，不就是打仗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就不信，还有老子做不成的事。